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鹿》螺丝没有起子

5、病危通知

　　“嗡........”枕边传来手机的震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崔玥，微微睁开眼，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崔玥声音沙哑。
　　“喂，您好，请问您是周丽华女士的家属崔玥吗，我这边是靖松疗养院。”
　　“对，什么事情？”崔玥坐起身子，心头一紧。
　　“最近周女士的情况不太好，脑溢血发作，今早醒来突发性双目失明，身体很虚弱，建议你尽快来医院看看！”
　　手机滑落在被子上。
　　“喂，崔小姐，崔小姐...”
　　伴随着昨晚宿醉的头痛，崔玥套上衣服快速的奔向车库，慌乱中出了一身汗。
　　车子开出昏暗车库，天空瞬间亮的刺眼，她眯起眼睛来适应光线，直到看到白色的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才意识到，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她看到了自己呼出的白气。
　　周丽华是她的外婆，8年前因为精神不正常被送进靖松疗养院，在外婆还好着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不太和睦，后来在她进了疗养院后，就更没有交集了。
　　1个小时后，车子驶进了靖松疗养院的大门，院子内有清洁工正在打扫积雪，崔玥走下车，皮肤接触到寒冷的空气，不由打了个寒噤，走进前厅。
　　“你好，我是周丽华的家人。”崔玥对前台穿着护士服的女人，小声说道。
　　“在这里登记一下。”穿护士服的女人递过来一个登记本，崔玥快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女人接过本子，拨通登记台上的座机电话。
　　“喂，静养楼612号室，周丽华家人来看，现在接待室很充裕....什么？”女人像是被对方打断，皱起眉头“好的，我知道了。”随即挂上了电话。
　　“请问...？”崔玥看着她，发出疑问。
　　女人没有理会，又拨了一通电话“张医生，你来一趟吧，有个病人在重症监护室，她家人来看，需要你领一下。”
　　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些什么，崔玥没有心思去想。
　　“好的”女人挂上了电话。
　　“我外婆怎么样了？”
　　“今早转到重症监护室了，你直接去监护室探视吧！待会会有医生带你过去。”
　　崔玥的脸色沉了下来，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的男人走来。
　　“你好，张医生，这位是病人的家属”女人把崔玥交给了医生。
　　医生看了崔玥一眼，冷冷的说道“跟我走吧。”
　　崔玥跟在医生的身后，穿过前厅，走到后院，刷了三次门禁，来到一栋白色的楼外。
　　外面的积雪已经很厚，踩起来发出咯吱声，脚下不同以往的触感，让她觉得此刻的经历并不真实。
　　走进白色大楼，里面的场景和刚才登记台的冷清截然不同，一楼大厅可以看到，有一些穿着便衣的家属在陪病人做检查，而病人表情平和，排队取药，大厅里井然有序，这里的精神病科室并不像电影里吵闹，没有人情绪激动的走来走去，而精神病人看起来只是穿着病号服的普通人，崔玥紧张的情绪略微放松了一些。
　　走进电梯，一共6层楼，张医生刷卡，按上了顶楼的数字。
　　“张医生，我外婆...”
　　“情况很不好。”崔玥话还没问完，张医生匆匆接话“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家已经两年没来过人看她了。”
　　“我...”
　　“不必解释，疗养院里这种情况不在少数”医生不耐烦的说。
　　“护士说外婆早起突然失明了？”
　　“她脑溢血好多年，有很多并发症，不仅失明，也偏瘫一年了。”
　　“哦...”崔玥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对外婆偏瘫竟然全然不知。
　　“叮——”电梯门打开，崔玥跟着一声缓缓走出来，一条很长的走廊出现在眼前，想到马上就要看到两年未见的外婆，她的心开始抽紧。
　　来带到重症监护室门前，崔玥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通过门缝，房间里柔和的灯光洒来，她看到了外婆宁静的脸，仿佛睡着了一般，嘴上的氧气罩有白色的雾气，这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有情况随时按电铃。”张医生跟崔玥示意了床头电铃的位置，那是一个红色的按钮，轻轻关上了门。
　　崔玥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着两鬓花白的外婆，枯瘦的手上打着点滴，轻声叹息，周丽华听到动静，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氧气罩里呼出白气的速度加快，仿佛是在问，是谁。
　　“外婆，我来了。”崔玥看着带着氧气面罩无法说话的周丽华，听到声音，她灰白眼球转过来，崔玥知道她已经看不到自己，坐在床前沉默了良久。
　　“今天早上，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你的情况不太好，我立刻就赶来了，但是刚刚上来时，你的主治医生跟我说，你已经偏瘫一年了，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看着周丽华被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开始颤颤巍巍，崔玥声音低沉下来。
　　“是你不让他们通知的吧，还是他们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个人？”
　　崔玥深吸了口气，内心一番拉扯后缓缓说道“对不起，这么多年，来看你的次数太少，今早我接到了你的病危通知才意识到，再坚韧的女人也有倒下的一天。”
　　这时，周丽华伸出没有瘫痪的那只手，在空中挥舞起来，像是在触摸什么，崔玥拉住了她，把她树枝一般枯瘦冰冷的手握在手里“我从小就敬畏你，想成为像你和妈妈一样坚韧的女人。”
　　“可惜妈妈去世了。”
　　突然，周丽华枯瘦的手突然不知哪来的力量，反抓住崔玥，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起来。
　　“妈妈去世后，你是我唯一能依赖的人，但是你始终不愿意接纳我，我本以为你会觉得我独自一人，就会来可怜我，可是你对我的态度变本加厉，让我唯一的依靠消失了。”
　　周丽华试图看清楚眼前的人，灰色的眼球没有焦距的转动着。
　　看到她的反应，崔玥笑了，接着说“想想也好笑，你第一次认真听我说话，居然是临死的时候，你活了一辈子，没料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周丽华顿住了，她惊恐的瞪大眼睛，眼球上黑色的部分完全露出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抽回没有瘫痪的手，试图撑起身子，那反应想必已经猜到了来的人是谁。
　　“我今天不是来责备你的，你不必这样，作为你的孙女，我来尽最后的孝道。”崔玥帮周丽华盖回被子，双手微微发力，便将枯瘦的她按回床上，周丽华挣扎不动，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
　　“你想说话？可惜你离不开呼吸机。”崔玥眉毛轻挑，语气中有嗤笑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是清醒，还是在发病，就当我的话你都能听明白吧。”
　　“这些年我恨透了你，多少个无眠的压夜里我想不明白，分明我是你的血脉，你却待我不如路边的陌生人，后来我释然了，你对我如何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虽然在我最孤缘无助时候，你放弃了我，我不也一样，在你最孤缘无助的时候，把你送进了疗养院。”
　　周丽华闭上了眼睛，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也不想挣扎了。
　　“你累了，该好好睡一觉了”崔玥站起身子，轻轻整理周丽华的衣服和被子。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崔玥一直紧绷的脸略微松了一些。
　　“这么多年，我的心底一直保留着一个小小的房间，等你来把门打开，只是你隔岸看的时间太久，我等的太久，我们都不敢相信还有那一扇门在角落里等待着。”
　　崔玥看到双眼依旧紧闭的周丽华，轻步走出了重症监护室，关门的一刻，周丽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张医生送走崔玥时，态度缓和了很多，因为他看到了她通红的眼圈，和乔装的笑容。

