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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传说墓流族是隐世一族,沧原的皇帝从来要娶一个幕流女子为妃。在宫中凝聚了历代失宠后妃的血与泪,久积成怨,若没有墓流一族血统中天生的镇妖之力,后宫大乱必然祸及苍生。
      ——题记
      ——沧云纪一零九年夏,德妃病逝。
      六月的天,高围的宫墙上方,天空似一个淡蓝色的四方格。风透过齐人高的草叶,凉凉吹在身上,栀画茫然摊手,一手的黏腻,身后飕飕窜着凉气。
      水榭抱着膝坐在空荡荡的殿角,“姐,我们会死吗?”稚嫩的童音空茫茫响起,和着殿外零碎的足音传入耳中,她一噎,轻轻拥妹妹入怀。
      “姐,你哭了?”一只软软的小手抚上她的脸,妹妹扑闪着纯真的大眼,献宝似的从怀中摸出个香软的馒头捧在她面前,“是饿了吗?小榭这里有馍馍,姐姐吃。”
      “你怎么会有馒头?”栀画惑然,自从母妃去世,原本态度恶劣的内侍、宫女们越发怠慢下来。刁奴欺主也就罢了,可怕的就连她们这对孤女,也有人要斩草除根。宫中传言落夏宫中妖气甚重,病死了德妃,金波池中的锦鲤在第二日竟也通通被克死。
      子虚乌有的传言在皇宫便是锋利淬毒的冷剑,足可致死她们姐妹。内侍宫女们都说是沧帝仁慈,没有追求细责。
      她禁不住冷笑,逮着空儿,水榭伸出软软的小手,小心翼翼掰开一丁点儿馒头,往自己的嘴里塞去!栀画低头,猛地看到妹妹的动作,尖叫着一把打掉妹妹手中的馒头——
      “你疯了吗?怎么能忘记姐姐的话,不能吃!落夏宫的东西,千万不能吃!”
      水榭被她吓坏了,颤抖着小小的身子,略带沙哑的稚嗓带着哭腔,“小榭给姐姐留了很多,小榭没想偷吃,小榭好饿……”
      “再饿,也不能吃落夏宫的东西!”那一池的锦鲤就是前车之鉴!那日,管教嬷嬷劝她和水榭用膳,丧母的打击让她们无暇进食。然而,管教嬷嬷逼得频繁,栀画一怒之下,呵退了嬷嬷,将所有的膳食通通砸入了金波池。
      次日,金波池的锦鲤暴毙,荷花枯榭的消息顿时化做落夏宫招妖的谣言传遍后宫,催她们用膳的管教嬷嬷从此见着她们,目中都淬着阴寒的恨意和莫名的惧怕。
      不吃管教嬷嬷的东西,躲开落夏宫的内侍和宫女。一连两日,她们已经滴水未进、腹中空空,饥饿让栀画腹中火烧火燎似的疼痛,何况小榭,她才多大!
      “不是落夏宫的东西!不是……”水榭委屈地抽噎起来,憔悴的小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是……哥哥~哥哥给小榭的!”
      “哥哥?”父帝从未有过儿子,虽有百女,却从来瞧不起她们落夏宫。哥哥?怎么会有哥哥?
      “哥哥说父帝没有遵守承诺好好照顾娘亲,让娘亲伤心而亡,墓流一族虽说隐世,也绝不允许外人随意欺负去!”
      栀画眸中异光闪过,不再言语。
      她拾起自己拍落在地的馒头,扑扑干净,朝水榭扯出连日来第一个笑容,“小榭不哭!这里有馒头,我们一起吃!吃了就不饿了!”死了,就干净了,后宫的斗争、父帝的残酷,统统过眼云烟,她们再也不要想!
      来生宁做崖边树,誓不生在帝王家!

      那是一个冗长至极的噩梦,“阿姆!”栀画哭喊着惊醒,随侍的嬷嬷见着慌忙上前抱紧她,连声哄着,“公主莫怕,阿姆在这儿!有怪莫怪,有怕莫怕!”
