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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华亭县 ...


  •   休息一日后,章景同带着小厮去华亭县衙报到。

      华亭县,官府。嫩柳芽树枝从墙上冒头,庄严的官府黛瓦白墙,看起来多了几分生姿春意。

      章景同给自家车夫付了钱,装作不熟的样子拿走自己包袱。

      华亭县衙黑冷庄严,门口有两个衙役守着。

      章景同袖揣自己的履历本和任命书,不卑不亢的上前敲门。

      一个衙头模样的人打开大门。看见章景同带着文士帽,收起心里的不恭敬。赔着笑问了一句:“公子有何要事?”

      “在下章询,字同景,承治二十四年举人,浙江桐庐人士。”

      章景同彬彬有礼说着。从袖口掏出一封举荐信递上去,露出少年人的青涩俊朗,说:“在下是来当聘华亭县钱粮师爷。这是万典薄的引荐信。还望这位公仆帮忙通传。”

      “不见不见。”县令尹丰正烦的在屋里团团打转。一旁他的恩师到气定神闲的坐在太师椅上。对他说:“别转了,转的我眼烦。”

      尹丰不理解,“老师,学生不明白!当今龙座上那位怎么跟开泰帝似的!二宗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您怎么还被压在这穷乡僻壤。而且那姓杨的明明收了好处,说好了今年把你往京里挪一挪的。怎么就黄了?!”

      甘肃布政使松衡远冷冷淡淡的看了尹丰一眼,没有说话。

      尹丰忿忿的说:“那姓杨的没声了。章家呢?您不是给章家送了敲门砖吗。他们也没什么音信?”

      提起这个,松衡远就有些浮躁。他道:“别说这些了。”

      松衡远不抑足是假的。他今年都六十九了,人都快进棺材板了。难道真的要在这个小地方磋磨进土?京城章家一直没有回信。这个姓杨的也靠不住。

      他也不知道他的盼头在哪里。

      松衡远吐了口浊气,安抚了学生两句。说:“你倒也不必着急。我挪不上去,不还有你吗。”

      尹丰眼睛亮亮的,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激动的叫了声:“老师……”

      松衡远叹气说:“当年你还小,算是被扫到的尾巴。这些年你在华亭干的不错。过两日蒋家有寿宴,那姓杨的必会去阿谀奉承。老师再去同他谈谈。”

      至于章家,则是绝口不提了。

      松衡远摆摆手。坐着一顶宝蓝色的素色小轿从正门离开。

      离开的时候,却在县衙外外看见一纯真俊秀的小少年,瞧着乳臭未干的样子。正低头和自己的小厮说着什么。

      那小厮警惕极了。松衡远视线刚一落,那小厮就狐疑的看过来。

      小少年问了句什么,好像是骂他大惊小怪,风吹过来隐约的声音说:“……还真当你是话本里的武林高手,盖世豪杰?”

      那小厮蔫蔫懦懦的。

      松衡远嘴角隐隐一笑,吩咐自己师爷去问一句。“去找尹丰问问,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不一会儿,师爷回来说:“他就是刚才那个来自荐师爷的。说是叫章询。手上拿着万典薄的举荐信,估计没少塞银子。想来家中是个富贵的。”

      松衡远心里一动,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说是打南边来的,浙江桐庐章家的后生。”南边才子尽出,家族一般都肯举族之力供养学子,学生很难出头。像章询这样混不出来,跑到这小地方来补师爷历练不在少数。

      “章家的……”松衡远沉吟道:“浙江桐庐是章芮樊、章年卿的老家。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不见他们提拔留用。”

      师爷得意洋洋地说:“想来是个旁系,不然怎么会谋到这穷乡僻壤来。那浙江桐庐章家大了去了,举族快八千人,男丁就有五千多,光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有功名的青壮年就有两百人。那章首辅再牛也是过去的事。若是个个靠着章家吃饭,那章家还不得累死。”

      师爷撇了撇嘴,“再说了,那章年卿自己就四个儿子,手底下的孙子都混不出头。要避开其叔父锋芒,一堆老家的嫡系旁系,谁认他们!”