　　从疗养院回到家里，崔玥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从白天坐到晚上。
　　夜幕已深，房间里没有开灯，电脑显示屏的白光打在她疲倦的脸上，她看着自己的作品《MR 鹿》，这是她系列书籍里的第6部，原本预计出版的时间是在去年的12月，而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12月，她的书却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她抬头看了眼书橱里琳琅满目的奖杯，她曾经是文坛新星，凭借悬疑小说《重案分析师》,一炮而红，拿遍了大大小小的奖项。
　　《重案分析师》以一位重案组的调查顾问，也是一名犯罪分析师，张家成的视角为主线，他有着丰富的侦查经验，和敏锐的观察能力，曾协助警方侦破过多起无人可解的悬案，并风靡一时，直到遇到了克星，一个反侦察能力极强的连环杀人案凶手——鹿男，他手法娴熟，深知如何隐藏自己，至今已经潜伏了5年，张嘉成的神话也因此打破。
　　随着五部小说先后面世，鹿男凶案的数量随之积累，张嘉成的状态却每况愈下，为了掩饰自己破案能力的锐减，他不惜在其他案件上抓错人而草草了事，隐瞒真相。
　　由此，曾经崇拜张嘉成的书迷们开始逐渐失望，最后几乎放弃了这个角色，反而每每以完美凶手形象出现的“鹿男”，开始大受追捧，两个主角的较量之下，张嘉成输的一败涂地。
　　对于小说的作者崔玥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张嘉成下马，火了鹿男，也是个保证销量的通路，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由于鹿男受书迷追捧度的上升，大家对他身份的好奇心不断攀升，目前网络上已经出现了十几种鹿男身份的猜测，这固然是好事，但崔玥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因为鹿男的身份，她还完全没有头绪。
　　面对着铺展不开的剧情，她关掉了小说稿件，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哪些作家找过枪手”“怎么找枪手”等关键字，网页里弹出来了一系列“某某作家也找过枪手”“我认识一个做过10年的枪手”“枪手收入高于作家”等等链接，崔玥滚动鼠标，浏览着页面里的内容，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
　　要不要找枪手？如果被曝光出来怎么办，被身边的人发现怎么办？退出文坛吗？
　　她关上网页，脸上满是犹豫，其实她没必要亲自来做这件事，交给胡小静处理就行了，但是强烈的自尊心让她张不开嘴。
　　她推开电脑，烦躁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昏暗中走到客厅熟悉的角落，打开酒柜，从里面抽出了一瓶红酒，熟练的打开。
　　她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了，现在几乎是每晚都把自己灌醉，因为只有喝醉，才能放下焦虑的情绪去睡觉，她为自己倒上满满一杯红酒，省去了醒酒的步骤，直接仰头喝干，而且毫无停下的意思，第二杯，第三杯...直到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崔玥才昏昏沉沉的倒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