      窗外的天空蒙蒙亮,她在阿姆暖暖的怀抱中缓过神,慌忙挣了出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蹬上自己的鹿皮小靴,连外衣都没披上就要出门。
      阿姆被她吓着了,赶忙抓起件小衫给她拾掇着穿好,软声责备,“这么急赶哪儿去啊?连件外衣也不穿,万一着凉,你说阿姆该有多难受!”
      正是四九的天儿,外间寒风呼啸,哗啦啦地扑上纸糊的窗,炉中烧红的炭火红通通的,发出“哔嗤哔嗤”的声响,屋里暖着呢!
      栀画按着门环,不等打开,秀致的细眉间一片焦灼,转身抓起嬷嬷的衣角,眼见着就要哭出来,“阿姆,我梦见母妃薨了……”她话音未落,便见嬷嬷眼中闪过道异光,“我的好公主,这可不能乱说的。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过。”
      她憋了口气涨红了小脸慌忙摇头,嬷嬷松开手,抚着她的长发暖声道:“傻孩子,做噩梦了吧。别怕,阿姆在呢!”嬷嬷为她穿妥衣,梳洗周全,左右端详了圈,面上的笑绽出了朵菊花:“瞧,簪上这飞鲤步摇,公主的模样越发俊俏了。”
      她茫然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目乌灵,肌肤欺雪,那步摇在鬓尾晃出粲然金光,恍惚间栀画的脑海中模糊地掠过些片段——
      “池中的锦鲤好漂亮呢!”
      “喜欢不如捉些回去养着。”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拒绝,落夏宫中的管教嬷嬷好生厉害,她不要它们和她一样日日随母妃枯守宫中,仿佛连岁月都无情地将她们遗弃了。
      遗弃,遗弃!为什么一想到这个此,头疼的剧烈?
      她偎在嬷嬷怀中,恹恹发问:“阿姆,栀画这是怎么了?总觉着……越来越虚弱。栀画很累,阿姆讲个故事给我听罢。”
      意识渐渐抽离思维,她听见一个绵软的声音带着哭腔抽噎着唤她:“姐姐!姐姐醒醒啊!水榭听话,水榭再也不乱吃馍馍了!”
      女娃儿哭泣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响起,她强忍着脑海间的刺痛。那些梦,真实的让她心里没来由打了个突。记忆中,一张少年的脸生生撞入脑海,他眉眼轻灵如初雪,异常的漂亮。看着他,栀画心中的不安莫名淡去。
      还记得明明四方格子似的天,闷热无比,霁青色的天空洒落一阵嘹亮的鸽哨。她眉目凌厉,傲然直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悄悄把水榭往身后拉,俨然保护者的姿态。
      “我叫夜秋水。”少年笑着露出牙齿,梨涡浅笑,宛如晨曦花骨朵上的一抹清露,美得让她禁不住窒了窒。不等她诘难,水榭早就雀跃欢欣地扑了上去,口口声声叫着“哥哥”。这丫头,怎么能见色忘姐!
