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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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统南下视察的第二天，中央市迎来的漫长的阴雨天气。
罗伊·马斯坦的新办公室在司令部三楼的西南角。面积比东部那间大出整整一倍，办公桌泛着木制品温和的油性，曾经拥挤着部下们办公桌的地方变成了沙发和茶几。马斯坦美滋滋地坐下感受一下，——羊毛地毯。哦，太腐败了。
花大量时间完成交接，处理罢杂事，马斯坦才发现窗外下起了雨。
雨丝细而密。仿佛带有某种寓意般，中央城笼入了初春毛茸茸的阴郁。
丽莎·霍克艾中尉在细软的雨丝中走下火车。
去人事部报完到，一路询问着很快找到了马斯坦大佐的新办公室。敲开门，办公桌后的黑发男人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房间有些昏暗，马斯坦头顶隐隐露出一个让人莫名深觉安心的发旋。
“——大佐。”
马斯坦立刻抬起头。
他喉间干涩。像吸入了远处火车喷出的蒸汽般眨了下眼。霍克艾中尉一如往常将金发扎在脑后，分明没过多久却深觉久违的人、抬手向自己行礼道：“久疏问候，马斯坦大佐。到您这儿稍微花了点些时间，中央司令部比我印象中的要大得多。”
“……没用的部门太多了。连我这种立场都能分到独立办公室。”
“您这种立场？”
“我这种立场。”
一言一词间传递的信息足够霍克艾中尉理解一些东西；
她说起别的话题，“办公室很气派。”
“当然，看——暖气。”马斯坦感慨，“我终于摆脱东方司令部的傻逼煤炉子了。”
霍克艾笑了下，“希望能成为您认真工作的激励。”
“让人遗憾，作为我工作激励的从始至终都是中尉。”
这种激励也包括了马斯坦不想工作时将自己反锁进厕所、和女朋友没完没了的煲电话粥时顶在他脑袋上的枪。霍克艾闻言挑眉，冷漠道：“希望您不要浪费下一位辅佐官的时间，总需要没完没了的打爆您的狗头。”
马斯坦举手投降。“我需要工作，工作让我快乐。”
作为对狩猎战人类方大将的牵制和警告，丽莎·霍克艾调职中央。
调职过程过于蛮横，霍克艾中尉不眠不休48小时，依旧没能在离开前完成所有工作的交接。
“大家多少觉得不安。”霍克艾用这一句话总结了自己地狱般的48个小时。
直到被送上火车时她还在想，朝夕相处的同僚们未来会被分到哪个部门；无论如何，马斯坦大佐手下最值得信赖的班底留还是不留，到底是格拉曼中将一句话的事儿，——而对于这位中将的想法，霍克艾向来是看不透的。
当初发现声势浩大的狩猎战戛然而止，马斯坦大佐被扣压在了中央；
“啊，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
把玩着棋子，格拉曼中将叹出沉沉的鼻音。
“马斯坦大佐可是难得的人才。把该烧的东西烧掉，我啊，该去吃点心了。”
至于短暂来东部一趟，赫赫有名的布拉德雷中佐，格拉曼中将的评价就只剩“布拉德雷酱棋下的不错”这一句评价了。
稍有异动，立刻启动第二套方案，把自己身上的污泥甩的一干二净。
想到这些时，霍克艾深觉忧虑的思索起来：格拉曼现在的表现代表了什么？
或许他从这件事上意识到，与中央潜伏的野兽抗衡是不明智的。由此选择龟缩在东方或者转而向中央投诚，——虽说格拉曼中将年轻时相当看不惯高层的做派，但这位老人面对曾经的得力部下表现出的冷血，让霍克艾很难不这么想。
或者一个更深的疑惑，中将现在全然收手的姿态、真实到了几分？
他身后或许有第三套、第四套方案，极有可能，其中的内容会将马斯坦留在东方的旧部们拖入深渊。
“我觉得吧……”面对霍克艾的忧虑，维琴佐抖着腿说：“鹰眼的大将你想太多了。”