      松衡远笑了笑。

      是啊,朝廷里一般不会允许一个家族出头太多人的。

      寻常人家父子兵同上阵已经是罕见,像章家那样的父亲叔伯儿子都在朝廷位列九卿之中,孙辈还有出色待出头的嫡支,在世勋之家中,几乎寥寥无几。

      说到底不过是天家压不住章家。

      不然早把章家几房拆的七零八落,兄弟阋墙了。

      松衡远遂没再留意,只是非常感同身受的喟叹了一声。“仕途艰难啊。”

      这么个少年,若不是南边科考竞争激烈。生在豪门大家,却是旁支偏落出不了头。何至于小小年纪,背井离乡。来这黄沙之地当个县衙师爷。

      松衡远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际遇还不错,至少前半生没被磋磨到这个地步。

      *

      尹丰闭门不见。

      章景同吃了个闭门羹,只能就近先租赁一个普通房屋。再想办法。

      环俞和焦俞安静的收拾东西。房屋只有一个明堂,进门就是房屋。书房和卧房只能并作一处安排。角落有个小灶。

      崔老看着就眼眶一红,率先不满意起来。“这么粗陋的地方。大公子你怎么能住这里。”

      章景同好笑,说:“我不住这里住哪里?”他打趣道:“别忘了我现在家中支援无力,在外谋生的人。”

      “我看这个小院挺好。环俞焦俞住在左右耳房,明天再聘个会做饭的妇人,灶上也有人管着了。崔老,你没事就回京城去吧。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你让母亲安心。”

      崔老是章景同母亲从镇国公府里带出来的老仆人。

      崔老嘴巴嗡嗡,最终还是道:“我先在附近客栈租间房住下。就这么回京城我于心不安。总得看着大少爷进了县衙,我才好回去跟夫人复命。”

      “我又不是女孩子。”

      章景同温声的道:“我若是姐姐,你这么操心也就罢了。堂堂七尺男儿,祖父在我这个年纪也不四处奔波历官。哪里就让家里这么操心了。”

      崔老闭嘴不听。“我就倚老卖老了。”说完抱着小包袱去了客栈。

      章景同拿母亲身边的旧人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他安顿好,才开始着手自己的事。

      环俞打听到,尹丰喜欢去梨园坊听戏,还喜欢赌银子——是个豪情的真赌客。并不是借机敛财。

      甚至尹丰不喜自己被旁人认出。赌坊老板讨好让着自己。

      为此,尹丰经常去江湖人开的四海赌坊里一展身手。

      只可惜江湖人鼻子灵得很,对他们这些官场中人气息最为敏-感。尹丰十次去,八次都要碰壁。只好退一步,到梨园坊里赌。

      梨园坊也是背后有江湖门派支撑的戏园子。里面涵盖了听曲儿、伴娘儿、借宿、赌坊重重总类。势力非常的大。

      天高皇帝远,连官府拿这些人也没辙。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大型械斗。官府通常对这里都不闻不问的。

      章景同听了就要去梨园坊里拜访。

      焦俞急的团团转,“不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若是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江湖人怎么就乌烟瘴气了。”章景同淡淡不悦,一撩袍整理冷淡肃穆,让人头皮发麻。偏偏章景同纯净泛滥的瞳孔还写着笑意,他不疾不徐的问:“江湖人怎么了?我三叔身份不尊贵吗。他不也行走江湖,畅快肆意。”

      “我不过是进去偶遇一下尹大人。好来个毛遂自荐罢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这就死忠直谏了?怎么,出门在外我还要仰仗你们二位保护安危。你们就要对我管头管脚了?”

      焦俞苦着脸说:“大公子,我们哪里是这个意思,你这不是冤枉我们吗。”

      环俞则摸着剑鞘思索了一下,说:“大公子。梨园坊附近有个酒楼,视野极好。正好能看见梨园坊的大门。您看……不如您在酒楼里来个守株待兔?”

