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
一轮红日在冬日的草原上初升，照亮一派苍茫荒芜的景色。
尤其是这荒原上，一声清亮如狼嚎的人类叫喊声，将气氛进一步渲染。
那是阿灵在喊她刚刚记住的那个名字：“傅祈！我要杀了你！”
傅祈却是一脸无辜，暗暗记下了，贵霜人根本就不友善，反而脾气可能都很火爆。
就在大约一刻钟前，他绝对认真的态度才刚让对他戒备的阿灵答应让他看伤。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指了指她身上那根匈奴兵的箭，“最好现在就能取下来，包扎紧。”
“你懂医术吗？”她左手扶上右肩，有些不信任的看着他。
他俯下身来，扶着她的肩膀，凑近去看她上臂上那跟匈奴兵的箭，“知道一些。”
“也是郭大人教的吗？”
“是，郭大人旁学杂收，博学多才，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那我便更不信任你的医术了……”她浑身紧绷起来，他的大夏语都被教得马虎，医术能好到哪里去？
“至少让我查看一下，我担心这箭若是不拔掉，箭头一直在里面搅动，再在马上颠簸一阵，你便要失血过多而亡了。”他连哄带吓，拨开了她肩上散着的发辫，小心的用匕首将她伤口附近的衣料割开一个十字豁口，而不是让她褪下整条衣袖。
她当然知道若流血不止是活不久的，于是也默许了傅祁的作为。她不敢侧头去看伤口，光是感受着布料与伤口轻微的摩擦与接触，她已经忍不住颤栗。
他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用左臂横着压到她肩颈处，低声道：“别动，我只是先看下，还没打算动手。”
借着火光和晨光，他凝神看向她上臂的伤处。被划开的布料早就被鲜血濡湿，揭开后露出的白皙肌肤也被鲜红覆盖。
他从棉袍的边角处撕下了一些布条，先用棉絮帮她擦净了伤口周围的血，随后再看那支匈奴兵射出的箭就直直立在那里，扁而长的铁箭头留下了一个长有两寸的伤口。
傅祁屏息看了一阵，连声都不出，惹得她更加紧张了。
“这箭么……”
“如何？！”
一瞬间，她只感受到他袖口带动一阵风，以为他是打算趁自己出其不意时拔箭，下意识的闭紧眼睛，准备迎接疼痛。
可他手起刀落，只有“咔嚓”一声，她感受到臂上有一阵牵扯的力量，接下来还是原先一样绵长而可以忍耐的疼痛，没有变化。
傅祁手上忙活着，快速的将她的伤口周围用棉絮压紧，再在她上臂之间缠上了布条，一边十分痛快的承认了自己学医不精，“这箭不能在这拔，我也不能拔。”
“那你方才是做了什么？”她的伤口被挤压着，咬牙切齿的问道。
“伤口看上去很深，若在这里拔出，我怕会难抑止血或伤到经脉，便先削断了那箭杆，方便你骑马。”他将她扶起来，为她裹上了那件厚实的棉袍，若是那箭杆还在，这一步也是完成不了的。
对他施与了信任，还被他压在石壁上受到了好一番惊吓，结果他就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于是，阿灵终于怒了，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一把推开他，对着荒原呐喊着诅咒他一番。
傅祁倒是不打算再解释，她既然有本事一个人跨越万里道匈奴王庭成功偷走了酒杯，还持弓在马上射杀了四五个匈奴兵，那就一定会想明白他的处置是如今唯一可行的办法。
而且他只说了一次，她便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哎。
虽然已经临近卫朝领土，却也是谁都不能保证身后不会再有匈奴兵追赶。乘上那匹倒是养精蓄锐一夜的桃花叱拨，他斟酌着控制马速，希望尽量不太颠簸，又能尽快找到汉人的城镇。
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她竟觉得手臂上的伤没那么难捱了，只是渐渐疲倦起来，在马背上时睡时醒的，也算了养回了一些精神。
阿灵有了精神，便要用母语说些什么话。
傅祁只能听懂一半，他总觉得另一半是在骂自己。
傅祁倒是心态很好，阿灵是很凶，但至少比那些追杀他的匈奴兵温柔很多了。
到了午后，阳光终于给人身上带来了些暖意，但这点暖意也很快就被凛冽的北风抽走。
前面的阿灵又开始摇头晃脑，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傅祁沉吟，他确实医术不精，不知道此时是让她这样休息好，还是说让她睡过去会更加危险呢？
他拨开她的发辫，努力去看她的侧脸。
可她本就肤色过于白皙，他也判断不出她的昏沉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不管怎样，还是先叫醒她吧。
于是他随意问道：“阿灵姑娘，你真是一人一马，从贵霜走到这里的么？从哪里出发的，你们的国都蓝氏城？”
她果真被吵醒，低声答道：“不，其实我算是从康居国都出发的吧……”
“从马拉干达？”傅祁一笑，“不正是我的目的地么？”
