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纪事》苏尔弥

2、神祇生灭

　　古神再度沉睡后，他的心脏之处隆起了高达万仞的合虚山，昼神与夜神居于此地。

　　昼神与夜神继承了古神的大半神力，而且生而拥有古神所不具备的智慧。古神沉睡后，这世间唯有他们全知全能。

　　昼夜二神生来便是相斥的。为了保证轮流执掌天穹的公平性，他们共同制定了子虚间的第一条规则——时间。

　　他们将一昼夜划分为十二个时辰。昼神出现之时，万物苏醒，而夜神出现之时，万物沉寂。昼夜交替，草木枯荣，兴衰流转，世间万物必须依附于这条规则而生。在昼神与夜神的共同执掌之下，这个世界欣欣向荣，一片繁盛。

　　然而，夜神却看到了这片繁盛之下的危机——那便是连古神也无法承受的死亡气息。

　　世间生灵没有神祇一般永恒的生命，他们充满活力，却也无比脆弱。每当一个生灵死亡，这份绝望沉重的气息所带来的力量便增强一分。古神漆黑之瞳所化的夜神，也渐渐无法承受。如若他无法控制这份死亡气息，终有一日，这力量会如同古神苏醒时的泼天大雨，肆虐整个世间。

　　历时弥久，夜神终于不支，向昼神请求帮助，而昼神却并不以为然。

　　昼神挺拔伟岸，光芒万丈。他的神力是子虚间一切生灵的养分，每当他从合虚山升起，驱散黑夜的迷茫与恐惧之时，万物皆向他跪拜朝服。而夜神执掌天穹之时，能够照亮子虚的，唯有星辰的微弱之光。失去了昼神力量的养分，子虚间的生灵只能陷入沉睡，或者——夺取其它生灵的性命，以死亡的气息为养分。

　　在昼神的心目之中，夜神的存在毫无意义。而且，夜神如此无能，丝毫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自己不如取而代之。

　　在死亡气息的折磨之下，夜神痛苦不堪，但这并不意味着夜神的神力有所衰退。二位至高无上的神祇，在合虚山爆发了一场旷世之战。

　　磅礴的神力将山体劈开，炽热的熔浆从万仞高山之上喷涌而出，奔泻直下，熔浆所及之处，生灵涂炭。

　　黑色的死亡气息疯狂地向夜神涌去，瞬间便将夜神吞没。在黑色的浓雾之中，他的身上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昼神不敌，节节败退。

　　合虚山的熔浆仍在肆虐，二位神祇却无暇顾及。

　　忽然间，夜神看到奔逃的苍生之中，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幼兽，含泪拱着受伤的母亲，让母亲与自己一同逃亡。而熔浆已近在它们咫尺。

　　那一个瞬间，夜神的心智清醒了过来。

　　——苍生何辜？

　　他对昼神的攻击视若无睹，反身投向合虚山的滚滚熔浆。

　　昔日，古神分裂躯体，只为生灵争得一片喘息之地，而今，夜神亦用他的躯体，弥补合虚山的裂缝，更是以全身的神力，为合虚山加上了牢固不破的封印。

　　夜神的牺牲坚决果断，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终于被遏制。七个流萤一般的七色光点围绕合虚山浮动飞舞，暮色四合，夜幕将至，可世间，已再无夜神。

　　夜神湮灭之处，遗下一颗漆黑宝珠。宝珠失去神力，黑色的死亡气息失去了禁制，四散于世间。而宝珠的漆黑之色一点点褪去，最后竟散发出皎洁之光。

　　夜神虽已湮灭，但他与昼神共同制定的时间规则却已永恒。夜晚如期来临，这片满目疮痍的大陆渐渐被黑暗笼罩。而皎洁的宝珠却从合虚山升上了天穹，它的光芒柔和清冷，不如太阳一般炽热耀眼，却照亮了这无尽黑夜。

　　劫后余生的生灵们从未见过如此皎洁的光亮，它们亦不知神祇的战争与湮灭，只以为这是灾劫之后的新生。于是，它们朝着合虚山的方向屈膝跪下，满怀敬畏与庆幸地俯首长拜。

　　没有了夜神，昼神再无对手。他成了世间唯一的神祇，至高无上。

　　可昼神却终于从欲望之中清醒了过来。他面前是空空荡荡的合虚山，背后是充满感激与敬意的苍生。昼神终于懂得，高高在上的神祇拥有太过巨大的力量，所以当神有了欲望，便会失去对力量的控制，最终带来苍生浩劫。

　　昼神捕捉了围绕合虚山久久不曾散去的七个光点——这微弱的光芒之中，有夜神的气息。

　　那是夜神在湮灭之时，所迸发出的七情。

　　昼神将自己的神力分成了七份，赋予夜神留下来的七情。他一步步向合虚山走去，每走一步，身形便消散一分；每走七步，便有一种欲念从他体内离开。他走了七七四十九步，六欲被他尽数剔除，散落世间。而他，最终在合虚山中化为了一颗光芒万丈的金色宝珠。

　　而七情化形，成为了新的神祇。

　　失去了神力的制约，夜神留下的死亡气息逸散世间。昼神的六欲与夜神的七情也感染着世间的生灵。凭着触欲，一些生灵渐渐能够捕捉到子虚间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力量——那是混沌气泽的碎片。这力量加速了他们的进化，促进了他们的开蒙，而最先开蒙、最早拥有智慧的生灵，也被这七情六欲所感染得最深。它们外形化作了神祇的模样，四肢颀长，直立行走，成为了“人类”。

　　人类诞生以后，子虚不再祥和一片。

　　七位新生的神祇被人类尊为后神。可纵然后神仍然拥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也无力逆转命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