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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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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陵园。
素娥将寝居打点好,守园子的宫人少,为守的是个哑巴嬷嬷,素娥各自给了赏钱。
阿凝歪在凉亭的美人榻上,剥开手里的橘子皮。
正午时分的太阳,傍山开出烂漫的山茶花,新枝嫩芽,比宫里的色泽艳,大团的花簇,像一袭仕女的裙面。
“奴婢以为来了京郊,能吃鱼呢。”青女道,“姑娘老坐着不好,奴婢陪姑娘走走,消消食。”
“说什么傻话。我是来消遣了么?吃了躺着像什么话?咱们是有圣命在身的。”阿凝将瓣橘递给青女。
青女忙点头:“姑娘教训的是。”
橘子皮裹在帕子里,阿凝收好了,正要起身。
“姑娘,镇守北邙山地界的余骑尉来了。”素娥禀道,“要不要见一见,老爷虽派巡防营送我们过来,以前在京城,说起来有个名头,老爷也是不好逾制的,姑娘静闭祈福这些日子,身边要有仰仗才行。”
素娥心知,侯门养出来的女儿怎么会不通世故?姑娘属于知世故而不世故。
阿凝很多时候,说话做事,凭自己一时欢喜,喜好憎恶分明。
阿凝见远远的立着道黑影,规矩的不敢上前。
才抬手:“让他过来。”
素娥去传了话。
“臣下见过姑娘,不愧是杜侯爷的千金,杜侯爷的名号在军中响当当,能和姑娘待在一处,就跟去大相国寺的金身庙拜过似的殊荣。”大余嘴皮子溜,下流气一收,牛吹的刚刚好。
“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嘴又甜。”阿凝对着矮案随手一指,犹豫了下,指向一碟子酥饼,“赏你了。”
大余愣在原地。
杜侯爷的名声响,他说的不假,重在背后的金光闪闪,也就是侯夫人金氏。
大余以为能捞点打牙祭的赏钱。
“……谢姑娘恩赏!”大余是什么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心态稳住了,提议道,“这时节适合打野味,再往里去的深山,多得是飞禽走兽,姑娘不嫌弃臣下自作聪明,臣下可以给姑娘打打牙祭。”
大余又想好了,能赚一钱是一钱。
“我心里是想去的。”阿凝动心状,纠结道。
大余:“???”怎么又跟他预想的回答不一样。
大余改口道:“不如改日臣下替姑娘捉一只兔子来,给姑娘解解闷,逗逗乐子。”
“我年前刚得了一件兔毛的裘皮袄子,”阿凝问青女,“有这回事儿对吧?”
青女:“姑娘这记性哟,奴婢记得,姑娘那时候不是可高兴了么?”
阿凝思忖道:“那余骑尉给我捉一只糜花鹿来吧,我还没养过呢。”
大余:“......”这个有点难度,臣下做不到啊。
……
午后,阿凝在小佛堂跪了一个时辰。
出来,青女将人扶回寝居,阿凝刚进去,伸手将护膝摘了,幸好不是大晚上,待这儿,别说诵经,她腿都打颤儿。
“奴婢听说,小佛堂里有暗道,能进地宫,底下的位置,刚好葬的是昭娴皇后。”青女道,“不过晚上想是不打紧的,小佛堂留着长明灯,姑娘太实诚,心意尽到就好了。”
“可要累死我了。”阿凝咕噜喝了好几口茶水,青女说的一个字没听的进去,阿凝不好意思说实话,自己刚刚都打盹了。
晚膳,阿凝刚咬了一小口糯米滋,紫薯馅。
她放下筷子。
从剩下的糯米滋里取出一张纸条。
“……烧了吧。”阿凝看过后。
“啊?”
连素娥都跟着傻眼了,“姑娘以前不是从来不肯烧东西,不知道看了什么话本子,说会惹到鬼神什么的?”
“不。”阿凝道,“我最近看了新的话本子,我们以后要讲究。不给他人留把柄,这样会显得我们很讲究。”
青女捧了盏宫灯,亲手将纸条烧了。
主仆三人过目后,都不疑有假。
确实是金氏的小楷字迹。
金氏特意来城郊,想要见阿凝一面。在山脚下的一处庄子,阿凝跟金氏看过账,城郊有庄子,她是知道的。
“奴婢来时记得路,陪姑娘去吧。”晚膳过后,青女从箱子里取出帷帽。
阿凝一看:“你怎么什么都收拾带着啊?”
