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砍坎

1、第 1 章

　　夏天从来都是一个美好的季节.

　　年幼的初念和柏崇就是在这样一个季节的午后相识的,也许是因为那时他们的年龄还太小,还不能承载记忆这么沉重的东西.所以，他们不知道相识的那一瞬，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开始。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和她逐渐的长大，那样的经历，即使是说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怕也不为过。

　　毕竟，这样的开始，是一些人所乞及不来的。

　　最开始的时候，初念总是高出柏崇一个头，走在大街上，柏崇更像是初念的弟弟，流着邋遢的鼻水，拖拉着长长的鞋带，跑起来总是会被绊倒。而初念一小就喜欢干净，白色的鞋子总是一尘不染的，口袋里总后一方干干净净的手帕。通常，初念都会用他擦柏崇脏脏的脸，为此，小柏崇没少挨初念的欺负。每当柏崇被初念欺负哭的时候，他就会用脏手捂着眼睛跑到初妈妈那里哭诉，他总会躲在初妈妈的身后大声的宣布：“总有一天，我会长的比你高！等那时候，我一定天天把你弄哭！”而初念总会不在意的、强横的说：“林柏崇！你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那个时候，天总是蓝的，会飘着大朵大朵好看的白云。未来对于他们来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宛若天边的云。

　　而事实上，柏崇的个子仿佛真的与时间无关，总是长不高的样子。直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仍是全班最矮的那一个，为了安全起见，他找了一个同伙，因为他担心，在这么下去，他会被初念欺负死，所以他拉来了凌远，也走向了宿命。

　　凌远是个个子很高，性格很好的男孩子。他没有像柏崇期待的那样，在初念欺负自己的时候仗意相帮，总是乐呵呵的笑，让柏崇很是不爽。

　　可是岁月终归是会留下走过的痕迹的，就像风吹过时那瞬间的千变万化，纵使最后尘埃落定，可与之前也终究还是不同的。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在意自身的变化，他们都如甫自出生的小兽，不停的去张望这世间新奇的一切，却没有看到身后年幼的自己是已怎样哀伤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们，谁都不曾回头。

　　十五岁的时候，初念已出落成一个文静宁和的少女。柏崇也成长为一个阳光少年，高出初念不知许多。凌远一如往昔的冷静沉着。那两个一直陪伴着初念的少年，如今已是多少女生心中向往的美好。而她也承接了太多艳羡的目光，印小丛便是其中之一，她喜欢林柏崇，很多人都知道，那个文科班最漂亮的女生喜欢林柏崇，可是柏崇好象不是十分在意印小丛，对她的态度，只是对一个常出现在初念身边女生的态度，平淡的无法引起别人的联想，包括印小丛自己。

　　柏崇很爱玩，贪玩到知名年部，留恋于脂粉丛中，却不属于任何人。游戏打到天明，成绩却挂的另人叹为观止。要不是每次考试都有初念与凌远的帮忙，他有能力科科全挂。可是，往往正是这样的人，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吸引女生的注意，让人又爱又恨。