“为什么？”
“很简单。马斯坦大佐也好，我家大将也罢，可都活的好好的。”
维琴佐轻易地指出死胡同里的出路。
“随便格拉曼中将是什么冷血的政治家，他承认马斯坦大佐是‘难得的人才’，就说明了他不会不管不顾地与身在中央的马斯坦大佐为敌。反过来，会好好照顾你们这些旧部才是，毕竟不说向心力问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卖马斯坦大佐人情的机会。”
——还是根本不能拒绝的那种人情；
说着，维琴佐笑了起来。他在沾满油污的餐桌前做手工；木头是从一条断腿的椅子上拆下的，表面细致地磨出平整的纹路。接着挖出凹槽和结点，花费近两个礼拜便做成了一个微缩的房屋框架。
小心翼翼地给房屋框架盖上房顶，维琴佐道：“再者，有我家大将跟着啊。”
霍克艾公正道：“你这就是滤镜厚度问题了。”
“我是说认真的。”
“我并不认为我们面对的是如此无知的敌人。通常来讲，难道不该担心布拉德雷中佐会因为身份、处境变得更糟糕吗？”
“嗯，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维琴佐轻巧地跳过了这个话题。阿菲尔有多少特权、盯在那位中佐阁下背后的视线就有多少。想也知道，正是因为阿菲尔有回馈这些特权的身份和能力，流着口水，或穿军装、或西装革履的鬣狗们才会源源不断地低伏身体摇尾巴。
跟了阿菲尔数年，维琴佐对那些人的嘴脸再清楚不过。
当然，鬣狗们有时确实方便好用就是了。
马尔科只当听不见他们的讨论。
狩猎战当夜，从马斯坦大佐的狩猎场（火车）下来，马尔科与‘前来救场’的伊泽拉·科弗瑞上尉匆匆打了个照面便被带回了东部。
陪他的是维琴佐。至此马尔科明白，自己完完全全被划分到了西方阵营。
不，或者说——‘布拉德雷中佐私藏的底牌’才更为准确吧？总而言之，布拉德雷中佐麾下的第一单兵作战专家成了他的贴身保镖，光是这一点，就必须要被保护着付出相当的价值了。
二人再没有去东方司令部报道，直接住进事先准备好的安全屋，等待需要被启用的一天。
安全屋位于铁路沿线。只要有火车驶过，他们就要感受一番小地震。
现在的处境很糟糕吗？
也许吧。但总好过在南部被恩维抓走，或者被迫跟着斯卡颠沛流离。
至于想起曾在伊修巴尔的经历，马尔科连每天数十次的‘地震’都能安然享受了。
马尔科称赞了句维琴佐的小模型房，说了声稍等，从卫生间拿打湿的毛巾出来，将老旧褪色的角柜表面打湿，画上炼成阵，神乎其技地得到了一小盒颜料。
维琴佐朗然笑着接过，“谢了，帮大忙了。”
“哪里哪里。这个模型完全没有用到钉子吧？是怎么做到？”
“啊，用的是木头本身的支撑性，从这里……”
全权担起上司离开后的烂摊子，眼底蒙着青黑的霍克艾对此投以冷漠的鼻音。
她最后说：“我要去中央了。”
“调职？”
“调职。”
维琴佐想了想，从手边儿的小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下一串号码递了过去。
“转交给马斯坦大佐的旧部们。打这个电话，大将在东部的人脉能帮不少忙。”
霍克艾攥着纸条的手紧了紧，“这是布拉德雷中佐的意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维琴佐头也不抬的说：“大将的意思是：这些小事儿用不着分这么清。——放心用就是了，如果出了问题，我会亲自向大将请罪的。”
霍克艾中尉没能和马斯坦聊很久，留下维琴佐托她带来的一小袋东西，中尉起身行了礼，便匆匆赶去上一任大总统辅佐官处报道。——而她在刚刚才知道，大总统到底在这场巨大的黑幕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面对马斯坦的道歉，霍克艾挺直腰背、平静回答：“没什么值得道歉的。这和登上塔楼、瞄准目标没什么不同，狙击手本来就是高风险的工作。”