素娥怕青女不靠谱:“奴婢也去。”
“不好。你得留着,万一有人要抓我的小辫子?”阿凝道。
素娥遂点头:“讲究。”
主仆二人风尘仆仆的,走在暮色中,青女一早摸清楚大致地形,刨开杂草里的狗洞,阿凝假山爬到一半,心有余而力不足,转头回去跟着青女爬狗洞了。
青女提一柄灯照明,阿凝紧紧攥着她,走了没两步,青女惊呼一声,袖口的衣料撕成半截,阿凝脚下一打滑。
青女吓得不轻。
阿凝才是要欲哭无泪的那个。
“姑娘……”青女探头去望,脚边的木丛陷出一个坑,她将灯探去,才看到掉在底下的阿凝。
阿凝整个人都是懵的。
青女连叫了好几声,阿凝才有了回应,“……你要紧么?”自己掉进了枯井,上面盖着的杰作,应该是猎户将枯井布置成了捕兽陷阱。
声音回响在枯井里。
“奴婢不要紧。”青女问,“姑娘那你……”
“……你别跳下来!”阿凝道。
青女急得团团转,应了一声,“奴、奴婢这就去找人!”
也只好这样了。
青女脑筋拐了个小弯,和阿凝想到一块儿去了,可以去找余骑尉。
阿凝待在掉下来的位置,不敢动。她抬头打量,起码有三四个她的人身高,不知道是她幸运还是不幸,这都没摔折,周围黑的骇人。
没一会儿,井口有光影掠过,天上的枝桠都颠倒,扬起一阵灰尘。
“又是哪个倒霉鬼?”阿凝捂着小半张脸,呛了一声,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大姑娘家掉下来了。
她很郁闷,从那日在寿合宫起,陈佳人小郑氏陈淮景那些人沆瀣一气。阿凝事后想,总觉得自己有哪句话没有发挥好,没有将那些人气的跳脚,真可惜。
下次一定要发挥好。
“我不是和你交代了别跳……”除了青女还有谁那么傻?阿凝拿出做主的款儿,再一看,高大清峻的身影朝自己欺来,阿凝冷不防打了个颤儿,她迷茫的眨了眨眼:“陈、陈渡轲?”
陈渡轲低低的嗯一声。
阿凝心里豁开一道口子,小小的,像井口的天,有凉风经过。
第一次有点慌。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陈渡轲这样的。现在想想,上一世自己和陈淮景浓情蜜意时,陈淮景那些个弟弟,都围着她打趣过一句小嫂嫂时,唯独陈渡轲没有。
哪怕他黑着脸和自己生个气也好啊,很快阿凝会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多自掘坟墓了。
火折子一点,陈渡轲掌中像捧着一轮晶莹的满月,饱满、和光同尘。
阿凝第一反应:“我府上也有夜明珠。”
陈渡轲:“......”
镂空的纸剪孔里,一一游着鱼尾,倒映在井壁周遭,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曼妙的很。
阿凝后知后觉。
“……你还会扎灯笼?”阿凝莞尔,接过细藤弯钩的杆,新奇的惊讶了一声,“真好看呀。”
“六殿下,六爷。”
阿凝垂下眼睫,流光溢彩中恬静的眉眼,她抚了抚灯笼面,“你能带我一块儿上去么?”她知道他可以,像她见过他逼宫时的杀伐果决,不顾手足之情,踩着陈淮景的尸骨登上皇位。
“听到了么?”陈渡轲道。她青丝凌乱,落在白净锁骨上,丝丝缕缕的。素银雕花的耳坠子若隐若现,她却不敢瞥他一眼,眼角四周微微晕出的红,浑然天生,绮柔好颜色。
“怎、怎么了?”
他离自己越发近了。
阿凝只注意到他骨节分明、修长的一只手。
他的指肚落在她耳鬓时,唇角有过人畜无害的笑意:
“有只青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