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异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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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后，士兵们将尸体一具具抬进裹尸袋。
现在的达布利斯天气太热了。酒馆门大敞着，混有浓重水汽的闷热空气便匍匐在每个砖缝之间向里逸散，不肖片刻，浓厚的血腥味儿便呛得人有些喘不上气。
“洗洗手吧。”
站在酒吧外的阴凉处，阿菲尔抬眼看面色略显苍白的军事法庭大佐站到自己面前；
大佐晃了下手里的水壶，苦笑道：“里面味儿太大了。我敲了6年法官锤，倒没想到自己还有回到前线的一天。”
阿菲尔想起火车上从洗手间里拖出来的战俘；
三分钟问出情报的人，此刻却满脸‘我是文职我不行’的反差大到让人觉得有趣。
阿菲尔说罢感谢话，抬起左手由大佐倾倒水壶冲掉指节上的斑斑血迹。
“尸体要运回南方司令部？”
“准确说不是。在南边儿做一些封存处理，再送回中央。”
这一句信息量就很大了。阿菲尔顿下，“为什么？”
大佐不紧不慢地斜着瓶身，军用水壶里被太阳灼出温度的水冲过青年的手。
水珠混杂血迹，淅淅沥沥地在二人脚下的军靴旁汇做一滩。角落避人，周围完全没有树木，灼热的太阳让土路铺就的小路愈发散发着股难闻的臭味儿。
思考后，大佐说起不相干的话题；
“我是1889年入的伍。”
他拧上瓶盖，侧身避开过于刺眼的阳光，“刚从军校毕业就上了南部的保卫战。穿过现在的边境线，再往南走，和我们接壤的邻国有一个很奇妙的小镇。”
阿菲尔：“富尔特依？”
“对，离国境线只有几英里，当年士兵间常常吹嘘看到了镇上的女人洗澡。”
大佐笑了下，“他们不过一万多人口，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城镇存在龙。——你不可以问‘龙难道不是幻想生物吗’或者‘为什么这个小镇存在龙’，对富尔特依人来说这件事就像呼吸，如果问得多了，他们反而会恼羞成怒。”
进入小镇，每三步就会看到不同的火龙浮雕。
其实要说理解也非常好理解。
对富尔特依人来说，‘邪恶的、来自东方的龙’便是他们对亚美斯多利斯最直观的恐惧。如果发生战斗，这些生活在边境的平民必定是第一批牺牲者，与其终日惶恐，他们选择了将恐惧意象化、并且经常在镇上出演屠龙的勇敢戏剧。
阿菲尔16岁、学习生体炼成时随南部的炼金术师老先生去过一次。
白发青年对富尔特依人对‘为何存在龙’避而不谈的态度不敢苟同，他偏着下巴稍作回忆，“他们对孩子解释，龙的存在建立于圣·乔治的传说。”
“传说必有其效力。”
“拉斐尔却因为画出这幅画被诟病，认为他远不如达芬奇。”
大佐叹气，“你这个就太现实了。”
言归正传；
“那些人，——就是亚美斯多利斯尚未雕刻出来的浮雕龙。”
大佐向酒吧门口整齐的裹尸袋偏了偏下巴；
男人神情平静，随动作，黑色的眼在建筑的阴影下呈现出幽暗的铅灰。“想把龙摆在阳光下的人不少，可惜瞻前顾后，只怕还没有编出类似圣·乔治的方便托词。”
这话就说的太直白了；
今天死掉的怪物们以某种方式和军部存在联系。
并且，如果必要，军部极有可能在某一日将他们的存在公布于众。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阿菲尔平静询问。
“你早晚会知道。”
“即便不回到中央？”
“这和你在哪里，做什么职务没有关系。”
大佐微笑解释，“当年颁布国家炼金术师法令的时候也掀起过轩然大波。——更早一些，炼金术师和魔术属于同一流的东西。如果进展顺利，这些‘异人’的未来就是诸位国家资格者的现在。”
砖瓦投下锯齿状的阴影。
不出所料，白发青年轻易地接受了这个对他带些侮辱性评价的说辞。
