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人嫌狗弃 ...
-
长长的一条街道，空旷寂静。四下夜幕沉沉，一溜店铺静默无比地立在两侧，红色酒招鲜艳夺目，迎风飘荡。
陆蔺辰的梦境，竟然还是这座暮云镇。
君玄琅双脚踏在青石砖块上，伸手往腰间一摸，吾生剑也在，不由心下定了定。他抬脚往镇子里走，越往里，紧闭门窗透出的明晃晃烛光便越亮，照得周围事物一清二楚。
虽是半夜三更，街上行人却是恰如白昼，丝毫不减，一路走到繁华地段，人挨人，踵接踵。只不过人们纷纷面无表情，神情呆滞，手脚僵硬，就像被随手扔来这里的提线傀儡一样。梦境之事，本就无常理可言。
走着走着，君玄琅忽然眼前一晃，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飞快蹿过。
他心里一动，是年幼版陆蔺辰。
再定睛一看，只见陆蔺辰后面还追着一只狂吠的大型狼狗。
啊，果然是人嫌狗弃。君玄琅不假思索，拨开人群追了过去。几步之远的地方，七八岁的陆蔺辰体力不支，被狼狗扑在地上，疯狂撕咬。他蜷缩成一团，嘴巴张的大大的，眼里惊恐无比，却一声哭喊也没发出来。
君玄琅当他是吓傻了，飞快上前一脚踹飞了那条狗。
“喂，快醒醒。别做梦了。”君玄琅不客气地一掌拍在陆蔺辰脸上。这是他的梦境，只有他自己意识过来，才能逃出困境。
陆蔺辰眼睛睁大，神情迷茫，似乎看不见他，也感觉不到疼痛。他呆呆地蜷腿坐了一会儿，浅淡瞳仁忽然一僵，双手捂住脑袋，口中喃喃：“不是的。我不是的……”
君玄琅一怔，抬眼一看，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一拨人群。他们的面部神情比方才路上见的要生动许多，应该是被操控梦境之人精心捏造的。目的，便是此刻深陷阴影的惨兮兮的陆蔺辰。
“哎呀，这就是陆家那个小孩呀，真是可怜，全家人都死光了，就他一个还活着，作孽呦！”
“有什么可怜的，还不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这个天煞孤星克死了满门，用得着流浪街头？要我说啊，都是活该呢！”
“对对，就是活该！谁知道他会不会给镇子里带来灾难，赶紧滚出去吧！”
“对，滚出去，天煞孤星，赶紧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陆蔺辰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他身形瘦小，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看上去无比可怜。比他高大许多的小镇居民们挤挤挨挨，一个个面目狰狞，目露凶光，恰似地狱来的嗜血恶魔，口中不断喊着天煞孤星，滚出去之类的话。
“不知是哪位朋友。这样欺负一个孩子有些不太厚道吧？”君玄琅隔空喊话，可惜没人搭理他。
君玄琅想了想，避免误伤，将吾生剑收起来，改为动拳脚，一脚能踢飞四五个。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空出的位置很快被填补，源源不断的行人往这边走来，和坟地里的走尸一样打不完。包围圈越缩越小。
被影子、群嘲声淹没的陆蔺辰终于情绪奔溃，他捂住脑袋，眼里血丝涌现，神情激动地大喊：“我不是！我不是！”
君玄琅见状不好，准备抱了他先撤再说。谁知手刚碰到陆蔺辰，就被狠狠咬住了。
“嘶——”君玄琅倒吸一口冷气，心道，陆蔺辰果真是挂逼一个，大魔王这具刀枪不入的身体在梦里都能被咬出血来！可他咬他却崩牙？！
口腔里浓重血腥味令陆蔺辰清醒过来，他眼睛眨了眨，不可思议道：“尊……尊上？”
君玄琅甩甩手：“在外面叫我师尊吧。先走再说。”说着，提了陆蔺辰的领子，拔出吾生，紫光闪现地杀出了重围。
跑出很远，才将一众哀怨不已，尖叫怒骂的“居民们”彻底甩开。
来到略微空旷的一条街道，看右手侧有道门虚掩着，君玄琅顺手推开，带着陆蔺辰闪了进去。一落定脚，才发现这间屋子就是他们住下的客栈。大堂里烛光明亮，君玄琅一低头，就看到陆蔺辰恢复到了十二岁的模样，身上不再是脏兮兮的流浪小孩衣服，而是原来他让人给准备的非常仙气飘渺的宽袖白衣。
陆蔺辰已经完全清明，他愣了愣：“这里是我的梦境？”
“不错。”君玄琅点头，说完，感觉手背上敷了一层暖意。
陆蔺辰手指碰了下他的伤，又生怕弄疼，飞快地缩回，眼神闪烁地问：“我……我咬的吗？”
