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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又见 ...

  •   赵清被阳光晃得眯起了眼。

      a中校门还是当年未翻新的样子,满是历经日晒风吹留下的痕迹。门口站着两位戴着红袖章的同学,对着每一个进校门的老师鞠躬问好。

      进门是一个栽着各色蝴蝶兰的小型花坛,直走一段路,再右拐三十米后是七层的教学楼,上三楼,楼梯口第二间就是教室。

      高二二班的班牌,蓝底白字。

      赵清手心发汗,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身后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贺铃娜气喘不匀地催她:“快快!物理作业给我抄抄!张老头说上课前要收,我忘了带回家了!”

      赵清视线停留在贺铃娜鼻头冒出的那颗痘痘上,半天没有反应。

      贺铃娜上下打量她,伸手探她额头:“今天怎么了这是?没发烧啊,算了,书包给我,我就自己找。”说着拿过赵清手上提的包。

      赵清悄悄把汗蹭到校服裤腿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回来了,她真的回到了十六岁。-

      突然年轻了十岁的感觉很奇妙,轻轻吸口气都带着青春的甜香。

      第一节课就是物理课。

      张老头在讲台上讲得唾沫四溅,下面的同学呵欠连天回应寥寥。

      赵清盯着草稿纸冥思苦想,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上次高考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她脑子再怎么长也想不起来高考时考了什么,这也就是说——她要把这些东西重新学一遍。

      赵清高中时成绩也还算过得去,只是这么久没碰这些玩意了,一时半会要捡起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赵清,你上来把受力分析图画一下。”张老头手撑讲台,镜片下的眼睛看着赵清。

      练习册里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放在传送带上。

      怕什么来什么,赵清站起来,苦着脸说:“老师,我不会.....”

      “报告---”这两个字几乎与赵清同时说出来,门外的少年拖着语气,没有半点羞赧的意思。

      张老头皱眉看着赵清,也不看门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摆摆手让他进来,接着说:“这道题我五分钟之前在黑板上演示过也不会,不光是赵清,大家抬头看黑板!我再讲一遍,要是谁还不认真听,下课来我办公室,我单独给他讲!”

      赵清低头站着。

      少年校服里穿着黑T恤,提着书包,从前门进来,路过赵清的座位径直走到后排。

      梁轶。

      啪嗒,纸上的一个数字被晕开。

      眼泪掉的毫无道理,赵清坐下时心脏还噗通跳个不停,赶紧抹了把眼睛。

      在赵清还是二十六岁的昨天,她偶然从旧报纸上得知了一个消息。高中时班上一个同学在高考前死了,报纸上用词有点偏激,报道标题里明晃晃写着“弑父后畏罪自杀”。

      赵清拿着那份在整理书柜时偶然发现的旧报纸去问母亲,为什么自己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赵母季淑荣以前是a中的副校长,退休后在家里养花弄草,拿着报纸看了半晌,推推眼镜说:“你那时候正高考哪能让你知道这种事,这件事学校这边也压得紧,不过这个孩子真是可惜了,要是能有人拉他一把,也不至于......”

      季淑荣不想再说下去,转身进了厨房。

      赵清原地愣了好久,高中后没再见过的梁轶,没想到竟还有个如此残忍的结局。

      十年前某个燥热的下午,校外补习班场地小,赵清午觉睡过头再去已经没有前排的位置了。

      黏黏糊糊的空气,她看着黑板就开始打瞌睡,一晃神,身边坐下个人。

      少年刚剪过的头发清爽干净,发梢带着汗珠,脸颊上甚至还能看见一圈绒毛,眼睛好看得像黑色的玻璃珠子。

      赵清心跳如擂鼓,少女的心事长出一片草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居然已经是十年前了。

