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有渔》景臣

2、002

　　“沈北明，你别板着你那张臭脸，你吓到泡泡了。”
　　沈云璃及时的救场令阮渔感激涕零，她终于不用被迫和沈北明四目相对。

　　哪知沈云璃随即又补上一句：“她又不是渣了你的人，你要寻仇也得找对人啊。”
　　“……”

　　沈北明刚挪开的目光因这句话而重新回落至阮渔脸上。
　　阮渔抿着嘴，绷直了脖颈，活脱脱像是落枕了。

　　早知道他是沈云璃亲弟弟，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招惹他。
　　往后和沈云璃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该如何向她解释这层关系？瞒又能瞒多久呢？

　　倏然间，阮渔听见沈北明冷笑了一声，轻到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算了，笑就笑吧。
　　反正自己和沈云璃认识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见她“弟弟”，以后若是没有什么特殊聚会，应该也不会见到他。
　　只要能安稳地度过今天，瞒天过海。

　　“云璃，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阮渔摸着墙一路到玄关，准备提前撤离。
　　沈云璃却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衣服都不换是打算冻成冰人吗？”
　　阮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装束，缓缓放下抬起的右脚。

　　“还有你不准走，我可是告诉佳荷他们今天你也在的，你不会又要放鸽子吧？”
　　阮渔底气不足，“突然有事……”
　　“我不管，你现在哪儿都不许去！”
　　沈云璃一边说，一边将她按到沙发上。

　　沈北明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一张骨相完美的侧脸对着阮渔。他行动自然地仿佛这个家里没有外人，全然把阮渔当成了空气。
　　在他松弛自若的衬托下，阮渔倒显得小题大做了。

　　“……哦好吧。”阮渔不动声色地抬起屁股，往离沈北明更远一点的地方挪了挪。

　　沙发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生生像是马里亚纳海沟横在两个人之间。

　　沈云璃插着腰有趣地看着两人，最后视线停在阮渔身上，“难得见你如此害羞，是被我弟这张臭脸帅到了？”
　　“咳咳。”阮渔呛得满脸通红，呵了一声，“不是，我只是还有点没睡醒。”

　　“行，那你们在这坐会儿聊聊天，我下楼一趟。”沈云璃抓起手机穿上外套，迈步到大门边。
　　“你去哪？”阮渔抠着沙发的边角，拖鞋里的脚趾情不自禁蜷起。
　　一句话的功夫，沈云璃已经站在门外等电梯，关门前朝里面喊了一句：“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砰。
　　关门声干脆而沉重，顷刻之间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

　　黑胶唱片机没有在工作，紧闭的窗户隔绝了室外的冷空气，空调几乎没有噪音地运作着。
　　这样安静的环境下，阮渔的呼吸声显得尤为粗重。

　　她死死盯着门口，许久没转身。
　　她恨自己背后没有长一双隐形的眼睛。
　　也不知道沈北明此刻是不是在狠狠地瞪着自己。

　　沈北明比自己小三岁，是她交往过的男朋友中年龄最小的。反常的是，他分外成熟稳重，没有刚出学校年轻人的那种冲动和黏人劲，阮渔时常看不穿他在想些什么。
　　其实沈北明各方面都挺让阮渔满意的，原本她也确实想延长和他的恋爱期限。

　　“我们谈谈吧，沈北——”

　　阮渔接受不了死气沉沉的氛围，扭过身想与他把话说明白，毕竟先前她只扔下一句分手的话就消失了。

　　可等她转过身，明字却卡在喉咙里被生生咽了回去。

　　落日已彻底没入山峦之下，沙发边的贝壳落地灯散着暖黄光线。沈北明捧着册原本放在茶几上的杂志，被光所笼罩，在身后深蓝夜幕的衬托下格外惹眼。
　　和阮渔的不自在比起来，他似乎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沈北明缓缓侧过头，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将杂志一合，抬起眼睑。

　　“谈谈？”

　　阮渔微微张的唇倏地合拢，眼珠一转看向窗外，随即斩钉截铁丢出两个字。

　　“不用。”

　　他没把她当回事，那她又何苦自己提起？

　　轻薄的杂志被往玻璃茶几上一扔，滑到边缘才停下。

　　“不用？”
　　沈北明的尾音略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眉眼间冷淡。

　　在阮渔看来，这叫皮笑肉不笑。

　　客观来说，她甩沈北明的做法确实不怎么厚道。毕竟他什么也没做错，分手前他们的感情并未出现裂痕。而她也没有告诉他离开的理由，更没有给他申辩挽回的机会，算是不告而别。
　　谈，似乎是需要谈的。