否则还有谁咬的动大魔王？！君玄琅轻咳一声，没说话。陆蔺辰却明白了，脸色一瞬间苍白，懊恼、惭愧、担忧皆有之，脸色变化莫测。
“先上去吧。想想怎么才能出去。”君玄琅率先往楼梯走去。陆蔺辰在他身后低低地嗯了声。
走到楼梯口，君玄琅特地留意了下客栈内的人。
相貌儒雅的店老板立在账台后低头算账，店小二懒懒地坐在长桌边手支着腮打瞌睡，食客们端着酒杯拿着筷子，一下一下往嘴里放东西。所有人衣着光鲜，谈笑晏晏，没有注意到他俩不速之客，即使他们发出了很大动静。
陆蔺辰道：“师尊，他们……似乎看不见？”
君玄琅道：“不是看不见。一群没有意识的东西罢了。”自然，这些都是梦魇根据暮云镇居民们的模样制造的、只能存在于梦境中的非人生物，喜怒哀乐都没有，又怎么会有意识呢？
他们，只是一群受制于梦魇的傀儡而已。
上了楼，进到房间。君玄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苦思冥想。说来惭愧，他以前没正正经经看过原著，退一步讲，即便认真看过，几百万字大长篇，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他只知道，这种鬼蜮伎俩是属于梦魇一族的。
严格来说，梦魇属于妖族，不过一般隐居梦境，有自个儿的一套世袭制，只要别闹腾得太过，妖王也不怎么管他们。这种妖物以吸食各种情绪，如恐惧、悲伤、喜乐等为生。他们性格不一，有些顽劣的，最擅长将做梦之人困于内心阴影中，然后看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像一只搁浅的鱼慢慢被玩弄挣扎而死，越痛苦，他们吸食得越欢乐。
像陆蔺辰这种前期走苦情受虐路线的，碰上的东西也定不是简单的。他就像一块香喷喷的唐僧肉，大魔王能看出吃了他大补，其他道行高深的妖魔鬼怪当然也可以。
“师尊。”
“嗯？”君玄琅抬头，只见唐僧肉陆蔺辰端着一盘东西向他走来。
陆蔺辰走到面前，将手中的东西搁置在桌上。是一小盆干净清水，和一卷白布条，也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
“师尊，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吧。”
君玄琅这才想起手上还有伤，低头一看，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渗着些血丝，不由再次感叹，陆蔺辰啊陆蔺辰，你果真是挂逼一个！实不公平！
陆蔺辰却没注意他的眼神，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拿拧了水的干净帕子擦拭着，尽力避开伤口只擦掉了血迹，还凉丝丝地给他吹了吹，道：“师尊，你忍忍。”
君玄琅有些好笑，但见他一副认真殷切、心怀愧疚的模样，便生生忍住了笑意。其实这点小伤用点法力就可以恢复。
陆蔺辰给他处理好了咬伤，左手拿起托盘上的白布条，耐心细致地给他缠了一圈。歪歪扭扭，不忍直视，最后还打了个奇丑无比的蝴蝶结。
陆蔺辰抬头，浅淡眸子亮亮的：“师尊，弄好了。”
君玄琅违心道：“……啊，好。包扎得真漂亮！”
陆蔺辰听了，唇角露出笑意，眼睛也愈发亮了。他好像是个得到夸奖就和得到糖果一样开心的孩子，连白玉般的耳垂也变得微红透明。
他拿起桌上的东西：“我去收拾一下。”
“好。”
陆蔺辰一走，陆梧就从怀里钻出来：“哎呦，真是没脸看！”
君玄琅问：“你怎么也来了？”
陆梧道：“你能把自己拍晕，我就不能？”
君玄琅：“也是。”
陆梧一下跳到桌上，九条尾巴耸动，看了眼他手上的包扎，道：“你就真的带着这鬼东西出去？也太丑了吧！你是大魔王啊！身份！逼格！”
君玄琅盯了盯陆蔺辰的背影，道：“小声点。反正也带不到现实中。”
陆梧嘀咕：“怕什么，他又听不见。”
君玄琅正色道：“好了。我有个问题问你，暮云镇出场的反派是不是梦魇王？控制陆蔺辰梦境的是不是他？”
陆梧想了想：“你这是两个问题。”
君玄琅：“少废话。快说是还是不是？”
陆梧：“这真的是……诶，陆蔺辰那小子呢？”
君玄琅闻言回头，果然，角落里空空荡荡的。
在他眼皮子底下，陆蔺辰竟然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人嫌狗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