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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命苦+嘴贱=死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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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昀昀没说谎的是,两株芍药确实养在中药饮片厂:宋桥送给她的这花第二天就要蔫,潘昀昀不是养花的料,就连花带盆都搬到饮片厂,让潘老大这位老药斗子伺候,之后她就把这事彻底扔脑后了。
潘昀昀风风火火的跑进了中药饮片厂。
潘老大见是她,高兴的张开嘴还没说出话来,潘昀昀很哥们义气的拍下他的肩,径直钻进了耗子洞似的办公室。办公室的棚顶上一盏昏沉黄灯,角落里两个花盆,一个是空的,另一盆里半死不活的歪着一株芍药。
潘昀昀傻眼:“死了!搬来的时候还都活着呢!”
潘老大跟进来:“咱们这里雨水多、阳光少,怎么能养活芍药?芍药要光、要干燥。”
它们是不能死的啊!潘昀昀欲哭无泪,好在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转身,目光坚定:“老大!托朋友从亳州搬两盆芍药回来!要快!要活的!”
潘老大倏地瞪大一只独眼。
潘昀昀双手扶住他的双肩,重托:“事关生死!拜托!”
潘老大预想下这事怎么办:托当地朋友专程跑到地头、买两盆花、再找一辆车长途送来。问题是本地不适合种植芍药,弄来了没两天又是涝死。千里奔袭买花只为养死?祸害好东西!
潘老大拒绝:“不好办。”
潘昀昀双手合十把潘老大当佛拜老大:“你一定有办法的,拜托,救命。是宋桥、宋家的那个少爷要来看花。”
宋桥?!
不提还好,一说到是宋家少爷,潘老大佝偻的腰缓缓挺直、有了气节:
先不说两家祖上有些不痛快,就算是宋桥的老爹此时站在眼前,潘老大也是不搭理——厂子再小,他潘老大也是个厂长、求不着宋家什么。
再说,五月份的时候从亳州城回来的那一路,他和潘昀昀还帮过宋桥;
再再说,宋桥要看花这要求无异于武则天冬天要看百花开,千金之子拿起伞、天就要下雨?凭什么!
潘老大不伺候,倔儿上来了:“焦骨牡丹。”
牡丹花不惧武则天,不到花期偏不开花,被贬、被焚,却在枝干被烧得焦黑时在火里盛姿绽放,因此得名“焦骨牡丹”。
潘昀昀哭笑不得:“老大,这事儿不至于扯到人格和尊严上。都是在医药圈里讨生存,不过是互相示好,交个朋友。”
她倒不敢说自己嘴敞,已经夸口把自己“夸”出去了……
潘昀昀持续哀求、耍赖、主要是利诱,她在市场部里的那些小权限几乎被用尽了。潘老大闷不吭声,最后还是被收买,挺不情愿的:“行吧。”
潘昀昀高兴,展望:“这事办好了,就和宋家的大BOSS有些交情了。”
潘家眼前经营困难,颓败的势头就是个破车下坡、一泻千里。奈何潘家人一个个的自以为家大业大,就算破产也是下一代人的事情,自己这辈子到死都应该是LV的命。最为潘家未来忧心的反倒是潘昀昀了:看看潘家药厂的财务报表,离被拍卖的那一天也不肖几年了。
潘家,应该谋求一切合作、寻找新发展方向。若能搭上宋家的船就更好了——宋家蛋糕上掉下来的奶油渣也够潘家多维持几年。
就不要提潘家祖上的“英雄气”了。什么才是真英雄:邪不胜正、快意恩仇。潘家的子孙现在都是小家子气,把市场越做越小、最后断了气。
这方面潘昀昀欣赏宋桥。宋家现在正隆盛,宋桥不是也来结交她、继而示好潘家?宋桥这样,就很有些潘昀昀看重的气派了——敞亮!宽阔!大气!
