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汐无潮》夜耿不寐

16、016.弥月

　　回到东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下车后的夏唯紫汐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
　　穿过布满各种灵体的街道，最终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小巷子口停了下来。

　　一米距离，巷内巷外，漆黑幽静与灯红酒绿。

　　黑色长发的古典美人背靠着墙，在男子的拥抱中伸出了利爪。

　　夏唯紫汐向前一步，长笛架住了那只指甲陡然变长的利爪，“虽然打扰到你们很不好，但是，出人命的话可不行呢。”
　　不管是林家守则还是玄门规矩，对这一条都是有着限定的。界内弟子，能力范围，不得对无故丧命之事坐视不管。

　　女子虚虚环着男子的左手在男子脖颈一按，后者软倒在她怀里。她随即扭头盯着夏唯紫汐，“与你何干？”

　　男子只是昏迷，气息尚在，或许此妖还不算很坏。
　　“你要怎么虐待他我都不会管，但玄门规矩，修行百年的你应当是知道的。”

　　女子哼了一声，似是不以为意，“人的命是命，妖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这似是而非的话让夏唯紫汐仔细端详了她一遍，此妖完好，那说的便不是她自己。
　　“你的亲朋好友，栽在他手上了？”

　　“他家人及他均喜虐杀猫狗。”女子将男子像丢麻袋一样丢在地上，眉眼温柔地看着地面，“你看见他周身的冤魂了吗？”

　　灵体是偏透明的，人尚且高大，若是动物之魂，只要未成恶灵，也就与本体相差不大。

　　夏唯紫汐低头看着男子身边的灵体，实在是太弱小了，维持身形都耗费了大半力气，还一副随时会消散的模样。
　　三三两两，残缺不堪，蜷缩着身子，惊惧的目光。这些小动物还那么小，比她当初刚带回的卡鲁宾大不了多少，却已经是至少失去了一个身体部件的模样，有的甚至全身燎泡，是被烧死的。

　　“这样，你还阻我？”女子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夏唯紫汐抬头，“他与他的家人或许该死，但修行不易，你没必要赔上自己性命。”
　　猫要修炼成妖其实也难，家猫易惰，野猫易折，它们随性，又易满足。执念，是极少有的，修成妖的就更少了。

　　至于眼前这只，夏唯紫汐看着猫妖女子的双色竖瞳，为了报仇而来，为了报仇而活。
　　“我帮你们改掉他的命，为祸者都逃不掉。”

　　夏唯紫汐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男子脚边的小动物灵体，左手拂过之处它们生前所受伤痛皆已消失，露出原本那可爱又无害的模样。

　　收回手，手中捏了一个暗沉的团子。右手摸出符箓，就着暗沉团子一起压入男子心口。以它们之怨气，结今日及往后之果。

　　“四肢不全，五谷不分，穷困潦倒，终其一生。经历最惧怕之祸事，还尔等最公平之因果。”
　　夏唯紫汐起身看向猫妖，“你的命还长，可以看着他如何过完一生。如此，可行？”

　　猫妖抿了抿唇，“你没必要这样做的。”哪有施术改命不付出代价的？为了素不相识甚至是即将行凶的她，不值得。

　　“于我而言，人是人，妖是妖，灵体是灵体。但谁也不比谁高贵，都是一样的生灵，更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代价？其实也还好。盖因男子造下的杀孽业果太过，她以此改命才会容易得多。若无故改命，是会被反噬的。

　　猫妖闻言，学着她曾见过的姿势，双手平举对着夏唯紫汐行了大礼，“您之恩惠，九辞铭记于心。不知是否有幸得知您的名讳？”

　　“夏唯紫汐。”

　　“多谢夏唯大人。”九辞再行一礼，“九辞会冷眼旁观直到他死，不会让您的代价白费。”不会再对他出手。

　　夏唯紫汐想了想，取出一张便签纸写下SPR的地址及自己的手机号，“若有事，可到这上面的地址或是电话找我。”她不会将家里的地址外传，毕竟她家不比SPR，是没有林师兄坐镇的，家里是看不见灵的普通人。

　　“万分感谢。”九辞将便签纸收好，翻身跳上墙头，化作一只黑猫，舔了舔爪子。

　　漆黑巷子，只有一双异色瞳格外清晰。

　　低头看了看不肯升天的小动物们，再抬头看看墙头那只黑猫，后面的事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她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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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披星戴月，踏着月光而归，连夏唯紫汐自己都觉得她很有意境。

　　家中灯火通明，越前南次郎正躺在庭院看报纸。

　　夏唯紫汐一回家就径直找到他，直奔主题，“小南，我们比一场吧。”

　　越前南次郎自报纸中抬眼，仔细看了她一小会儿，“借口出去玩，实际是躲起来修炼了？”

　　“是呢。”放下心结，继续坚持自我，岂不是与修炼了一番无异？

　　“行吧。”越前南次郎放下报纸，一手揣衣一手摸头，左右看看，“在这还是去寺院？”