      她撇撇嘴,有些郁闷地瞅着那一大一小俩人滚做一团,心里莫名地涌上阵酸意。就算她们是靠着少年救济的馒头得以活到现在,可见着小榭那么喜欢他,她还是有点吃味,态度也就越发娇纵起来。
      “你说我们是墓流族人,你是我指腹为婚的良人,我凭什么信你?”她抬起尖尖的下巴,精致的小脸上写明了刁难。
      少年递过枚半壁,晶透惹人的美玉泛着薄霜似的光华,她取出自己自小携带的玉,两枚半玉合成了完美的一个圆。
      栀画的脸刷地就红了,少年笑了,他的笑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在那个初夏微风吹过齐人高的草丛,阳光洒在他清俊侧面的时候,栀画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这下可信了我吧。”他笑得好得意,像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
      画面陡是一转,无数个片段“刷刷刷”地从她脑海中闪过,快得让她来不及体味,来不及思考——
      “栀画,醒来啊!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铁栏似的皇宫!”“小榭!小榭怎么办?”她慌了。声音渐渐远去,最后一句,模糊入耳,是什么?竟惊得她仓皇尖叫。
      炉中燃着香,滑腻如薄纱,雪白的床帷倏忽飘飘。
      栀画出了身虚汗,一张眼,猛地看见嬷嬷守在自己的床边,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从恍惚中醒来的栀画猛地倒抽口冷气,险些昏厥过去。
      “公主今儿个梦着了什么?”嬷嬷漫不经心地问,她心里倏地一紧,舌头似乎被猫咬了,好半天一句不敢多言,又听嬷嬷尖锐一声冷笑,厉声数落:“最近这落夏宫中招妖,公主在梦中见着什么、听着什么,千万信不得!”嬷嬷的声音如金戈相磨,寒渗渗地晴空霹下。
      她大气不敢出,呐呐点头,嬷嬷满意退去。
      桌上的烛盏微光灼灼,栀画摊开湿漉漉的手心,只觉着心跳得剧烈。她双颊泛上不自然的潮红,凝视手心那抹绿,直到现在,才吐出好长一口气。
      她想到梦中少年的那句话,犹豫片刻,一把将手心的绿吞吃入腹。栀画的眉眼儿凌厉如最锋锐的刀刃,清华绝世。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要醒来,要通彻这皇宫是是非非,无论美丑善恶,她都要知道!
      一阵凉风吹在她身上,栀画冷不丁一个寒颤,双手抱了抱胸,她心中有微微的刺痛和淡淡的伤感,茫然凝视窗外,天空阴沉的有些骇人。如果是夜秋水在她身边,会不会心情就如暖阳照着呢?
      他说,她吞了这抹绿,就能见他呵。她唇角浮上了淡淡的笑意,真的吗?
      轰隆!窗外突地一声炸响。无预兆的,四九的冬雷阵阵。细细绵绵如琉璃一片,那是雨。她脸上无来由冰凉一点湿意,是泪吗?
      鲜亮的宫殿,惊惶的嬷嬷以及她琐碎的一切轰然间龟裂不复。她想忘记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夜秋水站在她的眼前,露出一个几近叹息的笑。是她喜欢的少年,为什么他说的话,会让她所有的欣喜蓦地凝结在脸上。
      时光仿佛在一瞬间通通倒流,斗转星移,依旧是初夏的闷热,宫女内侍们匆匆忙忙地离去,小声抱怨着。这宫中,向来不安生。她也见怪不怪了,只是水榭呢?为什么不见着水榭?
      栀画抬起精致的小脸,只听见夜秋水声若流水——
      “我以为要杀你比杀水榭要难很多,真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听话吞了胭脂绿。”夜秋水修长的指尖萦绕着一抹幽绿的光,他啧啧称奇,眸中掠过的却是阴寒的杀意。
      “你杀了水榭?”声音不像是她的,她从头到脚一点点冰凉,瞠大美眸瞪着眼前的少年,知道真相的时候,心为什么依旧猛地抽痛仿佛失去呼吸?
      他……他杀了水榭!
      她脑海中盘旋着这一个句子,晴天霹雳。
      “墓流族人害我大事,自是不可留。只没想到你命还真大,我第一次变化成管教嬷嬷用毒药害你,你把膳食倒入金波池,毒死了满池锦鲤。第二次诱你食馒头,明明见着你和水榭一起吃下,不曾想你居然未死。”
      说到这,夜秋水面色陡然一变,他抿了抿唇,眼中射出阴毒之意,她无端一个寒颤,厉声问:“母妃是被你害死的!”
      “没错,是我害了她。反正她心念已绝,我不过是遂了她的愿。”夜秋水撇嘴,是那墓流女子傻,爱上了寡情的沧帝,他为魔孽,既然享了后宫历代女子的怨气得以成人形,自然第一个要除掉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人。
      “骗人!父帝其实一直爱着母妃!”栀画心口痛得失去了呼吸,大滴大滴的眼泪如珍珠般滚落而下,“是你挑拨了父帝与母妃的感情,说母妃□□后宫,说什么小榭并非是父帝的女儿,所以才使得父帝疏离落夏宫。”
      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母妃会被他害死?明明树下的凉风一阵阵吹在她汗湿的软衫上,凉凉的,可她浑身却如火灼般的疼痛。
      夜秋水笑得妖娆而阴冷,“小姑娘,你已经吞了胭脂绿,活不过三个时辰,就算那些都是我做的,你能耐我何?”
