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喜欢你》九号电池

3、（三）

　　暴雨比纪琳琳预想中来的快得多，黄豆粒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往下砸。

　　跟在面瘫驯养员身后，两个人已经走进了那片不知道是哪种植物的小树林。

　　这种天气，估计岛上的“游客”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好在树叶一层又一层挡在他们头上，算是繁茂，只从缝隙会滴下水来。

　　纪琳琳手忙脚乱擦拭着落到头发上、胳膊上的水珠，没留神，前面的人突然停了脚步。
　　她仍保持着惯性向前走。

　　“唔...”一声呼痛，她的鼻梁正撞在他的肩膀上，唇膏的淡粉色把他的衣服蹭脏一块。

　　“干嘛不走了？”纪琳琳揉着鼻子，语气不耐烦。

　　男生木木地转过身，黝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冷淡地看她一眼，抬手指指旁边的树，又指指天。

　　很应景的，炸雷又轰隆隆响在天边。

　　纪琳琳猜测道：“因为站在树下面...会被雷劈？”

　　男生又看了她一眼，这次似乎带了点嫌弃。
　　好像在说——你也不算太笨。

　　“那怎么办...”纪琳琳来回扫视了一圈，几十米外，灰色的院墙在树中间露了出来。
　　灵机一动，她抓着那男生的手腕，指给他看：“龙王庙！我们可以去那儿躲一躲雨。”

　　**

　　江心岛上的龙王庙，曾在90年代市政大兴开发旅游项目的时候，被仔细修缮了一番，那几年，香火曾鼎盛过。

　　后来随着一场洪水将江心岛淹了大半，民众们似乎也觉得求神拜佛的，却并没被保佑。

　　这地方在几重原因的综合作用下，终于被荒废了，只剩下厚厚的蜘蛛网和潮湿的霉斑青苔。

　　纪琳琳拉着那男生跑进门，到了门口，才察觉出不妥，闪电般的速度把他的手腕甩开。

　　整个右手往裙子后面藏了藏。

　　那男生倒是神色依然冷淡，摘下半湿的鸭舌帽，拎在手里，额前的头发垂下来。
　　纪琳琳又手欠，怎么看都觉得挡住了他的眼睛。
　　刚藏起来的右手伸过去，帮他把碎发撩上去。

　　“滴答...滴答”，空气里安静得似乎只剩下水滴坠地的声音。

　　纪琳琳仰着头，男生如同一只温驯的大狗一样一动不动任她把自己撩成了偏分。
　　两个人目光相对，纪琳琳讪讪地缩回手。

　　“呵呵，呵呵”干笑，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迈步往龙王庙里走。

　　庙里光线昏暗，供奉的不只是长着胡子的龙王，四周还有青面獠牙的各路神仙，十几年，竟也没褪色。
　　对着纪琳琳吹胡子瞪眼。

　　凉风在纪琳琳身后吹过，激起她从脚腕升起的一阵战栗。

　　回头，好在他还在。

　　纪琳琳看一眼腕上的手表，下午两点半。
　　她不必太着急赶去76号码头，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躲雨。

　　纪琳琳来回踱了几步，不大敢抬头看那些色厉内荏的神像。
　　男生找了个蒲团，拍拍上面的灰，拉到她脚边，坐好。

　　纪琳琳见状，翻了翻周围的几个香案，结果让她有点失望。
　　只剩下唯一一个还算完好的，正坐在他屁股下面。

　　厚着脸皮，纪琳琳挤过去。
　　“往边上点，这么大应该足够两个人坐的。”

　　男生一下被她拱到地上，也没生气，索性抱着自己膝盖，席地而坐了。

　　纪琳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机，又没有信号。
　　干坐无聊，她主动跟他搭起话来。

　　“你们刚来Q市没多久吧？这边也是第一次来？”

　　男生只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看她，也不回答。

　　纪琳琳有些习惯了他的冷漠，她自顾自，以“本地土著”的身份介绍起这座小城来。

　　“我们这儿常年刮风，冬天特别冷。”
　　“我们这儿经济在全国都算落后的。”