潘昀昀的脑子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着这些事,潘老大在那边已经拜托好亳州的朋友,约好五天后送花过来。潘昀昀立刻联系韩映:六天后、请宋桥来看花。
听着潘昀昀打电话的客气劲儿,再想想自己帮潘昀昀也是要利用她在市场部的能量、间接的也是在巴结宋桥,潘老大觉得自己真丢祖宗的脸。
他也不知道在说潘昀昀还是自己,总之是很鄙视的冲着那株只剩一片叶子的歪芍药,粗声粗气:“趋炎附势!”
潘昀昀正开心,抓起潘老大的手,和他击掌:“五天!”
潘昀昀的嘴得有多厉害!?
第五天,暴雨、高速封路。
屋檐下的雨帘子里,潘昀昀坐立难安、上蹿下跳。雨不停,她给潘老大的电话就没完。潘老大要疯了,酝酿了半天说了句流利话:“四奶奶,别给我打电话了,那边车堵在高速路入口,司机比你……急!”
潘昀昀恨不得拿头撞墙:和宋桥约好明天一早看花,这雨下得像龙王得了流感涕泪俱下,明天给宋桥看啥?
要不,领宋桥去看芍药根入药的饮片?都在中药店的药斗子里,晒干了、切成片、称斤卖。
潘昀昀惆怅的在廊檐下转悠,望着阴云里掉下来的水点子,每一滴都像宋桥的咒语:芍药、芍药……
雨到深夜都没停,水汽打湿了衣裙,潘昀昀险些把自己的指头啃断,骂自己:“趋炎附势!”
骂的不够全面,她果断又补一句:“嘴真贱!”
第二天一睁眼,晴天!潘老大更是发来贺电:再过两个多小时,花就送来了。
潘昀昀跳下床:“我拖住宋桥,你准备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潘老大看看表:“最晚,十点。”
潘昀昀撸袖子,准备施展“拖”功:宋桥,兄弟我就不见外了。
潘昀昀给韩映打电话:“纯属意外,昨晚的大雨压塌了中药饮片厂办公室的房顶。工人正在维修,你看是改天还是推迟下时间?”
韩映又请示宋桥,宋桥也不说行不行,反问韩映:“修房顶?和我看花有什么关系?”
韩映的电话拨回给潘昀昀:“修房顶不耽误看花吧?”
潘昀昀:“工人多,场地杂乱,主要是考虑宋桥的安全嘛。”
韩映传话,宋桥冷清清的:“不说,谁知道我是谁?”
韩映再传,潘昀昀坚持安全第一:“我绝不能让宋桥冒这个险。”
韩映的舌头很累,“传话筒”传的话没有一句是他自己用得着的!无奈,又去请示宋桥。宋桥听完,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电话。韩映知道,宋桥这是在骂他:这么点儿事都办不了?不停的问什么问!
韩映这次再打电话给潘昀昀时,也不想说话了:“你有宋桥的电话,你直接跟他说。”
潘昀昀看看腕表:八点。
她拨通宋桥的电话:“纯属意外,昨晚上这场大雨真是……”
“我在桥边。”低沉的声音意外的打断她,这音质瞬间让潘昀昀联想到宋桥一身腱子肉、宽厚的胸背。
潘昀昀:“啊?桥?”
“八点,桥边。”宋桥重复。这是之前约好的时间、地点。
潘昀昀眼睛鼓了出来:“可是,房子塌了呀!”
那边沉默,批评性的、谴责性的、压迫性的沉默。
潘昀昀心里骂宋桥:这是什么急性子?做为大老板这么守时、还让小人物活不活了?
