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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书入世(二) ...

  •   这一日,整个墨山都被一桩了不得的八卦席卷了,上至直系弟子,下至扫地仆役无一人不知晓,大公子这次出门带回来了一个私生子!且这个私生子生得姿容昳丽,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湛人,约莫是像了娘亲。

      这桩八卦由守门的弟子兴起,以全体墨山弟子为吃瓜群众,不可控制的越传越离奇。

      看守山门的弟子瞧着只是出了一趟门就抱回来一个孩子的二公子,心下掀起惊涛骇浪,难道这是二公子的私生子吗!不过这个男娃娃瞧着都有五岁了,才十三岁的二公子怎么也生不出啊,又瞧了瞧一旁温润如玉的家主,守门弟子觉得自己真相了,家主今年二十有一了吧。

      墨轩缘何不知这些弟子在想些什么,心中不觉好笑,真是的,到底是一天到晚太过悠闲了。

      “这个孩子是我和阿沉在长安遇见的,瞧他尚且年幼又孤身一人,便带回来了。”

      众弟子面上做恍然大悟状,实则暗搓搓脑补,觉得自己真相了。什么孤身一人,什么巧遇,不过是托词罢了,不然哪会瞧见一个娃娃就往山里带,若真是这样,墨山早就成了孤儿聚集地了。想了想被一群孩子围在中央,左手抱一个右手拉一个,腿上还拖一个的模样,墨韫搓了搓手臂上爬起的鸡皮疙瘩,画面太美。

      墨轩这番解释倒不如不解释,在山中沉寂多年的少男心有多活跃你们无法想象。挡不住这些平日里觉得日子太过无趣的弟子的八卦心态,墨轩无奈摇了摇头,瞧了瞧身旁的罪魁祸首,也是哭笑不得。只见墨沉宝贝似的抱着那个孩子,根本不理围观的弟子,笔直就朝着自己居所走去。

      “摇光君摇光君,这个孩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了吗!”一名穿着和墨轩相仿服饰的少年晃着他的袖子兴奋地问道。

      墨轩收回顺着墨沉走的视线,低头看这个只有十岁大的孩子。

      “若无变故,应当是了。”他拍了拍墨砚的脑袋,微笑,“你现在是小哥哥了,要照顾着点小师弟。”

      墨砚拼命点头,一张脸几乎要高兴到开成花了。

      啊,有了小师弟,自己就不是最小的啦。墨沉师叔就老是嫌弃自己小屁孩不懂事,现在好了。

      他悄悄牵了牵墨韫的手,眨了眨眼睛。此刻的两人并不知道人心是会偏的,且还有可能偏到无路可偏的地步。还有更惨的是称王不看年纪。这是后来的岁月里两人的悲痛领悟。

      男童坐在床沿看着墨沉拧干了一张手帕,向自己走来,由着他给自己洗完脸。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似乎不太擅长沟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墨沉顿了顿复又开口,“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哥哥想给我取个什么名字呢?”男童歪了歪头,颊边隐隐浮现出一个梨涡。

      “你说你叫姝可是却不知道是哪个姝,”微微沉吟,“问是谁家姝,我家小姝生得这么好看,不若就跟我姓,便唤墨姝吧。”

      语毕提笔就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姝字,字迹行云流畅,甚是好看。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墨姝看着眼前的白底黑字,跳下床沿,跑到砚台边上,左手伸到砚台里搅了搅迅速按到纸上,小小的掌印紧紧地挨着那个大大的姝字,无端让人心暖。

      “哥哥的名字叫什么?”

