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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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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深秋。
从小到大,安宁就知道,她和别的小伙伴不大一样,她没有爸爸。
妈妈说,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生病去世了。可是幸运的是,她们不必奔波于生计,就有着富裕的物质生活。因为她的爸爸有着一家公司,他把大部分的股份都交给了妈妈和她。这个男人,到死都是深爱着妈妈的吧,所以才那样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奋斗了一生的成就都给了妈妈,生怕自己走后,母女二人过得有一丝的不舒坦。
可是妈妈呢,18岁那年,她对自己说:宁宁,妈妈给你找个新爸爸好不好?
她不能反驳,那个时候的妈妈已经40岁了。纵然保养的很好,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妆容精致,可是抵不过流逝的岁月,逐渐衰老。
她需要一个新的肩膀,而且,她也确实喜欢那个肩膀。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吃饭的时候他会给妈妈布置好餐具,会给她夹好吃的菜,安宁坐在对面,安静地想,真好。他一定很在意妈妈。
她乖巧地笑着喊他:江叔叔。
他很愉快和蔼地应了:这是宁宁吧,真乖。
江叔叔,江尘。妈妈喜欢的那个男人。
他们结婚,一定会很幸福。
却原来,他们会幸福,可是不包括她。
她料对了结局,却没有料对开头。江叔叔家很有钱,比自己家还要有钱,而且,离过婚的他有着一对儿女。
江文修和江昕。
婚礼那天,她看到站在婚礼主持人侧边的那对男女。那个男子穿了一身黑色的礼服,温文尔雅,眉眼间像极了江尘。旁边的俏丽的女孩子却似乎有些不开心,一直板着脸,嘴紧紧地抿着。
看到安宁时,快速地别开了眼,仿佛看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唯恐避之不及。
安宁面色不变,也移开视线。她和母亲之于这个家都是一个入侵者。
第二天,放学回家的安宁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沉默了。然后一只抱枕朝她扔了过来,伴随着尖锐地女声:“滚出去!”
江昕一身奶白的小洋装,此刻显得有些凌乱,她站在一片混乱里,朝着安宁怒吼。
就像是一只竖起全身毛的小狮子在捍卫自己的领域。不知道怎样亮出自己的爪牙,只能愤怒的在原地嘶声力竭,摸爬滚打。
闻声赶来的母亲和江文修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失措,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而江文修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制止,也没有援手。
她抬起头,却不经意间对上江文修凉凉的目光,那个时候,她看见了一些冰冷的东西。隐藏在古井无波眼眸深处的一些情绪。有怜悯,有不屑,就像是看着一只孤苦无依的流浪猫的眼神。
晚餐的时候,江尘回来了。知道这件事情,他自然是责骂了江昕,江昕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将碗筷一推,跑上了楼。
妈妈有些尴尬:“小昕还小。”
安宁静静地扒着碗里的饭,心想,这大别墅里的饭真难吃,一点味道都没有,还比不上她原本住着的小洋房里的普通的饭菜。
晚上路过江昕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听见温柔地安抚着江昕的声音,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妈妈是怎样努力地想要融入这个家庭。
后来她申请了住校,偶尔回来,一年很快过去。
高考前,妈妈拉着她的手问她是不是一直很想学美术。如果去艺术之都巴黎进修,她会不会开心。
握紧了手中复习书册的边页,怎么会不喜欢呢,她一直梦想着当一个优秀的画家。
可是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应该会害怕吧。但是也没有人会在意的。
然后在那个蝉鸣不断的盛夏,她连高考都不用参加,拖着行李箱,孤身一人,远赴异国。
异国一年,学会了自己做饭,学会了自己布置房间,学会了计算日常开销,也学会了遗忘和淡然,学会了很多很多,然后遇见了那样一个人。
她和他,一个在巴黎之北,一个在巴黎之南,几乎穿越了整个城市,她学习美术,他修习音乐,可是还是遇见了。
安宁一直觉得,巴黎是一个浪漫的城市,一个适合邂逅的城市。
午后阳光,宁静街头,然后,邂逅一段情事。
可惜,他和她,没有邂逅在街头,过程也不大宁静。唯一应景的,大概也就是那天也是个午后吧,可惜,还是个下雨的午后。