　　时光荏苒，遥遥指向初念17岁生日那一天，凌远买来了一个很大的大蛋糕，四个人围在蜡烛前，看烛火跳动，柏崇在一旁叫嚷：
　　“初念不要那么自私！不如让我们一人许一个愿吧！”
　　初念轻轻的摇头，轻声责备：“哪有人过生日，要别人许愿的！”
　　然后闭上双眼，认真的念到：“希望我们四个永远这么好。”
　　睁开眼睛正要吹蜡烛，柏崇窜到她的身后，从她身后环绕着包住她还未分离的双手，兴冲冲的说：“希望我长的更高更高；希望初念不要总像石膏一样的面无表情，小心被风化。”
　　说完对反身回头看像自己的初念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放开手，推着凌远的肩膀说：“你也来一个吧！”
　　凌远看着脸已经红到脖根的初念，略有所思的说：“希望初念永远幸福快乐”
　　初念报以感谢的看向凌远。凌远目光温和依旧，心中却淡淡的怅然：只有感谢吗？
　　柏崇晃到印小丛面前说：“你也说一个愿望吧！”
　　印小丛看到柏崇看着自己，心湖一下子被打乱，胡乱的说了一句：“希望大家永远都可以这么开心。”
　　蛋糕在柏崇等不及的情况下，握着初念的手切下，柏崇端走了最大的那块蛋糕，坐在电视前看球赛。初念心绪凌乱的将剩下的蛋糕分了分，始终感觉到刚刚被柏崇握过的手背灼热无比,她不知道怎么会这个样子,倒了半杯果汁给自己,喝下去后,心里清醒了许多。但在看向柏崇，他人突然蒸发不见，还未来得及反应，打一旁飞来一块蛋糕扑在了初念的脸上，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随手将手上的那块蛋糕反拍了过去，在睁开眼，她满脸的奶油还是遮不住她的笑意。她忽略了她比柏崇矮的这一事实，原计划拍到柏崇脸上的奶油，都结结实实的糊到柏崇的脖颈上，他看上去很无辜，也很难受。
　　“初——念——”柏崇恶狠狠的低吼。
　　“怎样？是你先打我的！”初念没被他吓到，反而笑意吟吟的瞅着他，仿佛，就像小时的她和他。两个人没有顾及的扭打在一起，高高的柏崇却总落下风。凌远坐在一旁微微的笑，而印小丛则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这个是初念吗？那个大家认识的文静的像画上的人一样的初念吗？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像是电影中最美好部分的回放，张扬着满满的幸福。清晰却又遥远。

　　第二天一早，当初念在路口看到正在等自己的那两个男孩子，突然想到在不久以后这两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女朋友，都会渐渐疏远自己，一想到这里她心中浮起说不清的难过，前些天受的风寒头晕的状况又严重了，凌远远远的看出初念的不妥，拉着柏崇过去，关切的问：“你还好吗？”初念轻轻的摇头，柏崇用食指顶了她太阳穴一下，散漫的说：“她能怎么样！白痴一个！”初念勉强的抬头看着柏崇想着:如果这个男生不在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那会怎样？路上车辆不短的笛声，还有街边买早食的吆喝声，各种声音搅的她头痛欲裂。

　　“初念，你到底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你——”

　　初念还想勉强的硬撑一下，但头一沉，昏沉沉的向后倒了过去，她看到凌远慌张的接住自己，着急的模样，想：今天这是怎么？怎么连凌远都会如此焦急？
　　再次睁开眼，是在学校的医务室，她的脸上是头顶窗户玻璃外射过的片片阳光，温温暖暖的。感觉自己像一个处在襁褓中的婴孩，对什么都很陌生。窗外有篮球场上男孩子无畏的叫嚣和篮球在蓝板上的撞击声，盛夏最美好的午后，她感到很安宁，不想在睁开眼睛。她明白已经有些东西在她心中滋长，不受控制，她甚至知道那些情绪是为谁而生，但她不知道如何面对。

　　山雨欲来风满楼，初念万万不会想到这一刻的安静是以怎样的代价换回的。等她又一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印小丛，印小丛双眼通红的看着她，几秒之后，印小丛扑到她身上，号啕发哭。初念知道她为什么哭，可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只化为无声的一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可以哭成这个样子，就好象要将一辈子的眼泪全都哭掉似的。她勉强的支起身子，半坐在床上，扭头看向窗外，有漂亮的云缓缓的移动。房间的另一角的床上坐的校医5岁的女儿，她一直抬头凝视窗外的天空，然后转过头对正看着自己的初念用她软软的童音伸手遥遥一指说：“姐姐，你看这朵云像不像猫儿，这朵像不像小狗？”那童真的模样触碰到了她心中最柔软的角落，她无力且苍白的回应说：“是啊，很像呢。”小女孩不在说话，恢复了之前的安宁，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生怕错过了什么。

　　印小丛的哭声终于减小，她抬起头，满脸泪痕的说：“初念，你曾经说过的，你不会喜欢上柏崇对不对？”
　　初念淡淡的说：“是啊，有那么说过。”她还想再往下说，可是从屏风后面转出了一个人，那个人严肃的面孔打断了她本要说出的一切，是林柏崇。四目相对，初念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枉然，安抚下慌乱的情绪，看向窗外，耳边只听到柏崇离开的脚步和印小丛跟出去的脚步声，那交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当在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初念的头一偏，重重的倒回到了床上，目光在倒下的瞬间由平和转为悲伤，眼角间的那一滴泪，流动着他和她年幼是追逐的画面，一幕又一幕，闪烁着一点一滴的悲伤。