“是那里。”阿灵点了点头，继续道，“从马拉干达启程，我不仅有桃花叱拨，还有骆驼。而且一路上，很容易就能找到顺路的商队。”
傅祁问道：“大夏骆驼的耐力与可靠举世闻名，阿灵姑娘骑的也是大夏骆驼么？”
自己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来，阿灵此时倒觉得他不像自诩的那么不学无术。
“是大夏骆驼。”
说到这骆驼，傅祁忽然想到，数十年前，先帝对开辟西域商路产生兴趣，一是为了大宛马，二便是为了大夏骆驼。
这两样西域独有的动物都是万金难买的宝贝。
如今卫天子也不过有几匹大宛马，至于骆驼，却是一根毛都还没摸到。
没想到这样一个与他偶然相遇的贵霜女子，便已经云淡风轻坐拥两万金了。
他又问：“如今从中原到西域的商路有北中南三条，你走的是哪一条？”
“我一个人，走得比较随意。从康居出发，途径大宛，越过葱岭，然后经过了几个沙漠中的小国，都有哪些呢……好像有疏勒，还有龟兹……”想着想着，她又觉得困倦起来。
梦中，她好像回到了家中，见到了父亲母亲和兄长，他们都在欣慰的欢迎自己回家。
故乡的气候永远是那样温暖干燥，就如同父亲的手掌。
梦里的她感受着家乡的阳光和煦，似乎觉得身上真的不再冷了，反而被温暖包围。
不知梦了多久，她紧紧握着马鞍的手被人捏了一下，她便醒了过来。
“再撑一会，我们要进城了。”
听了这话，她终于打起精神。
抬眼望去，前面的景色终于不再是一望无际的丘壑和荒原，远方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城门。
身后又传来傅祁沉着的声音，“这应该是宜禾城，我们果真在卫朝的境内了。”
艰难的回头望去，她想看看找到了城郭的傅祁此时是何情绪。
昨夜在逃亡途中相遇时，她只能借着月色大概识得了这张脸。
如今在日光下，她终于才能看清楚。
他真是一点都不像她的王国中的那些男人。
贵霜男子都生得深目鹰鼻，下颌宽大，以粗犷雄浑为美。傅祁却是精致为美，忍不住让人仔细端详。
贵霜女子的眼睛实在大得夸张，投过来的目光也很显而易见，傅祁状似寻常的驭马一阵，唯觉得耳后有点发热。
距离城门不过十余丈，她的头终于被他掰了回去，身上宽松厚实的匈奴衣衫也被提了提，衣领将她的脸挡住大半。
城门口处的守城卫并没有仔细盘查进城的每个人，他们轻松过关。
她用汉话低声问他，“这么简单？”
傅祁低声为她解释道：“此城地处匈奴、西域与卫朝交界的交通要冲，每日不知有多少商队会进城出城，城中本就是胡汗混居，城防本就宽松。”
她又将大半张脸探出了衣领，好奇的打量着街上的一切。远在万里外的卫朝，她还只在书上和别人的话中了解过。
才看了没多久，衣领就又被人提得遮住了脸。
他道：“城中人对各种面孔都，不代表我们便安全了。要当心城中的匈奴人，他们或许不止是商人，还是右贤王的细作。得赶紧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这小城也不算大，一条主道上倒是鳞次栉比的都是逆旅客舍，盖因此地来往的都是商人，离开卫朝领土前定会在此养精蓄锐，便也就带动了此地的私营客舍产业发展。
除此之外，傅祁还瞧见了远处有座官驿，却压根没将之纳入考虑范围。
大致的看了看，他便选中了一家不太精致，但客人也不算少的客舍。
客舍的大门敞开，店家的伙计在门口迎来送往，一抬头，瞧见了这匹毛色光亮，高而壮实的宝马，便已经是倒吸一口气。
这马上的，难道是一年也难得一见的贵客？
再往上瞧，便更令人瞠目结舌了。
那男子生得颀长挺拔，面目清隽，穿着沾染了些许泥尘的粗布棉袍，亦不曾掩盖他的清贵气度。这样的眉眼，一看便知是中原人，再深究一下，还极可能是位高门贵公子。
坐在马前方那个女子神情有些懵然，也是穿着匈奴人的棉袍，高高的衣领挡住大半张脸。他所能见到的，便是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和斜飞入鬓的眉峰。她是西域人？
见惯了各地的商人，伙计也是见过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走在一起。这样的组合么……虽然少见，但也不算没有。
更何况，现成的生意，他怎能不做？
只见那位公子先行利落下马，随后便去扶尚在马上的那个女子。
说来奇怪，阿灵方才在路上时还觉得尚可支撑，如今真进了城，见到了住处，却觉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她本是想自己迈下马来的，却最终还是腿软，整个人被傅祁伸手撑住她肋下接住。
没时间再探讨，他便已经将她横抱起来。
她自是不可能有力气抬起手臂去揽着他，却也不必担心他摔了自己。
发辫倾落间，那在旁恭候的伙计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目，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傅祁冷声提醒，伙计才终于回过神来，一面叫人来牵马去马厩，一面道：“公、公子，里面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