　　只不过，阮渔怕自己对着沈北明那张脸会心软。
　　还是不谈了。

　　“嗯，”她伸直的手臂指向茶几，“你继续看杂志吧，不用管我。”

　　话落她便起身疾走到洗手间，合上马桶盖往上面一坐，双手合十祈愿沈云璃快点回来。

　　客厅里无比安静，透过磨砂玻璃，阮渔能隐约判断出沈北明坐在沙发上不曾移动。
　　她叹了口气。
　　这难道是造孽太多，老天爷来惩罚她了？不然她怎么能在千万人之中恰好选中闺蜜的弟弟呢？

　　阮渔：「亲爱的，东西买完了吗？快快回来吧。」
　　沈云璃：「买完了，你发什么嗲？还有，你劝我弟劝得如何了？」
　　阮渔：「他怎么会听一个外人的话呢，我觉得这事应该你这个当姐姐的来。」
　　沈云璃：「别，他从小就不听我话，准确来说，他这人——不听劝。」

　　不听劝意味着这人认死理且固执。
　　看来这仇，沈北明是不会忘了。

　　在和他恋爱的时候，阮渔曾听他一位好友说起过，沈北明无论在生活还是工作上的作风都是极其狠戾的。对人对事皆无同情心，旁人若想求他一件事，十有八九是吃闭门羹。而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即使过程有万般艰辛。他缺乏人情味的性格，某种程度上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样的人被毫无理由地甩了，是不是会展开一系列报复？

　　咔嗒，门开了。

　　“我只不过下楼买个东西，你也要催我。”沈云璃边换鞋边说，抬头往客厅张望了一眼，“咦？沈北明，泡泡呢？”

　　合上杂志页，沈北明抬了抬下巴，方向直指洗手间。

　　过了两秒，磨砂玻璃门后的灯光熄灭了，阮渔笑着从里面走出来。不知怎地，准确无误地撞上了沈北明漠然而带有审视的目光。

　　沈云璃翻了翻从超市带回来的塑料袋，“喏，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喝。”

　　六瓶饮料罐依次被搁在中岛台上，发出脆生生的响声。桃子味的那听边上立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一高一矮沐浴在顶光下。

　　阮渔回神，点点头：“嗯。佳荷他们什么时候来？”
　　“快到了，刚才发消息说还有一点五公里。”

　　沈云璃正说着，门就被敲响了。

　　五个人鱼贯而入，其中一位阮渔不认识，其余都是大学同学。

　　“一年没见，变漂亮了啊云璃。”
　　“阮渔，听说你上个月又甩了个年轻弟弟？真的假的啊？”

　　“……”
　　哪壶不开提哪壶。

　　“先吃晚饭吧，我肚子都饿了。”阮渔率先坐到餐桌上，托着下巴玩手机。

　　晚上来的几个人各自带了几碗菜，拼拼凑凑成一桌美味的垃圾食品。
　　烧烤是沈云璃点名要吃的，说是在天上飞的时候就馋着了。

　　除了毫不客气已经落座的阮渔，沈云璃把其他人的位置大致分配了下。好巧不巧，沈北明就被安排在了阮渔的正对面。

　　“云璃，这位帅哥是？”
　　“喔，这我弟沈北明，你们之前没见过，他去年才回国的。”

　　童佳荷坐在阮渔右边，忍不住小声问她：“这帅哥是不是你的菜？”
　　阮渔抬眼飞快掠过沈北明，他微侧着脸，正在与其余几个人说话。鼻梁精致高挺，却不会高得过分，连鼻尖的弧度都是恰怡的英俊。

　　“不是。”阮渔摇头。

　　就算曾经是，现在也不会是了。
　　她可不想招惹闺蜜的弟弟。

　　“怎么不是了？你之前有个男友不就这个型的吗？还远不如他呢。刚才他站着的时候，我为了看他，脖子都快仰断了。他个子真高，得有185吧？”
　　童佳荷啧啧感叹，身为娱乐圈经纪人的她控制不住地两眼放光。
　　“188。”阮渔冷不丁接上。
　　“嗯？”童佳荷没反应过来这其中怪异的地方。

