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月惮同人』终世》少年ALICE

2、白描

　　1.
　　空海寺的建筑严谨而压抑，是座神秘的古老神社。
　　而这个被囚禁在神社重重结界中的女人，是神，践踏生命的战神。
　　监视她是我的任务，我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作为龙王的巫女。

　　虽然是囚禁，但她的行动并没有被过多限制。
　　而这个被称为Juna的女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似乎就是优雅地沏茶，在落花飞舞的树下赏月。
　　我们之间没有对话，所有交谈都是被禁止的。

　　被强制局限在一个世界里，她成为我眼中不多的景观之一，我不喜言语，只喜欢静静地跪坐一旁，用视觉凝固画面。
　　静谧的她，微笑，回眸，振袖，都是种融于自然的美。

　　金色是种温暖的色彩，却在她的眼眸中闪出冷洌的光泽。偶尔轻微的叹息，有超出忧郁的负载。
　　仰望那些绚丽的花瓣飘落的她，安静得不真实。

　　或许她跟我一样习惯了永恒的短暂，知晓了繁华扬起的尘埃。
　　只是她会微笑，我却从来没有这种情绪。

　　“你能看见我吗？”某一天，她突然微笑着问我。
　　外界的制约，原来早已转为自我的枷锁，她先一步打开。
　　“我不是盲人。”
　　“那你为什么总是像看着空气一样看着我？”她的笑容很优雅，但戏虐显而易见。
　　“我从未把你和空气视为一体。”
　　“那么，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么？”
　　“…………”我的沉默暴露了某个偏僻的角落，它曾长期被遗忘而最终被抹煞。

　　在我的眼中，她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一个简单的过客？一幅美丽的景色？一种莫名的心情？

　　到底是什么……

　　几片轻柔的花瓣掉落在了我深色的丝质和服上，我望着眼前微笑着的她，
　　几根飘扬的发丝贴在了那张艳丽的脸庞上，极有层次感的深邃金瞳和嘴角边一丝隐晦的弧度，
　　空气的剧烈波动侵袭而来，风卷着无数落英在我们之间盘旋狂舞，我的视线开始变得迷离。

　　2.
　　“鬼梗。”她的吐字很动听，优雅而慵懒的语调，那是她一贯的姿态。
　　“嗯。”
　　“你还是个孩子哦！”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连怎样掩饰自己的心情都不知道啊。”
　　“臆断，毫无根据。”
　　“真的只是我的臆断吗？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因为没有必要。”
　　“说谎。”
　　“……！”

　　四目相接时，她的眼睛出乎意料的明朗，金色温润的美丽双眸，已不复冰冷的色泽。
　　我开始流连她的那份特别的存在。
　　很多年后，这场精雕细琢的相处，如同一幅风花雪月的素淡白描，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独存。

　　3.
　　黄昏是白昼将逝的悲哀，夜晚将它浓墨重彩地酝开。
　　……散落人间的星辰，终属于天空。
　　上津未原进入了白色的冬季。厚厚的雪覆盖了这片土地。

　　三女神的相继离开打破了此地的平衡，各种异端开始侵入人类世界。
　　空海寺的僧人都倾巢出动，一方拓展，一方守护。
　　禁地中只剩我和Juna两人，这里成了与世隔绝的场所。

　　Juna很享受这种清静，她颇有兴致地教我吹笛子。
　　我也喜欢上了这种乐器的悠扬，清冽的音色很衬她的歌声，
　　在冬季寒冷的空气中的歌声，如同被冰封的河面下依然流动的泉水，她唱的那首歌叫做《红叶》。

　　某个清晨，三只蝴蝶翩然而至，周身闪耀着美丽的五色光彩。
　　“蝴蝶么……”
　　上津未原没有蝴蝶，并且在冬天出现的只能是妖物。
　　Juna很轻易抓住了其中的一只，蝴蝶在她的手中挣扎着扑楞翅膀。
　　“可怜的妖怪么？连自身的形态都没有，只能是模仿他人才能被接受的存在。”
　　蝴蝶脆弱的翅膀被折断了，从指缝中掉落。
　　Juna的脸色有点苍白，回房后就再没出来。

　　从那以后我开始尝试着做人偶，我收留了三只蝴蝶，尽管这违反了神社的规定。
　　我想为他们提供一个容器，能让他们保留自己想要的形态。妖物也是生命。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个人落寞的表情。