　　学校的留学名单批下来了，有凌远的名字，他的家人大多都在国外，他早晚都是要走的，在走之前，他到医务室去看了初念，但好几次，初念都在睡。他知道其实她是醒着的，直到最后一次，窗外下着淋淋的小雨，有微凉的风从窗外吹入。凌远安静的没有情绪的告诉她一件震惊全校的消息，在下一秒中，她惊恐的睁开了双眼，眼眶中迅速布满了泪水，窗外的雨滴无节奏的打着窗台，发出沉闷的声响，滴，滴，滴，滴————

　　印小丛自杀了，在家中的卧室，吞药。

　　她自杀当天有人看到印小丛与柏崇发生了争吵。舆论的压力一下子全都压在了柏崇的身上，班主任找他谈话，校长找他训话，警察找他问话，他始终板着脸，一言不发。放学的时候，柏崇拐到医务室看初念，一声不吱的等着她睁开眼睛，可是她始终没有张开眼睛，医务室静的可怕，他等的够久了，站起身决定离开，就在拉开门要离开的时候，初念终于开口：“你对她说了什么？”
　　拉开的门又被合上，柏崇没有回头，疲惫的说：“我没说什么，是她想的太多了。”
　　初念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你到底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小丛死了，她死了，本来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没了，你怎么会这么平静，你怎么可以！你太冷血了！”到最后她几乎是高声质问。
　　[碰]门板被拳头重击的声音，他忍耐了许久的怒气终于挣扎的向外狂奔，他愤怒的回过头，窗外的风声雨声那么清晰的传进了屋里。
　　“我冷血？我冷血就不会从凌远那里把你抢过来，一路抱着你到这里！就不会在她问我你跟我是什么关系的时候让她来问你，就不会想着怎样委婉的拒绝她，就——”
　　“我不要听这些！你到底说了什么？”初念痛苦的摇头，厉声的问他。
　　“我告诉她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一直以来都喜欢你，然后那个傻瓜就自杀了，傻瓜，傻瓜——”
　　[啪]她结实的甩了他一巴掌，指印清晰。将他由混乱的情绪中拉回。
　　“她不是傻瓜，她只是喜欢你，你不可以这么说她的。”初念无力的说着，眼泪无声下流。柏崇笑着看她，可眼里却是说不出的痛苦，然后转身离开。
　　半个月后，柏崇和凌远双双出国，只是一个东渡日本，一个远赴澳洲。天南地北，在难相聚。而那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也经由时间的推移而渐渐被人遗忘，不在被人提及，时间，真的非常的残忍无情，将一切过往悉数抛弃。

　　在某个秋季的午后，在班级午休的初念接到了一封来自国外的快件，是凌远从澳洲寄来的，秋天的天空悠远而辽阔，清风徐来，她打开快件，是一封信。

　　初念：

　　我听说你还在为那件事自责，没在和柏崇联系。
　　让我怎么说！
　　是我，其实都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最该为印小丛死的人负责的人该是我，而不是你和柏崇。
　　我喜欢你，可是柏崇也是，但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从小我就知道，可是我喜欢你，所以我自私，我没有去提醒你们，然后酿成的苦果却让最无辜的小丛承担，我不求你的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我总是在想，如果你和柏崇在小丛没有那么执着的时候就在一起，是不是小丛就不会想不开，就不会死？
　　原谅柏崇吧，也原谅你自己！
　　初念，我没有想到我们之间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初念目光渺茫，无力的笑着，一下一下的将信撕的粉碎，然后将胳膊伸出窗外，缓缓的张开掌心，白色的纸片随风飘去，那轻柔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迷离了她的目光。将她的视野带回到了17岁生日那一天，听到了那些年轻的愿望：

　　希望我们四个永远这么好；

　　希望我长的更高更高；希望初念不要总像石膏一样的面无表情，小心被风化；

　　希望初念永远幸福快乐；

　　希望大家永远都可以这么开心。

　　凌远，你知不知道，一切已经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