      章景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问:“就这么怕我去赌坊啊。”

      环俞硬着头皮说:“那是当然。大公子有所不知。江湖上多亡命徒,手下的功夫都是舔血自保的。非常狠辣。您若在那种地方有个闪失,我和焦俞联手也不敢保证你全身而退。”

      搞得章景同心里不断的犯嘀咕。

      怎么三叔一个人独行侠似的行走江湖,这些年也没见出什么事呢。

      不过他不是坚持一意独行的人。环、焦二人负责守护他的安全,他们此行翘楚。章景同一向喜欢术业有专攻,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负责。

      章景同妥协道:“好吧。那就去那个酒楼看看。对了,去给崔老那边打个招呼。省的他瞧我不见又着急。”

      环俞应是。

      章景同一进酒楼。四春坊的掌柜就暗道一声晦气。

      江湖人认人和官场上辨人不一样。

      但凡江湖中人,对达官贵爵,富家公子近乎都有一种猫遇老鼠的敏锐。不一会儿酒楼上下就猜到章景同的身份。

      上的酒都一律换了珍品,还不敢太烈。生怕这位矜贵的小公子喝出什么毛病。一众人伺候烫手山芋一样伺候着章景同。

      直到尹丰两袖空空从对面的梨园赌坊出来。章景同才迎上去,自我介绍:“尹大人,我是之前投过您门贴的举人章询。特来自荐,想在大人手下聘名师爷。”

      “章询?呵呵,姓章了不起啊。我还以为你打京城来的呢。好大的口气,你想在我手下当名师爷就当名师爷?我是大人你是大人?”刚输了钱的尹丰是铁板一块,他正心情不好呢。章询就撞到他手上来。

      章景同笑而不语,温煦如风。对尹丰的戾气视而不见,他敲扇道:“不过是碎银几两。章某不才,擅长算术。特来应聘贵府粮谷师爷。若大人开恩,不若章询替你赌一把。且让大人赏才看看?”

      “滚滚滚!”

      尹丰黑了脸。他爱赌只是喜欢那赢的一瞬间的快感。而不是想赌赢银子,何至于招人代赌。他看起来很缺钱吗?

      章景同被连着两拒。望着尹丰远去的背影,面色也不虞起来。

      环俞忿忿道:“大公子!您不要再委曲求全了。你要从华亭县衙找什么,我给你偷出来!不要你做低伏小受委屈。”

      可章景同不觉得委屈。

      只是碰壁而已,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章景同矜矜的笑着。情绪水过无痕,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打趣环俞道:“若这么简单,我还来陇东做什么?”

      “太子和皇上派了多少人来陇东,他们一个个欺山瞒海。层层勾结,朝廷查了三年都没有查清头绪。陇东到底在干什么,谁也不清楚。”

      “我要摸清的是整个陇东官场的底层关系网,那些口口-交传在内部人嘴里的真相。若真抄了他的家就完了。我还跑这一趟做什么。天威何在?”

      章景同风轻云淡的买了小摊上的桂花酒,在手里掂了掂。“走吧。回酒楼继续用膳。”

      章景同笑着说:“做饭婆子还没找到呢。今儿个我们就在酒楼吃了。”

      “好勒!”

      酒楼雅室里,孟德春放下帘子,半个手掌遮挡住起了一连串燎泡的嘴巴。

      杜卫良坐在对面看着暗笑,简直肚子都要疼起来。

      孟德春长叹一口气,这几日愁的头发都要白了。看着昔日好友如此,冷哼一声。“有你这么做世叔的吗!亏我儿子还叫你一声义父。你就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杜卫良吊儿郎当的说,“我?我有什么,我不过是个管刑名的师爷。皇上要打大周,华亭作为地方军镇。地方仓廒十仓九空,只有账目没有粮食。主事官死了三年,如今连个责任人都抓不到。我能怎么办?只能盼着皇上不打大周了呗。”

      不打就没人查。没人查等他们熬过这几年,这堆烂摊子就是别人接手了。

      章景同路过的脚步声顿了顿,指了指隔壁包间示意小二安排。

      焦俞不等小二叫苦说话,立即塞了一袋铜板过去。低声道:“有劳了。”

      章景同在隔壁包间落座。

      孟德春和杜卫良面面相觑,只能碰酒,“喝喝喝。”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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