　　好在，他虽然不会对纪琳琳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却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纪琳琳越说越自在，话题从城市里几个闹鬼的恐怖传说，到她生活里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心事。

　　“我有时候可矫情了，觉得全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那种孤单。”

　　男生扬了扬眉毛，从她娇嫩甜美的脸蛋看到她贴着蝴蝶纹身的纤细脚踝。

　　纪琳琳看到他的眼神，有点得意：“我长得好不好看？”

　　男生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嘿嘿...我自己也知道，可是，没有人会因为我的好看喜欢我，我爸妈一直工作忙啊忙，我出生没多久，就被扔给爷爷奶奶养。”

　　纪琳琳痛说家史，两只手拉起裙摆，原地转了几个圈。

　　“我理解她们，很少抱怨。可...我快十岁的时候，我妈又怀孕了，他们因为没怎么体会过育儿的乐趣，坚持要把我妹妹带在身边亲自养，我妈为此还办了几年的停薪留职，但就算时间充裕了，他们也没想过把我接到身边，因为我的户口落在这里，出去不好办转学的手续。”
　　“我妹妹漂亮可爱，像个洋娃娃似的，就是力气太大了。”

　　纪琳琳像一片叶子一样轻轻飘落在蒲团上，解开脚上凉鞋的绑带，小腿内侧蜿蜒的一道疤赫然清晰。

　　“我学了快十年的舞蹈，过年的时候，爷爷奶奶和我被接到了他们三口的别墅里，我...喜欢出风头，给亲戚们跳了一支舞，结果没过几个小时，我正站在二楼楼梯上吃冰淇淋，脚滑...摔了下去，我跟所有人都说，是娇娇推的，可没人相信我。”

　　男生的目光垂下，落在那道丑陋的伤疤上。

　　“不疼了。”纪琳琳嘴角还挂着苦涩的笑，重新一圈圈系好绑带。

　　“你上船之前，见到那对跟我说话的情侣了吧，我不怕你笑，那女生在上个月，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男生追我快一年，我没跟他说过话，因为我知道她喜欢他。”
　　“可他们俩在一起了，男生还污蔑我勾引他。”

　　纪琳琳说个没完，像是想对着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好看男生，说尽自己十八年的委屈。

　　直到——雨不知什么时候早停了，天边乌云尽散，温柔的晚霞将云彩都映得粉红。

　　“答应我，不要跟别人说哟，不过你不会说话，我放心的啦！”

　　走出龙王庙时，纪琳琳嘱咐他。

　　两个人要继续往前走，到岛另一边的76号码头。

　　下过雨后，小树林里的泥土松软，堆积了几年的树叶发酵后，表面上看着平整，踩上去才会发现，是个没过小腿的坑。

　　纪琳琳不幸地中了招，“哎呦”一声，勉强稳住了身体，拽住了男生的T恤后摆。

　　他回头看一眼，纪琳琳赶紧悻悻松了手。

　　没想到，他会蹲下身，把手伸进淤泥里，小心帮她把脚拔0出0来。

　　又从裤兜里拿出一块手帕，帮她擦拭起来。

　　他的侧脸停在纪琳琳眼前几厘米远，身上清新的薄荷味，直直扑进纪琳琳的鼻腔里。

　　被他捏着的脚踝像是在发烫。

　　大体上擦干净，他叠好手帕揣起来，站起身。
　　纪琳琳也跌跌撞撞站起来，往前挪了一步，脚腕就开始疼。

　　“嘶...可能是扭到了，没事，我能走的。”

　　男生呆站了几秒，忽地向她伸出手。
　　指甲干净，五指修长，骨节清晰。

　　“不用，要么你找根棍子拉着我走就行。”纪琳琳受宠若惊。

　　男生简单直接，走过来把她的手捏在手心，纪琳琳动了动手指，换成十指相扣的形式。

　　她偷笑，嘴角微抿。

　　一瘸一拐地被他拉着走，再接下来的路，竟然很幸运地没再中过招。

　　他一直比她走得快几步，鸭舌帽又戴上，藏起来半张脸。
　　也藏起来，腮边的一点点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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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