      赵清回头,梁轶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校服披在肩膀上,阳光映得他发色偏浅。

      她不想看到他再次走向那样的结局。

      -----------------------------------

      课间操的时候出了件大事。

      做操做到一半,郑佩晕倒被送医院了。

      说起郑佩可是a中之光,赵清印象深刻,郑佩是当年的市高考状元,去了p大,后来在美国结婚定居,还从美国给她寄了婚礼请帖,只是赵清工作太忙没时间过去。

      郑佩简直是季淑荣教育赵清的典型正面教材。

      只不过这次的事原因特殊。

      “你知道吗?郑佩这次晕倒是因为和梁轶分手闹脾气,好几天没吃饭,结果撑不住了。”贺铃娜得到第一手消息,一脸嘚瑟地对赵清说。

      原来郑小姐还演过这出。

      “他们真分了?”

      “郑佩爱耍脾气,梁轶也不是个安分的人。谁知道他们演到哪儿了?”

      贺铃娜眼尖看见刘知玉进了教室,立马噤声,坐好。

      刘知玉穿着包臀裙,臀型干瘪,踩着黑色高跟鞋哒哒走上讲台,扫视一圈,教室霎时安静下来。

      “老规矩,位置一月一换,下面大家按上次月考排名顺序选位置,郑佩同学没来就暂时保持现在的位置不变。”

      话音一落,教室里一片唉声叹气。

      贺铃娜拉着赵清的衣袖:“完了完了,清清你上次前十吧,我们肯定坐不到一块了。”

      赵清拍拍贺铃娜的手背以示安慰,她高中成绩看来还过得去。

      屏幕上投影出来的空位一个个被填满。

      赵清留心看了下,梁轶是在中段选位置的。

      刘知玉拿起座次表看了会儿,说:“有问题的同学可以举手,如果没问题,位置就这么定下来了。”

      本来是例行公事地一问,刘知玉脚都抬起来了,谁知真有人举手。

      徐喜身形瘦小,手颤颤巍巍悬在空中,手腕纤细得像个女孩子:“老师,我......我想换位置......”

      徐喜的位置在第八组第六个,同桌是何哲隆,江湖人称何大龙,龙哥也。

      何哲隆这个人平时不怎么念书,翘课早退全凭心情,因为他爸公司给学校的赞助费,老师看他碍眼也不能说什么。他高考只去了半天,没念大学,后来跟着他爸做生意,没过两年就给学校捐了栋楼,学校还腆着脸请他回来题字。

      在赵清印象中,他和梁轶关系好像不错。

      刘知玉这边还没说话,何哲隆那边又慢悠悠地举起了手:“老师,我也想换位置!”

      刘知玉眉头渐渐拧起,直接略过何哲隆的话,问:“有人愿意和徐喜交换一下位置吗?”

      早晨还是太阳,现在又起了风,吹得窗外的树枝唰啦响。

      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刘知玉又重复问了一遍。

      一片安静中,赵清举起的手像突然钻出洞的土拨鼠,十分突兀。

      “老师,我愿意换。”

      刘知玉表情似乎有点疑惑,视线在何哲隆和赵清身上转了圈,何哲隆一脸不可思议,看起来比刘知玉更吃惊。

      徐喜死死盯着桌面。

      赵清想了想,又加了句:“我眼睛上周检查出了点问题,那个角度看黑板对视力比较好。”

      赵清一脸诚恳,我就这么瞎说了,信不信由你。

      刘知玉没再说什么,或许是信了赵清的鬼话。

      赵清抒了口气,回头看,梁轶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倒是何哲隆一直在朝她挤眉弄眼,嘴型一张一合,看不懂什么意思。

      ——————————

      赵清坐到了第八组第六个,斜对角就是梁轶。她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体育课老师出差了,体委安排大家自由活动。

      何哲隆从桌子底下摸了个篮球出来:“阿轶,打球去啊!”

      梁轶趴在桌上睡觉,头都没抬起来。

      “不去。”

      “别这样啊!少个人就不好玩了!对了,去篮球场还能路过医务室,郑佩可还在那儿躺着呢,你不用去看看?”