      “墨沉。”随着语音落下,纸上两个字也跃然而出。

      “哥哥的名字果然也很好听呢。”墨姝伸出手指描绘着这两个字的走锋,轻轻说道。啊,真实的触感,真实的墨香。

      “叩叩。”门扉被敲响。

      墨沉朗声问道:“何事。”

      “家主吩咐给小公子的衣服拿来了。”

      “放进来吧。”

      “小姝,我们先沐浴一番,待会再带你四处逛逛。”

      墨姝看了看沾满了墨汁的手,点了点头。

      少顷。

      屏风之后。

      “哐当。”

      浴勺掉落在地。

      隔着桶壁,两人大眼瞪小眼,俱是一脸不知所措。

      墨姝也没有想到,这副身子竟然是个女娃娃!中元节那一夜,这副身躯真正的主人早就溺水而死,自己机缘巧合占了这副身躯才有机会涉足人世,也没有刻意去查探这具身体,却不曾想到竟然是个扮成男童的女娃娃。

      天书本就没有性别,是男是女其实对于墨姝来说都没什么所谓,可是,墨姝终于回过神来,缓缓看向面前仍然呆滞的墨沉。神色暗了暗,书中记载墨氏不收女弟子也不留女眷,自己是断然不能留在这边的,怕是待会就要被赶下墨山了。

      墨家,三大修仙世家之一,擅剑术。山中弟子均着白底墨纹的山服,其上绣有兰草,以袖口兰草叶数区分等级,叶数越多,修为越高。同其他修仙世家不同的是,墨山之上无一女修,历任家主也都是六根清净之人,讲得通俗一点,就是老光棍的意思。

      而墨山的上一任家主及老一辈都早已陨落于魍魉山一役之中,只余下他的两个关门弟子支撑整个墨家,这两名弟子便是墨轩和墨沉。

      墨沉真的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洗个澡,带回来的孩子就变了性别。虽然说性别对于自己来说无碍,可是墨氏从来只收男弟子,况且整座山上没有一个女子。遇上这桩事情,也有些手足无措,定了定心神,墨沉迅速帮墨姝洗完擦净裹上衣裳,将她抱回床榻上。

      蹲在她的跟前,墨沉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想了又想,终于有了思路,正要开口,却对上墨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听她缓缓开口:“哥哥不要我了吗?”

      其实对于墨姝来说待不待在墨山都是无所谓的,毕竟她不是普通的孩童,跟墨沉回来也不过是源于一时兴起,即便是此刻被勒令下山,也无甚大碍,只不过可惜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自然不是!”墨沉急急开口否决,猜测是自己刚刚的惊慌吓到她了,“哥哥不会不要小姝的,只是想要小姝答应哥哥一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是个女孩。”

      “嗯?”墨姝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要求。

      “你刚来不知山中戒律,墨山不收男弟子,也不留女眷。”墨沉开口安抚她,“不过没有关系,没有人知道你是个女孩子,你只需扮成男童便好。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不要怕没事的。”

      看着一脸严肃的墨沉,墨姝缓缓点了点头。

      墨沉。广陵墨氏二公子,不过十三年岁,却已经凭借一身高深莫测的剑术名扬各大修仙世家。外人见了都要在背后赞一声性情高远。山中人却知道这个人暗地里的德行。固执己见,一条路走到黑。

      确然,墨姝并非普通凡人,也并非什么天官鬼怪,她不过是一本书罢了,但是却不是一本普通的书。

      天书。

      因世而生。

      它的职责是记载世间万物之事,没有任何的人或事物可以躲避天书的记载,只要是存在在这个世间的,只要是发生过的,全都避无可避。

      然而,天书无法入世,只能游离于世外。

      在附身于这具身躯之前,墨姝一直存在于一片黑暗之中,不知漂浮了多久,或许真的已经太久太久了,因为她已经看完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身处无尽的黑暗之中,周围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没有身体,没有感觉,不似这世间任何一种生灵,日日与她为伴的只有无边的寂寞。

      她看了很多很多的故事,所有的,或悲或喜,或温暖或寒凉。却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

      因为,天书,并不能记载它本身,因为天书本就不属于这世间。

      终于有一天,无边的黑暗好像破开了一道口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吸了出去,再醒过来,她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男童。

      可以动,可以说话,可以看见有颜色的人间,这真是莫大的惊喜,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有多么高兴,没有人知道被黑暗束缚的日子有多么难过。她甚至可以听见花瓣舒展的声音,青草钻出泥土的声音,风拂万物的声音,以及响在她耳畔宛若天籁的声音。

      墨沉,是这世上,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书入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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