见阿菲尔确实没有生气，大佐不由感慨：“你可真是心态好。”
“世界上圣洁的唯有第五元素与黄金，身体至多不过是心灵的殿堂。”
“炼金术师的理论？”
“是炼金术师的偏见。”
待士兵们上上下下收拾完整个酒吧，南部的特派人员立刻将门口拉上黄色的警戒线，拿消毒水开始进行最后的清理。“今年的达布利斯格外的热。”满头大汗的士官在门口闲聊时说道：“托福葡萄长得不错，再过两年肯定能喝上相当好的葡萄酒。但这个事情啊……”
另一人接口，“要是搞出瘟疫就麻烦了。”
“当年南方保卫战可就得病死了不少人。”
“东部也在一小片区域蔓延过；”士兵谨慎地拍了下自身边迟缓地走过的巨大铠甲，“你可回去把铠甲洗干净了，谁知道这些人的血干不干净。”
被‘异人’绑架，又在军部的行动中被救出的是有名的艾尔利克兄弟。
此刻听到士兵的说辞，个子矮小的金发少年被激怒了般眼神狠厉起来。
爱德华尚未来得及说什么，走在身后，来从邪恶的大人们手中解救被诱拐的弟子的女人脚下先踉跄一步；爱德华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伊兹米只来得及按着弟子的肩膀说了句“冷静。”、喉间涌起一口血登时失去了意识。
“……老师——！”
大总统当即下令，一队人按计划回司令部，另一队人护送艾尔利克兄弟回家。
“伊兹米·卡迪斯是南部有名的炼金术师。曾拒绝过国家的征召。”
大总统昭然若揭的心思暂且不提，上车后，端坐在后排的伊泽拉若无其事地拿出了一份大礼。——待车子行至平稳，染了黑发的上尉躬身从座椅下抽出一个包裹在布里啤酒瓶递给阿菲尔。
啤酒瓶装着三节手指和一个血糊糊的圆球；
阿菲尔对着光看了会儿，才辨认出那是一个瞳仁蔚蓝的眼球。
“说了让你不要下车。”
“比起那个，”伊泽拉看了眼腕表，“下一个路口放我下去，我需要福尔马林。”
“眼球前后贯通伤，不处理根本支撑不到医院。”
阿菲尔没有问部下在那一片混乱是怎么得到残肢的，也没有问手上仅有一把□□伊泽拉是怎么完整地剜出眼球。开车的阿姆斯特朗少佐目不斜视，他只是安静地听西部二人对话，从后视镜看，见二人从随身携带的战术包里摸出一次性手套，便伴随在车内漫开的微妙腥味开始就手头有的药品进行提炼。
阿姆斯特朗注视着眼前逐渐敞开的林荫道与民房；
片刻后，少佐声音沉沉地开了口：“……为什么要留下这种东西。”
阿菲尔抬眼：“你是作为军人、炼金术师还是光就本人询问。”
“阿姆斯特朗代代相传的炼金术从未涉及生体领域。仅作为炼金术师，吾辈认为三大理论不应被破坏（身、心、灵/硫、汞、盐）……当然，时至如今，炼金术师混合先代医学亦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只当吾辈的不了解为才学浅薄罢。”
阿姆斯特朗稍顿，口吻沉重地缓缓询问：
“诸位从这些肢体中保留下基因，接着，会有一批人为之流血吗？”
伊泽拉轻推镜框，镜片下湖绿色的眼无表情地向驾驶座斜去视线。
阿姆斯特朗少佐可真是敏锐的叫人心惊。
“啊，你想的是这方面。”
倒是旁边的上司给出了轻巧的回应，“生物的各种形状来自基因的相互成果。就算我们保存下标本，得到的不过是一串不完全的公式。想要通过体检之类、不引人注目的方法确定自己的领地中是否有‘携带这些公式之人’，难度太大了。”
“这并不是难度的问题。”
“人之所以为人，其骨骼和皮肤必然有其生理极限。”
阿菲尔说着，他回想起酒吧里那个拥有犀牛特征、牛角顶开额头的皮肤和血管却没有因流血而死的男人。“只说基因，现在想想，与其说是‘编译’不如说是‘赋予’。只是改变基因不可能在一代之内得到如此极端的生理变化。——正常思路该是从胚胎开始调整，一代一代让异变公式赋予基因携带者一些特征。所以……”
“——中佐。”
伊泽拉从眼球里抽出针头，开口打断沉寂在自己思路里的上司。
这个人只要一提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话就会特别多。