马斯坦皱眉，“没能从身后给大总统阁下来一枪也无所谓。保护好自己。”
“很高兴能和您继续并肩作战。”
“我也是。”
马斯坦压下一边儿眉毛，挑起嘴角笑了起来，“朝不保夕的战场。……周围若站有值得信赖的同伴，倒也成了个让人跃跃欲试的险境啊。”
维琴佐托霍克艾带来的纸袋里装有布拉德雷中佐的私人用品；
完全没有侵犯隐私的自觉，马斯坦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两件干净的衬衫，钱夹里包裹着一只钢笔，还有手表、军帽、一大沓随手写满了演算式和炼成阵的稿纸。
唯一有趣的东西是一本半个手掌大小的牛皮本；
布拉德雷中佐的旅游手记。在东城时，得益于阿菲尔心情好而读过两章满足好奇心，马斯坦便打开扣子从第一页读了起来，——随后他看到了完全想象不到的文字；扉页，类似政治保险措施而写满了‘我不懂得真正的炼金术’‘用‘旅途’一词其实不严肃’之类的屁话，其中却有一句力透纸背的‘去他妈的傻逼罗伊马斯坦’。
那位不苟言笑、气场拒人的布拉德雷中佐也会写出这种话？
——他不仅会写还会当面说。马斯坦在心里回答。
马斯坦屈指、轻巧地弹在那串左/倾的字母上。
仿佛能透过纸页看到阿菲尔指间的钢笔。下笔时青年抿起的嘴角。
火车车头喷出大股蒸汽，专心致志的为国家资格考试列出需要的资料后，阿菲尔偶然抬眼间，映入眼睑的，是被形容为‘料峭春风’的火车外蔓延的山岭与高远的天空。
马斯坦发现自己难以抑制地跟着有些高兴。
为了长久的维护这种心情，第三天，他对前来报到的新辅佐官直言——
“我不准备就此被按死在中央。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会做出反击。”
新辅佐官接口：“直接说，想提醒我什么？”
“两点。第一，我当然会在合理的范围保护你。第二，不要指望我太保护你。”
“即使中佐会因为我的死向您发难？”
“活蹦乱跳的向我发难，总比浑身是伤、面色像鬼一样白的他来的好。”
马斯坦眼底沉起可怕的情绪。“又一次，我以为他会死在我面前。”
焰之大佐的新任辅佐官——原布拉德雷中佐辅佐官，艾丽斯迪亚中尉闻言从鼻腔发出一声不急不缓地鼻音。她垂眼看自己染了艳丽红色的指甲。穿军装，乍一眼看却一点儿不像军人的女人轻歪了下头，道：“和我详细说说，什么叫‘以为他会死在你面前’。”
“你也想趟这趟浑水？”
“不行？”
“我们已经牺牲了12位战友。作为对布拉德雷中佐的牵制，你成了我的辅佐官；同样，我的亲信也陷入了糟糕的境地。”
女人轻笑，“那减减负，我的安全不劳您费心了便是。”
艾丽斯迪亚中尉，西方司令部赫赫有名的带刺玫瑰，出场方式也是凶器级别的。
紧致包裹着小腿的军裤下是一双8厘米的高跟鞋。中央司令部还没出过这种阵势，女人波浪样的卷发有几缕精巧地垂在耳侧，高跟鞋声音爽快，一众军人反应不能，眼睛发直的目送身材妙曼、眼角着有淡妆的女人留下淡淡的香水味儿走远了。
正式到马斯坦大佐处报道的清晨，焰之炼金术师纠结地看着辅佐官在沙发上换鞋。
艾丽斯迪亚的准则是工作时间之外绝对不穿‘傻逼到爆、会磨坏脚趾’的军靴。她惯常手里拎一个装鞋盒的纸袋，向马斯坦打招呼后坐下，赤脚踩上羊毛地毯，将高跟鞋收入鞋盒，再换上军靴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布拉德雷中佐麾下全是一个赛一个的怪人。
个个工作能力没得说，反倒更突显出了性格上的格格不入。
马斯坦委婉询问：“西方没人抓纪律？”
女人将发尾烫卷的头发挽起、扎成马尾，反问：“您觉得呢？”
说到底，还是布拉德雷少爷惯的。
马斯坦信服点头，“嗯，我觉得还行。”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