　　阮渔撕开易拉环，这回没有汽水喷涌出来。她顺便替自己方才的话找补，“我估算的。”
　　“你说他有没有进娱乐圈的想法？”
　　阮渔瞥了他一眼，“这只能问他本人了。”

　　“你帮我问问。”
　　“我？”阮渔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后坚定摇头，“我不问。”
　　“帮帮忙嘛泡泡。”
　　阮渔死守底线，“撒娇也没用。”

　　“事成之后我给你一万块钱。”
　　阮渔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贿赂也没用，他不会想进的，你这一万注定到不了我手里。”
　　“那可不一定，现在来娱乐圈玩票的富二代一点也不少，段煦就是。”童佳荷挑挑眉，“赌不赌？”

　　童佳荷为了这棵未来摇钱树，也为了和阮渔打赌，鼓足勇气问沈北明：“弟弟，你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啊？我们是家大公司，保证给你最好的资源。”

　　听上去像是传x销来的。

　　沈北明给的答案很简洁：“没有。”

　　童佳荷泄气地倒回椅背上，感觉万千金钱从她指缝中溜走了。

　　阮渔笑了笑，俯在她耳边说：“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在段煦身上吧，最近连我这个‘纯路人’都刷到了好几篇针对他的黑通稿，你这个经纪人怎么当的？”
　　童佳荷道：“不碍事，我们家段煦上次网剧爆红之后就被人盯上了，这些黑通稿不疼不痒的，只会帮忙虐粉。”

　　阮渔不懂他们圈内的东西，一只耳进，另一只耳出。
　　她平时不怎么看娱乐圈的新闻，只是因为朋友在圈子里工作，才有一定了解，甚至连导航语音包都被“强制”换成了段煦的声音。

　　晚饭的过程中，烧烤最受欢迎，不一会儿就在中央堆起一座签子山。
　　对阮渔来说美中不足的是太辣了。
　　虽然她被辣得不顾形象地伸舌头吹风，却还是忍不住想吃。

　　“云璃，还有没有饮料啊？嘶……太辣了。”阮渔晃了晃手里已经空了的罐，满脸通红地问道。
　　“没有多的了，”沈云璃在餐桌上巡视了一圈，拿起沈北明面前那瓶未开封的茶饮，“你喝我弟的吧。他很能吃辣，不喝饮料也没关系。”

　　阮渔动作一僵，余光里沈北明还从容地吃着炒菜，头也没抬一下。

　　舌头上的辣味越来越刺痛，阮渔顾不得多，接过茶饮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

　　夜渐深。
　　酒足饭饱后，其余人都跟着童佳荷那辆保姆车走了，只剩下阮渔和姐弟俩。

　　阮渔到沈云璃的房间换回先前那套淋了饮料的衣服，渍迹已经变干变硬。

　　“你就穿这套走吗？”沈云璃问道。
　　“嗯，反正回家还要洗澡。”
　　“行，这两袋垃圾你和我弟一人一袋带下去吧。虽然明天会有保洁员来收，但我嫌它味道大。”

　　一人一袋？那岂不是要一起下去？

　　“不用，都我拿下去吧。”

　　在沈北明的手指勾到那袋垃圾前，阮渔率先抢过，食指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刮过他的青筋。

　　“啊对了！”沈云璃忽然提高声音，指向沈北明，“你之前问我要关城大学摄影社前前社长的联系方式，他有。”

　　阮渔怔了怔。

　　沈云璃对沈北明说：“你加一下阮渔的微信，顺便把社长的微信推给她。”

　　沈北明插在口袋里的双手一时没有动静，过了许久才伸出来滑动手机。

　　“泡泡，二维码让他扫一下。”沈云璃拍了拍灵魂出窍的阮渔。
　　“啊？”

　　沈北明倏然低声说：“不用，已经加了。”
　　沈云璃不解，“什么时候？”
　　沈北明抬了抬眼皮，神色自若地说：“你去买东西的时候。”

　　阮渔忽然想到了什么，扔下垃圾袋，手忙脚乱地翻找出自己的手机。

　　沈北明从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关大摄影社前社长，选择分享给「阮渔」。

　　按键点下去的一刻，回应他的却是一个鲜红色感叹号。

　　他缓缓抬眼，凝视阮渔。

　　“……”
　　阮渔张了张口，愣是没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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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刺眼的红色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