万神殿区。
这是巴黎顶尖的文化,艺术,学术气息最浓厚的地区。当时小有名气的法国画家赛尔先生选择了圣米歇尔大道这边的画廊开了一次画展。
那是一个阴雨天,安宁当时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样一个天气开画展,后来,当赛尔出名后,她再次听说所有有关他的事迹,才知道,那是一个艺术家该有的执着。在合适的天气,展合适的画。而不是介意有多少人看。
那天的情景,就算如今想起来,安宁也还是有些尴尬脸红。
因为名气不大的原因,也因为下雨的原因,那天来看画的人真的不多。
安宁收了雨伞,放置在门外的盒子里,便走进了画廊。
安宁会喜欢塞尔的画,只是因为无意间看到他的一副插画。那幅画,令安宁印象深刻。套用一句俗一点的话,大概就是戳中了安宁的萌点。
安宁顺着走廊一步一步往里面走,两旁挂满了画,地上还架了许多,只是这些画都偏向冷色系。有压抑的,有忧伤的,有迷蒙的,有沉寂的。安宁一边欣赏一边将一些感触或者用色原理记在笔记本上。她不是一个鲁莽之人,绝对不是!就算注意力大部分都在笔记本上了,可是还是留意着脚下的路的。
可是,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大概就是即便你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是躲避不了的吧。
安宁撞人了,或者说她被人撞了。如果只是摔了一跤,安宁想,她不会那么难过。后门那里忽然冲出来一个身影,看样子是个男子,安宁躲避不及,再反应过来,两人就这样撞上了。
然而走运的是,地上还有几盒散乱的未收起来的颜料,以及错乱相间的画架支脚,所以两人很给面子的撞翻了一连串的画架,还倒在了颜料上,安宁当时觉得,世界末日,不过于此。竟然毁了一个画家那么多的画作。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每一幅画都有着自己的生命,都仿佛自己的一个孩子。
四目相对,作为被压的那个,安宁率先回过神来:“很重。”
“这不叫重。”男子双臂撑在安宁耳朵的两侧,言语有些轻佻,“身材太好我也很无辜。”
……
安宁盯着毫不客气压在自己身上,并且还没有立刻起身的觉悟的男子,有些无奈。
似乎看出了安宁的恼怒,男子也不多做纠缠,利落地爬起来,还很显风度地朝安宁伸出了手拉她起来。
等到两人站起身,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以及一旁有些错愕的观众,也有些头大了。
安宁悄悄打量身侧的男子,身材颀长,穿了一件粉色的体恤,深色的牛仔裤,左耳上还钉着一颗闪亮亮的红钻石耳钉。头发浓黑微卷,深邃的眼睛,仿若幽潭,高挺的鼻子,略微显薄的唇,嘴角微微上翘,安宁想,这就是她一直想要找到的画的感觉啊。
虽然安宁和这个男子一起搅乱了画展,不过赛尔先生并没有把两人扫地出门,这是为什么呢?嗯,这个男子有后台。他和赛尔认识,是很要好的朋友。安宁默默揣测,忘年交?赛尔先生都两鬓斑白了啊。
那天在画廊安宁因为是摔在底下的那个,所以身上沾满了油彩,Vincent很有风度的将自己放在老赛尔这边的外套给安宁穿上了,还免费送她回了学校。
有借就有会还,况且安宁喜欢赛尔的画,赛尔觉得安宁很有灵性,品性甚投,自然一有空就探讨艺术。然后,安宁知道了那个男子叫Vincent。再然后,两人自然也就熟了。Vincent,有艺术一般的男子之意,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安宁是个美女。
Vincent是个帅哥。
大概美的事物之间都有一种诡异的磁场吧,更何况还是异性。
“Vincent。”
“嗯”
“Vincent。”
“嗯”
“Vincent。”
“嗯。”男子有些无奈,看着眼前不停唤着自己名字的女子,将她脸颊旁的发丝捋至耳后。一把把她箍到自己的怀里。
“烦死了。”
安宁不说话,忽然鼻子酸酸的,这个除夕夜,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有一个人,可以陪着自己。
Vincent感觉胸口湿湿的烫烫的,目光深沉地盯着安宁乌黑的后脑勺,终是伸手将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更加按了按。
别哭,我在。
“安安姐,到了。”阿紫的声音扯回了安宁的思绪,她猛然醒悟,自己原来已经在中国了。
摸索着下了车,安宁走向自己的房子。
阿紫看着安宁缓慢踱步走向房子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她是看得见的。
能够设计出宁街这样新颖独特的咖啡屋的安宁小姐,如果不是个盲人,多好。
Vincent,你终究还是丢弃了我。
原来失去一个人,她的世界真的变得灰暗。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Vincent,我们真的真的永别了。灰暗的我离开了那个遇见你的国度,在那里也一并遗失了我五彩绚烂的世界。那个张扬缤纷的安宁永远留在了那里,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