      栀画左手虚晃,一架弩弓出现在她的手中,她眉目冷冽,眼眶中还含着晶莹的泪,再无助的泪也无法融化她心中的狠,他们的仇恨,不共戴天!熊熊的怒意一个刹那,在她心中猛烈地燃烧起来:“我不能干什么,但是可以为母妃报仇。”
      说时迟,那时快,破魔箭“刷”地出现在她的右手,她一个满月拉弓,夜秋水笑得无比嚣狂——
      “你在开玩笑吗?哈哈哈……吞了胭脂绿,你身上早无半点镇妖之力,你如何降我?”
      “如果,我没有吞胭脂绿呢?”栀画被他气得双目流火,声音冷冷传出,“锦鲤精,你勾结后宫阴邪之物,企图杀尽宫中墓流族人,如若我是寻常女孩家,定然被你害去。
      “可是你不知……你不知我墓流族人的记忆从来顺承而下,我知着父帝与母妃一切的恩爱,也知着有人从中作祟,于是求父帝护好小榭,以木偶化了与她相同模样的女娃设下了连环计引你上勾。
      “你果然好大喜功以梦境蒙蔽我,伺机加害无果,便幻化梦境用了双间计,企图斩草除根。今日,我便要代母妃报十年屈辱杀害之仇!”
      满月的弓架起破魔之箭,撕裂空气,猎猎风声中直射夜秋水而去, “扑哧”一声轻笑,彻底惹怒了栀画,这妖魔,笑给谁看?她抽离身子,离夜秋水数丈之远,抄起破魔箭准备这一次,正中心脏。
      夜秋水没有反击,只是解脱似的露出了一个清雅的笑容。那笑容,温润地灼伤了栀画的眼,让她立刻明白自己刚才那箭没有射偏,真的是正中心脏,赫然间她如泼冰水,霎时间没了主心骨——
      所有的一切如泡沫般纷飞化去。
      她在仓皇中失声尖叫,“你……你为什么不躲?”锦鲤精千年道行,栀画早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阳光在簌簌落满夜秋水身上,白衣少年的目光扑簌如温润的鸽子,雪白的长衣鼓起猎猎的风,如云间的翅膀展而欲飞,沉淀了仇恨与怒意,这样的夜秋水就仿佛一个月下的精灵般无邪,“傻瓜,我若躲了,你找谁报仇?对不起……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痛苦,我不是有心……”
      断续的声音缓缓传出,栀画心中猛地被狠狠扎了一下,她狠狠抹去眼泪,“说这些做什么?你害我母妃之时,就该想到后果!”
      “对不起……”
      她看着他的清润的乌眸含着淡淡的痛与解脱,忽然间如终雷击:“你故意引来这一切,想借我的手自杀!”她的弓箭在震惊中,“啪嗒”落地。
      少年笑着咳出了一口鲜血,“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并没有害你的母妃,当年陷害不是我,而是你父帝的妃子,对不起,我没能阻止那些后宫之事……”
      接二连三的震惊已经让她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她抱着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泪不觉地淌落,“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让我出手?”
      “我怕自己……忍不住伤害你。你该知道我是锦鲤精,秉承了后宫所有失宠女子的血与泪,爱与恨,墓流族人就是我们的天敌……我真的很喜欢你……想要接近,却又无法忍耐被你的镇妖之力伤害时的痛楚……我怕……自己忍不住真的伤害了你……被你杀死,总不是一件太坏的事情……”
      夜秋水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一切都结束了,栀画在唇角却尝到了一滴苦涩的泪水——
      还记得锦鲤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游弋,她心生了欢喜。
      并非巧合,在那个初夏微风吹过齐人高的草丛,阳光洒在他清俊侧面的时候,宛如金波池中摇曳生辉的水珠盈动,锦鲤跃波,栀画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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