　　4.
　　半年后，传来了伊佐美彦的死讯。他死在了石剑的反噬力下。
　　我们被他的死亡重新推向两个对立面，那也是我们一开始所处的位置。
　　Juna的破坏，我的守护。
　　这是逃不过的宿命，我们必须承担。
　　“鬼梗！不要妨碍我！！”被仇恨扭曲了的疯狂的Juna，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多的话。
　　空间被反转，所有物质被挤压至碎。
　　Juna很强大，每次我都必须动用龙王的力量才能压制住她。
　　我任由她发起攻击，因为这是情绪的发泄，可以阻止她的彻底崩溃。
　　但是龙王之力使用太频繁，为了消除反噬，我必将进入几百年的沉眠。

　　在又一次争斗后，她哭了。
　　无望和仇恨让她看起来很痛苦，她几乎用哀求的语气对我说：“鬼梗，求求你，不要妨碍我……”
　　脸上滑落的泪水，第一次直白地表现出她的脆弱和悲伤，她也很累吧……
　　我明白她不想伤害我，但也放不下对圣的仇恨。
　　她的痛苦对我来说是种隐忍的残酷。
　　“为什么，Juna……我……你……想要石剑吧……”我第一次微笑着说话，“你想要的石剑，我给你。”
　　没有去看她此刻的表情，我立刻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5.
　　“你还是个孩子哦！”那个人曾经这样对我说。
　　于是我开始重新认识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一个小女孩，
　　我亦开始努力学习怎样做一个普通意义上的女孩子。
　　我是否也可以不用整天穿着过于庄重的和服，是否也可以为一个生命的消失而感到悲伤？
　　我是否可以和你无所顾忌地亲切交谈，是否也可以去喜欢上一个人？

　　从来没有怨恨过背负的责任和宿命，即使喜欢也会演变成若即若离的犹疑。
　　你也一直带着同样的心情吧，即使挚爱也只能远远张望。
　　因为你抚摸我脸颊的手心，也带着压抑的冰凉。

　　6.
　　石剑被放在正殿中央。
　　未出鞘的剑只是一朵晶莹的桃花。这就是Juna想要的剑，用来杀死圣。
　　我跪坐在它面前，周围是负责守卫的术士。
　　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带走它，我这么做了。
　　起初还以为我来调和剑气的侍卫们发现了我的目的，蜂拥而上。

　　弱小的对手，明知不敌却仍拼死保卫，这是他们生存的意义么？把自己依附于一件容器。
　　是啊，我也只是一具容器，实现龙王之力，才是我的存在价值。
　　“鬼梗！！”
　　划破嘈杂的声音，让我的动作突兀地停顿下来。
　　Juna出现在眼前，她震惊地盯着我手中的石剑，这一刻，时间不再流动。

　　她的选择是对我的宣判，这一秒我连残存的微弱的期冀的力量都没有。
　　她复杂的沉默让我忘却了呼吸的必要，原来我早已沉沦。

　　…………

　　“真没仪态……”她走过来轻轻替我擦掉了脸上的血迹，带着脆弱的微笑。
　　石剑掉落在地上发出的碰撞声，是一道无须再隐忍的指令，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而她第一次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鬼梗，吾爱。”

　　7.
　　出乎意料的，空海没有追究此事，只是被看守的人从Juna一个变成了我和她两人。
　　而从此，我又多了『奥宫的鬼姬』这一称号。

　　那天晚上，Juna对我说她已经失去了哥哥，不想再失去自己的所爱。
　　一瞬间胸口传来清晰的钝痛和喜悦，我默默地抱紧了她，相拥而睡。
　　她的怀抱带着花的清香，我终于懂得安心的感觉原是心止于水面的波澜不惊。

　　这个选择对她而言是残忍的，可我还是希望她的心能够不被仇恨和痛苦所焦灼。
　　即使明知不能相守的结局，我也希望我的自私能让她得到解脱，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一滴。

　　我们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光，只是我清晨得起得很早做早餐来避开她每日两次的无理取闹。
　　这个年长我800岁的人有时却出乎意料地喜欢撒娇……
　　于是每天晚上编造个不让她睡过来地理由也成了我重要的生活内容之一。
　　并非不想亲近，只是想保持欣赏的距离，刻意得让我开始隐隐憎恨自己。
　　我很喜欢看她刚睡醒的样子，可爱的不再忧郁的美丽侧脸，
　　让我忘记了连我们的快乐都是经过筛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