　　夏唯紫汐看了眼推开纸门看过来的越前伦子，“寺院吧，这里施展不开。”

　　越前伦子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抹温柔无比的笑，“我去给你们做点夜宵，早点回来吃。”

　　“好。”

　　“吃什么夜宵啊……”越前南次郎小声嘟哝了一句，来回踱了几步，“寺院有拍子和球，直接过去吧。”

　　夏唯紫汐应了声，跟着越前南次郎出了门，身后的越前伦子倚在门边就这么看着，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寺院是漆黑的，越前南次郎打开灯，通明的大灯照亮了球场，完完整整。

　　他取出了两副球拍，扔给了夏唯紫汐一副。

　　于寻常人而言是球拍挑人，人也挑球拍，若是人与球拍不合拍，技艺也就打了个折。
　　而技艺精纯到一定地步，便是不管什么球拍都能与人恰好契合，是人调整成了最适合手上球拍的状态。

　　而越前南次郎与夏唯紫汐，便是后者。

　　夏唯紫汐试了试网线，再空挥几下，运了运球，大致知道了球拍的情况。然后将球拍放至一旁，取下手脚上的所有负重，再捡起球拍时已经是使用了左手。

　　越前南次郎还在原地转悠，手中的球拍被他玩出了花，余光瞥见直奔主题的夏唯紫汐，手下不由一顿，“来真的？”

　　夏唯紫汐回以一笑，“是啊，这回来真格的。”

　　越前南次郎拖长尾音“嗯”了一声，声音转了几个调，“可别太折腾老头子我了啊。”

　　“我若说可以，你会放水吗？”

　　“你觉得呢？”

　　意料之中。夏唯紫汐耸了耸肩，他不会，她也不会。

　　第一局是夏唯紫汐的发球局，她右手使球旋转着下落，左手的拍子向前横切并在两者分开之际向上微挑，网球高起，迅速想对手场地飞去，即将出界。

　　第一球就要出界了？
　　当然不会。

　　越前南次郎迅速移到场中，本应出界的网球在空中急转下落，即将砸到越前南次郎头顶，他后挪两步，摆出了迎击的最佳姿势。

　　他能接到球，这在她意料之中，正如他看似懒散实则从不放水一般，短球回到她的场地，她未挪一步便以削球反击。

　　一颗球，往返数十次，两人从最初的几乎不挪步，变成了一个往返挪三步。

　　“小南，你就不考虑让一让你亲爱的女儿？”

　　“让是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再者，怎么不见你这个年轻人让一让我这个老人家呢？”

　　说让，不过是她随口胡诌而已，若能引他分神失球，倒也是个本事，然而好像不太顺利呐。

　　“丫头。”越前南次郎笑嘻嘻地看着对面那丫头眼底那小聪明没能得逞的遗憾，“你会放弃吗？”
　　会因为男女力气的悬殊，会因为男女身高的悬殊，会因为悬殊造成的耿耿于怀，而放弃网球吗？

　　“不会。”
　　她为什么要放弃？羡慕男子力气是不假，但这是她喜欢的运动，她不会放弃，也不舍得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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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汗水早已浸湿了衣服，浑身都在冒着汗。汗水从头顶往下，顺着眼睛划过。

　　34：33。

　　夏唯紫汐捏着手中的网球，抬手用胳膊胡乱抹了把脸。
　　对面的小南也流汗了，气息也乱了，境况不比她好。她的力气或许比不上男子，但体力从来不会让她主动认输。

　　“你猜，这一球会不会就结束了呢？”夏唯紫汐偏了偏头，嘴角噙着笑，两眼亮得出奇。

　　越前南次郎用袖子抹了把脸，“做得到的话就尽管试试吧。”

　　“那你可要看清楚了。”看清她握起拍子不放下的决心。

　　夏唯紫汐的左手是惯用手，每每需要更多力气的时候她都不会用右手。然而今晚用了一晚左手的她反而将球拍置于右手上，左手握球，旋转而放，球拍挥过，带着细微不同的倾斜角度和力道，球迅速过网。

　　越前南次郎早已守在了网前，摆好姿势等着回球。

　　然而网球擦着网过去之后，却上下左右无规则地四处旋转，直至消失，越前南次郎的拍挥了个空。

　　全场静寂得出奇，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刚过一秒，只听“啪——”地一声，球出现在边线上，踩着单人比赛的边线，慢慢滚回了网前。

　　赢了吗？
　　35：33，赢了。

　　她将压箱底的招式小心翼翼藏着，不曾展示过一丝端倪，等的就是这一刻。

　　赢一次是赢，赢多次也是赢，她压箱底的一系列招式只使了一个，她还会继续变强，她还能继续赢！

　　“35：33，是我赢了！”
　　夏唯紫汐扔掉球拍，原地蹦了几下，她就知道她可以的，她做得到，她不比别人差。

　　越前南次郎迅速掩去眸中的不可思议，一开口便已变回了往日懒散的糟老头子，他一手揣衣一手握拍，“竟然还会藏拙到最后一刻了呢，丫头。”