话说到这一步便很难再询问下去了。
阿姆斯特朗中佐低低地应了声。
通过后视镜反射，摘除异物、消毒并且切除了一部分淤血部位的眼球被放置于炼成阵上。——生体炼成领域的炼金术，简单粗暴地将巩膜上的贯穿伤以及其后的贯穿口封闭。这远非医学能够达到的技术，眼球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生物组织及液体，模拟出简陋的眼球离体环境。
下一个路口，伊泽拉背着装有三节指头和眼球的战术背包离开。
阿姆斯特朗少佐重新驱车；始终在军部内谨慎言行、严于律己的少佐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他第一次像今天这样、有了自己与布拉德雷中佐在同一条船上的压力，——不同于和修斯等人合作，布拉德雷中佐擅长理解规则并且做事自成一派，阿姆斯特朗少佐自觉自己始终在被牵着鼻子走。
年轻的中佐身上存在一种如鱼得水的危险感。
阿姆斯特朗少佐掌心出汗。
待伊泽拉走远，且乘有大总统的车并没有发现他们掉队后，少佐才勉强松了口气。
“我们在酒吧下面见到了一个叫古利德的家伙。他手背上有噬身蛇的刺青。”
“噬身蛇？”
擦拭弟弟盔甲的爱德华想了想，转头对阿姆斯特朗少佐说：“就是那个，和修斯中佐也说过的，——我们在第五研究所地下碰见的和贤者之石有关的家伙们。”
听到修斯的名字，阿姆斯特朗少佐不由的神情一肃。
爱德华敏锐地眨了下眼，“有什么问题吗？”
“……不。”少佐蹲下身按住少年的肩膀，沉声说：“国内很乱，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少年们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还有，”
少佐欲言又止片刻，从身后拿出一个包着布的东西塞到爱德华手里。
“拿好了。这是布拉德雷中佐给你们的。”
爱德华随手把抹布扔到桶上，手在裤子上草草一抹就去接。
隔着一层有些脏兮兮不知道从哪里扯下来的布，爱德华摸到内里东西的形状，整个人一炸，登时小声尖叫着就把东西往少佐手里回塞，“我们才不要这种东西——！！”
少佐不为所动地把爱德华的小胳膊小腿推回去，“为了你们的安全。”
“我靠我们能自己保护自己！”
“拿好了。”
“……我们没有证啊！拿这个被查出来会死的！！”
听到动静，刚打发掉安利国家资格的大总统的伊兹米从二楼探出头。
“吵什么吵？查出来什么？”
爱德华反应神速地反手把东西扔进了阿尔冯斯身体里。盔甲乖巧坐在台阶上，听到身体内部发出咣当一声只觉根本不存在的汗毛都炸了个遍。
阿姆斯特朗少佐趁机抽身，“那么，回见。”
艾尔利克兄弟眼睁睁地看着少佐向二楼的师傅行礼致意。纵使少佐也不太赞同这件事，但他眼神复杂地瞥了两兄弟一眼，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拆开包裹，黑亮的手/枪在灯光下反射微地金属光泽。
“……”
阿尔冯斯僵硬地接过东西，“还是暂时藏到我的身体里吧……”
爱德华火烧屁股的土拨鼠样原地转了两圈。
他憋着口气，一屁股坐到弟弟面前半天才觉得脑子冷静了些。一天之内经历过绑架、战斗，以及相当于发生在眼前的一场小型屠杀，兄弟二人此刻坐在师傅家肉铺的侧门，绿叶簌簌，充溢湿热空气的巷道唯有飞蛾绕着路灯转个不停。
片刻后，阿尔冯斯平声道：“尼桑，如果真有需要的一天，你会去用它吗？”
“我不想杀人。”
“嗯，我也不想。”
“我们明天就去把东西还回去。”
“好。”
爱德华不耐烦地揉乱了脑后的头发，“啊啊啊……！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异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