但潘昀昀嘴上殷勤:“好的、稍等、我马上到、请您再稍等片刻……”
“桥边”,是说的本地的一座五孔的拱桥,建于明代末年的石桥。在百年前这绝对是“大”桥,名扬海内。但如今在立交桥这类新贵面前,它必须被称为“小”桥。因为这桥没名没姓,本地人索性就叫它“桥”;说起“桥”,也就专指这座跨河的古桥。
桥,对面是本市的新城区,现代化的“高”,楼高、消费高、女人的鞋跟高。
桥下是流水,古船。
桥这边,是古镇,旧时的民居黑瓦木梁。沿河畔改造成古玩街,商铺是仿建的古时民居,飞檐斗角、古韵盎然,卖玉石、瓷器、字画、古钱币、旧烟斗……
一早一晚,桥上、路边,会有摆摊的小贩忙碌。
潘昀昀住在爹妈的老宅里,往桥边走。
桥边停着两辆越野车,宋桥的司机老郑落下车窗,看着从石拱桥上摇晃下来的潘昀昀,挺生气的大声喊:“迟到了,还这么磨磨蹭蹭的。”
八点四十分。
潘昀昀笑嘻嘻的,走过来凑在车窗上:“郑哥,房顶塌了。”
“房顶塌了不是功劳,不要这么高兴。”老郑手指头磕着腕表盘,“宋总十点还安排了事情,赶紧上车,走吧。”
潘昀昀不上车,“厂区工人太多,铁锹铲子的修房顶。宋总去了不安全,你的保卫压力得有多大!”
老郑没说话,他其实反对宋桥去看什么花,有什么好看的?
潘昀昀靠在车门上,跟老郑商量:“郑哥,你看那边、不对、是那边、那边,那家早点铺的馄钝是百年老字号、全城有名;桥上那位阿婆卖的玉米是她自己种的特别甜;桥下的小伙子卖的檀香手串都是假货;河畔卖手绣花布包的女孩是他女朋友……”
“你到底想说啥?”老郑忍不住了。
潘昀昀油滑:“介绍一下本地风光嘛,不感兴趣?那咱们走吧,去饮片厂。开车去?走着去?走着去风光好,雨后的清晨湿漉漉的很舒服,还有早点铺油炸的香味,闻到了吗?”
车后门忽然打开,下车的人身影挡住了潘昀昀头顶的阳光:“走着去。”
潘昀昀脚下险些软倒,结结实实的被宋桥吓到——她还以为宋桥在另一辆车上。
潘昀昀像是个提绳木偶,贯通全身的那根线被狠抽了一下,尤其是连心的那根总线。她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不太自然,撑出个笑:“宋总,早,嗨!”
宋桥脸上的墨镜能挡住半张脸。别人戴墨镜显得酷,宋桥恰相反,墨镜挡住精明黑沉的眼、再压住鼻梁高挺的气势,反而会让他显得温和些。
遮掉眉目,脸的下半部就突出了。潘昀昀留意到宋桥的唇线其实是柔和的,唇峰处的弧度婉转漂亮,只看唇的话这应该是个多情的男人。
但宋桥多情的唇角一绷,喉结滚动,声音天生带着混音效果,说:“走吧。”
潘昀昀梦回,旋身追了上去:“宋总……”
“叫我宋桥。”
“宋桥啊,你走慢点,我追不上你。”
两人身边陆续跟上宋桥的跟班们,或前或后、有意无意的围绕着宋桥和潘昀昀。
潘昀昀看表:快九点了。这样慢吞吞的走到饮片厂,再“走错”几条小路,最多也就九点半,她还缺半个小时的时间。
电话响,是潘老大的,潘昀昀站住,接电话:“房顶修好了?”
潘老大吭哧:“……坏……了,车爆胎了……在、在……”
潘昀昀脸上的笑被冻住:“在哪儿?”
“……在……修……”
潘昀昀气短,觉得天要绝人……
宋桥在石桥顶上,站住了等她。潘昀昀耷拉着头看着手机,不抬头也知道宋桥在俯视她的头顶。
他像个乌云,乌云压城,城欲摧……
潘昀昀深呼吸一下,仰脸看向宋桥,心下问自己:命苦+嘴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