      何哲隆说起这事眉飞色舞。

      梁轶起身拿起一本书就往往何哲隆身上扔,何哲隆灵活闪开。

      “你废话越来越多了,老子昨天通宵了,要打球你们自己去。”

      赵清看似在老老实实写作业,其实一直用余光偷偷观察,通宵了?难怪早上迟到,黑眼圈都占了半张脸。

      何哲隆还想再劝梁轶,张成斌和许吴等得不耐烦,拖着他走了。

      教室里稀稀拉拉剩了几个人。窗外的树叶被阳光晒得发亮,快入秋了,蝉鸣渐稀。

      赵清琢磨一道电路题琢磨了半天,不得不感叹自己脑子是真的跟不上了,这重来一遍的代价可有点吃不消。

      “语文课笔记抄了吗?”

      赵清茫然抬头,前后左右都没有人,这话是对她说的?

      梁轶像是被逗乐了,声音有些喑哑,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语气带笑:“别看了,就是问你呢。”

      梁轶笑得懒懒散散,手支头,侧身看着赵清,漫不经心的样子。

      赵清心脏缩了一下,她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找找......”

      抖抖索索从一堆书下面抽出语文书,递给他。

      梁轶把书接过去,埋头抄了一阵,又转头过来:“你字写得挺好看的,现在有空吗,帮个忙。”

      赵清不明所以,点头。

      梁轶在桌子上随手拿了本书,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左手指着第一页:“在这给我抄句话,就写今天语文课上说的,嗯......喏,就这句好了。”

      今天语文老师上课讲了论语,梁轶说的那句话正是论语里的。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赵清看了半晌,指了另一句:“要不换句吧。”

      梁轶挑眉:“为什么?”

      “这句字比较多,你不是说我字好看吗......”那我就多给你写几个。

      梁轶失笑。

      赵清小时候被季淑荣逼着上了好几年书法班,也被书法老师夸过,笔锋利落,是个有灵气的,就是性子太懒散。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收笔刚劲有力,赵清还算满意。

      仔细一看,等等,有什么不对。

      “这本书上怎么写着何哲隆的名字?”

      这时,何哲隆抱着球一身大汗回到教室:“你们在老子物理书上写啥呢?”

      下课时吵闹的教室,午后蒸腾着热气的绿色草坪,林荫道里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饭点的食堂永远人满为患的样子。

      一时之间,赵清恍惚在梦里。

      茨威格在书里写,历史其实不是一条长河,而是由一个又一个闪耀的时刻组成的。比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那一刻,牛顿被苹果砸中豁然开朗的那一刻,美国人赢得独立战争大喊Freedom的那一刻。

      多年之后回想起这天,命运中断牌局,她拿起重新洗过的牌,所有的选择终会有答案。

      这就是她人生中的闪耀时刻,一切闪闪发亮,她手里是朝向新大陆的罗盘,她坐到了苹果树下,她还有机会为困兽般的少年打开牢笼。

      你的人生会很长,会有人爱你,自然会有人厌恶你,好坏与否,无需他人评断。

      只是这么悲惨地死在十八岁,真的,太不划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下本小甜文不收藏一下咩,戳开专栏可见嗷(*/ω\*)
    《绵绵软绵绵》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见到了她。”
    纪锦南向来不学无术无法无天,一朝悔改考上A大,一干人敲锣打鼓,恨不得鞭炮响翻天,庆功宴上,主角姗姗来迟。
    纪二少:不好意思,刚刚在陪绵绵吃饭。
    狐朋A:啥玩意儿?
    纪锦南勾唇一笑,从手机里扒拉出一张照片,恩赐般地给众人看:老子辛辛苦苦追上的人不比你们要紧?
    众人:……
    狐朋A:听说你妈去山上拜菩萨,然后你就开了窍,我妈也跟着去拜了拜,怎么到我这就不灵光了?
    纪二少翘着二郎腿,表情好不得意:那是你心里没神,但我有。
    细数短短数十年人生,最遗憾莫过于他肖想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从来没记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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