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有渔》景臣

4、004

　　干脆得毫不拖泥带水。

　　加好友的目的达到了，阮渔觉得自己和沈北明似乎也没有必要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
　　但这一来一去，阮渔欠了他人情。
　　欠前男友人情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之一。

　　思来想去，还是先道谢。

　　BLUE渔：「谢谢。」

　　对方正在输入中……

　　阮渔逐字删除打好的字，准备先看看沈北明想说什么。

　　等啊等，只等到屏幕上方的那行字又变回Northern，他的微信名。
　　？
　　他没有任何话要说么？

　　兴许，是帮完这个忙，就再也不想搭理她了。
　　也好，安安静静躺列。

　　阮渔从床上起身，坐到办公椅上盘起腿，食指灵活地在屏幕上跳跃。
　　先是心虚地把沈北明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解除。

　　再然后设置朋友权限——不让他（她）看。

　　点下去之后，阮渔的手指倏尔顿住。

　　她似乎也没有看沈北明朋友圈的必要。
　　最终她选择了「仅聊天」，这样对彼此都公平。

　　-

　　修了一晚上图，翌日一早，闹铃歇斯底里地震入阮渔的美梦。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去面对刺眼的光线，好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点开微信，那位周池社长还未通过她的好友申请，遂放下。

　　客厅里，许芙的顺风耳已经听见房里的响动，哒哒的拖鞋声瞬间抵至门边。

　　叩叩。
　　外面的人敲响木门。

　　“既然醒了就快点出来，不要躺在床上玩手机了。”

　　阮渔揉着眼睛打开门。

　　许芙欣慰地笑了笑道：“嗯，今天挺乖，才叫了一声就出来了。”

　　阮渔打了个哈欠，环视一周，阮平楠果然不在家，渔具也少了一套。
　　她垂落眼，沙哑着说：“上午要去见个朋友。”
　　“难怪。”许芙拍了拍她，“快去洗漱吧，早饭是桂圆糖吞蛋，你吃完就可以出去了。难得天气好，到外面去去霉气。”

　　出门时，阮渔穿了件黑色长风衣，搭配一条垂感极佳的黑色直筒裤。许芙说这乌漆麻黑的一身像是乌鸦。
　　阮渔心想，真是乌鸦就好了，起码还能飞，就不用和千万辆车一起被堵在去滨江的路上。

　　在车流中爬得比乌龟还慢的阮渔懊悔地想——早知道就坐地铁了。

　　阮渔迟了二十分钟才赶到和姜天如约定好的brunch店。
　　对方已经很不客气地啃起了面包。

　　见到阮渔，姜天如抬起空空如也的手腕，装模作样地看时间。

　　“来得挺早啊。”
　　阴阳怪气至极。

　　阮渔坐下抿了口面前的柠檬水，“堵车堵死了，我家离这儿太远了。”
　　姜天如往前挪了挪椅子说：“新发现的网红店，请你来尝尝看味道到底如何。”
　　“我吃过早饭了。”
　　“没关系，现在已经十点半了，你再吃点。”
　　阮渔勉为其难答应：“行。”

　　餐点上桌后，谈起正事。

　　“你问到周池的联系方式了吗？”
　　“嗯，不过他还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姜天如点点头，“不急，我听关大的人说周池这人很好说话，只要能联系上，他肯定会答应来当评委。我这边也请了一个国家地理杂志的编辑来。”
　　“那就好。”

　　“不过往年都是四个评委，今年还差一个，”姜天如叹了口气，“谁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呢。”

　　阮渔舀起一勺黑松露烩饭，表情不甚明朗。

　　姜天如和她的老师程华一起策划的全国大学生摄影比赛已经连续举办了六年，随着规模不断扩大，请的评委影响力愈来愈大，比赛变得很受重视。他们不是只喝露水的谪仙，团队非常懂得商业运作，不仅在一定程度上能为优秀参赛者提供就业机会，还吸引来了不少广告商。一些业内人抨击他们太过俗气，但撼动不了这些人的决心。
　　比赛虽有个“大学生”的名头，实际并没有加学历限制，只要是年满14的在校生都可以参与。到今年第六次举办，规模已经算得上宏大。

　　阮渔每年都会抽空帮着他们规划一些事，参与到其中。

　　今年姜天如原本还请到了一位获得过Riv银奖的摄影师来当评委。以Riv奖在国际上的知名度，这将是有史以来最强评委。但一个月前，该摄影师的家人从荷兰发来邮件，传达了一个噩耗。他在一起车祸中身受重伤，虽已脱离生命危险，但至今仍在住院观察。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意外，主办方向其家人表达了希望他尽快脱离危险、早日康复的祝愿，送去慰问。而日子还在继续过，为了能让比赛顺利进行，他们不得不重新寻找评委。但眼下已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最终恐怕只能向下兼容，找个熟人顶上去。

　　清脆的微信提示音在略显喧闹的街头响起，像一滴露珠落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涟漪。

　　是周池通过好友申请了。

　　阮渔招了招手，示意姜天如过来，“他通过了。”
　　“那你快问问。”