　　夏唯紫汐笑弯了眼，蹦到了越前南次郎面前，隔着网冲他笑，“能够打败小南，看来我还不太弱呢。”明明是谦虚的话语，却让人感到骄傲异常。

　　越前南次郎上前揉揉夏唯紫汐的发，“你，合格了。”

　　夏唯紫汐的笑容不断扩大，在越前南次郎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的时候迅速转身捡起力量扣揣兜里往外走，“好累啊，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泡个澡。”

　　“泡什么澡，一起去喝一杯庆祝一下啊……”越前南次郎侧头看了眼不知何时起便一动不动坐在旁边观战的越前龙马，“少年人，一起？”

　　“我们还是未成年呢，小南。”夏唯紫汐回首，“别把龙马带坏了。”带坏一个龙雅就够了。

　　噫，她居然在谴责他，还是明目张胆地谴责！
　　越前南次郎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那，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职业选手？你的话，冠军没什么大问题吧。”

　　“不了，还是留作个人爱好吧。若是职业化了，我怕我会腻。”夏唯紫汐低低笑着，“我有多容易三心二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站在那样的高度，若是难逢对手，她该有多失望？就这样远远看着，像当年差点拿到冠军的他一样就此收手，不也挺好？

　　三心二意他是不知道，但她从十年前握起球拍就没丢过他却是知道的。但她既然这样说了，那他不管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毕竟是她的决定。
　　越前南次郎拍拍肚子，“看来还是伦子料事如神，运动过后确实需要一顿夜宵补一补。”

　　夏唯紫汐摸了摸她扁平的肚子，“伦子姐有说今晚夜宵是什么吗？”

　　“没有吧？只要是吃的就好。”

　　“天也不早了，回去吧。”夏唯紫汐按了按越前龙马的帽子，“在这坐多久了？”打球太专心，都没看到他来，等她发觉的时候，已经快结束了。

　　“抢七局刚开始的时候来的。”打成那样激烈，他当然不能去打扰他们。

　　夏唯紫汐看着越前龙马抬起来的猫瞳，里面满是“来战”二字，“别想，想训练去找小南。”她刚打赢小南，要好好消化一番这次的经历，将之顺利化为经验，不进步可是就会退步的。

　　越前南次郎收好球拍打扫了寺院后到门口与他们汇合，他看了看夏唯紫汐，“还有力气走回去吗？”

　　夏唯紫汐眨眨眼，“又不远，这点体力我还是有的。”

　　啊遗憾。越前南次郎无比遗憾，这丫头精力太旺盛了，他年轻那会儿还好，现在就精力方面确实拼不过她了，而她还没到身体素质巅峰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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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后他们各自泡了澡后下楼坐在餐桌前吃越前伦子做好的夜宵，夏唯紫汐用汤匙舀出晶莹的汤圆，醪糟小汤圆，里面还卧了个荷包蛋，甜甜的，她喜欢。

　　而越前龙马，在聚餐吃撑了烤肉之后的大半夜，还跟着吃了碗醪糟小汤圆。

　　越前南次郎已经去庭院转悠散步权当消食了，越前龙马还磨蹭在桌前一小口一小口舀着小汤圆。

　　夏唯紫汐放下碗，斜斜瞟他一眼，“你似乎有问题想问我。”十足的陈述句。

　　“……你最后那招是什么？”
　　她只施展过一次，而他在脑中模拟了无数遍，从初见到步行回家，再到等他们洗澡出来吃夜宵，他都没找到合适的回击方式。

　　小南不关心那一招的名字，只在乎如何破解，而猫王子有着猫一样的好奇心，不止想破解，还想知道关于这招的所有事。

　　“弥月。”夏唯紫汐弯起眼眸，“想试试吗？”

　　越前龙马张了张嘴，她已经径直回答：“就不让你试～”

　　他就知道！越前龙马低头戳着碗里的小汤圆，那他守了这么久还大半夜吃汤圆不睡觉是为了什么？

　　夏唯紫汐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弟弟暗自赌气，他们家最有希望走上职业道路的弟弟啊。
　　“想试也不是不行。”

　　明知道她有多恶劣，越前龙马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她，万一呢？

　　“就给你个小目标，全国大赛拿个冠军吧。”夏唯紫汐单手托腮，笑盈盈地，“若连冠军都拿不到，你见识了这招也是打不过的呢。”

　　连老头都没打得过的招式，现在的他确实打不过。
　　越前龙马正了正脸色，“等着。”

　　“不等不等，姐姐我可是很忙的呢。”夏唯紫汐起身摸了摸弟弟的头发，给他揉乱，“我要睡觉了，记得洗碗。”

　　越前龙马：“……”
　　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