　　BLUE渔：「周社长你好，我是自由摄影师阮渔。」
　　周池：「你好。」
　　BLUE渔：「你是否有听说过程华全国大学生摄影比赛？」
　　周池：「略有耳闻，之前听程老师提起过。」
　　BLUE渔：「请问你是否有时间来当此次比赛的评委？除了最终颁奖需要来到关城，其余工作都可以在网络上完成。我们这边为你提供五星住宿，车马费全包，另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网络另一头的人停顿了许久，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字。

　　周池：「为什么会想到找我呢？」

　　阮渔转头问姜天如：“怎么说？”
　　“他牛啊！你就一顿天花乱坠的夸就行了。”

　　BLUE渔：「你获得过很多的奖项，摄影水平很高，你当评委更有说服力。」

　　接下来的五分钟内周池都没有回复。

　　姜天如蹙起眉头，忧心忡忡，“你是不是夸得太少了？就没有点更丰富的词汇吗？”
　　“没有，我不怎么会夸人。”阮渔揉了揉眼睛，“刚才应该换你来聊天的。”
　　“他不会是要拒绝我们吧？”

　　绝望之际，周池终于又发送了新消息。

　　周池：「很抱歉我最近有一些事抽不开身，你们可以换一个人选。」

　　完了完了。

　　姜天如急迫地说：“手机给我。”
　　阮渔乖乖交到她手里。

　　BLUE渔：「是这样的，因为原定的一位评委受伤无法前来，目前已经处于评委极度稀缺的状况。除您之外，我们暂时想不到其他合适人选，没有比您更优秀的。其实这并不会占用您过多的时间，您只需要抽出一天的时间在关城就可以。」

　　对方正在输入中。
　　两秒后，字样又跳回到他的微信名字。

　　等待回复的过程真叫人急得抓心挠肝，偏偏这位周池社长还是个慢性子。

　　终于，他说。
　　周池：「你不是Vincent的女朋友吗？为什么不找他？」

　　姜天如大脑宕机，CPU努力处理周池口中的信息，却搜索不到结果。

　　“渔，Vincent——是谁？”
　　“嗯？”

　　Vincent？是阮渔的闻所未闻。

　　“不认识。这个名字怎么了吗？”她倾身去看屏幕里的信息，随即皱起眉。
　　姜天如瞪大眼睛眨了眨，“你那些男朋友里，有叫Vincent的吗？”
　　“没有吧……？”

　　阮渔被问得失去底气，其实她只知道其中一位叫Peter，还有……至于其他人的英文名她一概不知。
　　短暂得如同过山车的恋爱，怎么会需要了解那么多呢？

　　姜天如怔怔看着她：“如果我问他，Vincent是谁，会不会显得你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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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第三方，“我”的男朋友是谁，听上去确实很呆。

　　“嗯，会。”

　　周池似乎并不想让她们为难，思虑良久后还是答应了。

　　周池：「我参加吧，程华老师也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摄影师。麻烦你告诉我需要到关城的日期。」
　　BLUE渔：「下个月19号。」
　　周池：「好，我会重新安排我的时间。顺便请你告诉Vincent，他欠我一个人情。」

　　看到此番回复，姜天如一只手按在阮渔肩上，终于松了口气。

　　她说：“总算是搞定了。话说这个Vincent到底是谁？看样子和周池关系很好。”

　　阮渔缄默了几秒。
　　其实刚才她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所有她能寻找到的蛛丝马迹，仍旧联想不到任何人。
　　最开始的那个人叫Darren，当过同事的那小孩叫Peter，沈北明……虽说他从没亲口告诉过她他的英文名，但在很多年前，阮渔似乎听沈云璃说起过她的弟弟叫Joel还是Jovian，总之是一个J开头的名字。
　　所以也不会是他。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我觉得周池可能是把我和谁记混了，误把我当成那个Vincent的女朋友了。”

　　姜天如把手机扔回给阮渔，双手合在一起，虔诚地仰头对着上天搓了搓手。

　　“不管他是谁，是不是误会，都谢谢这位未曾谋面的Vincent了！”

　　阮渔刚笑了没两秒，姜天如骤然拍案。

　　“刚才过去的那一秒内，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
　　“最后缺少的那个评委，就是你。”

　　“？？”阮渔被柠檬水呛了口，“你觉得我和周池同时出现在评委席，像样吗？他是国内最知名的那一批摄影师，在欧美也获奖无数。那些小孩看完他的履历再看我的，只会用一种’你也配点评我‘的表情看我。”
　　“总比缺少一个好。”
　　“不行。别人一看评委名单里有个不知名的我，都没人来参赛了。”
　　“我给你拍张照，做成海报，往那一印，有你这张脸在，还愁没人来参加？”

　　阮渔拍了拍她，啧了一声，“说正经的，我没得过任何奖，不够格。”
　　“那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参加。”姜天如道，“唉，别管那么多！我就问你，三万块钱，你当还是不当？”

　　这个开价，显然比赛的商业性很成功。
　　姜天如纤长的手指比出数字时，显得特别美妙，仿佛一只孔雀在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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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渔无声喝了口柠檬水，抿着嘴，故作优雅地拭去水迹。
　　她倏尔一笑，光线穿过叶片细碎地落在她的脸庞上。

　　“这么重要的事你早说，这个评委我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