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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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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权王宫。
自云蔚泽回来,执明便一直昏睡,梦中有声音轻唤他:执明……
是他的阿离么?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绣龙画凤的床幔,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又忘了……阿离已经不在了啊……
他坐起来,穿好衣衫。门外的小胖听到动静,立刻进来:“王上醒了,可要传膳。”
执明摆摆手,眼神冰冷:“本王睡了几日?”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执明,小胖微愣片刻,这个少年终是用最残忍的方法迅速成长。小胖无声叹了口气恭敬道:“回王上,三天。”
执明微微皱眉:“方夜可在?”
“方将军就在门外。”
执明坐在椅子上,姿态慵懒:“请他进来。”方夜应声而入,推门间冷气渗入,小胖微微打个寒颤。
方夜满身寒气,轻轻行礼。执明低垂眼眸,神色晦暗不明:“瑶光可有人盯着?”“禀王上,萧然已经带着几位大臣回去了,王上无需多虑。”
执明食指轻点桌面,若有所思:“嗯,拟旨,十五日后,举行立国大典。地点……瑶光。”方夜沉吟片刻,眸含忧虑:“王上,瑶光……不是个安全的场所。”
在瑶光,在天下人眼里,慕容黎是被执明所杀,虽慕容黎死前极力安抚,难免会有心怀不忿之人,再加上瑶光暗中势力并未完全剔除,那些世家怕是会浑水摸鱼,借机生乱。
执明唇角微勾,笑意森冷:“如今中垣仅存两国,只有一王,那么本王就是天命所归,本王倒要看看,那些魑魅魍魉,能掀起什么风浪!”
看着白发男子眸中的肃杀之意,方夜心中一惊,慕容黎已算无情之人,可这个白发男子,日后怕是比慕容黎还要狠,因为慕容黎看人的时候眸中还有几分温情,可他,入眼望去,只是一片阴寒……
方夜拱手:“是!属下遵命。”
执明微微点头,而后轻轻起身,拂去衣物上浅浅的褶皱,遂才开口道:“启程,去瑶光。”
听到执明又要走,小胖慌忙劝道:“王上,现在外面雪下的正大,路也不好走,何不缓几日?”
回应他的是执明的无视,小胖无奈拿出大裘给他披上,方夜欲言又止,终是开口:“王上不在,天权……没事么?”
执明淡漠的望着前方,轻轻一笑:“本王曾经是个草包,从不过问朝政,天权依旧富庶强盛,如今太傅虽然不在了,那帮大臣也不是废物,不至于连国都看不住。”
那个曾经因太傅一蹶不振的少年,如今提起却是异常平静。
“属下多虑了。”方夜话音刚落,执明便推门出去,看着站在一旁的小胖,方夜眼眸深沉:“你也跟着吧……”
那日,圣旨一经公布,在整个中垣都引起轩然大波,一国之主,不在自己母国举行典礼,反而去他国,自然是十分引人震惊……
当消息传回遖宿的时候已是晚膳后,此时慕容黎正望着窗外飘雪的夜幕出神,毓骁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孤傲的背影。
毓骁不悦的的皱眉,伸手将窗户关上,语气略带责怪:“身体还没痊愈,怎么就站在这吹风。”
慕容黎告谦的笑了笑:“屋里呆的闷了,想透透气。”看着心不在焉的慕容黎,毓骁有些粗鲁的将手中信件塞到他手里。
看完信中内容,慕容黎想着该怎么跟毓骁开口,正在喝水的毓骁斜了他一眼:“想去?”心思被人戳破,慕容黎利落承认“嗯,准备去一趟。”
毓骁重重的放下茶杯:“你即已经放下,前尘之事就莫要接触了!你的身体……你又不是……不许去!”毓骁烦躁的喝了口水。
慕容黎抽走毓骁手中的茶杯,将杯中冷掉的茶水倒掉,续上热水放进他手里声音清雅:“王上,我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并不是在询问你”看着为他斟茶的慕容黎,毓骁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可是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被慕容黎说出的话冻结,那丝惊喜也被浇灭。
他阴沉着一张脸,似是在想什么劝告的话语,最终不情不愿的摆摆手:罢了罢了去吧……
敲门声传来,慕容黎道了声:请进,在毓骁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进来的是李钰,他手里拿着一杆长萧,跟一个雕花坛子。他走至慕容黎身侧:“之前在瑶光时便知这两物对你极为重要,于是便用计换下了。”
慕容黎侧目去看,目光触及两物时喝茶的动作微滞。他将茶水饮尽,拿起伴他数年的洞箫,轻抚上面花纹。良久他长叹一声,起身将洞箫锁在盒子里。
毓骁盯着桌上的坛子,有些不明白慕容黎突如其来的悲伤。慕容黎扣上盒子,走到李钰身前行李,李钰一惊就要伸手去扶他,可念及慕容黎身上有伤,他又不敢随意去碰,手就僵在那里,一张脸憋的通红:“黎主……不……公子你……”
他求救的看向毓骁,后者却摇了摇头,慕容黎决定的事,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能改变。
慕容黎弯着腰,声音有极力压制的痛楚:“瑶光数日相伴,生死线竭力相救。此情我慕容黎欠下了,日后若有需要之处,慕容黎在所不辞。”
说完缓缓起身时已满头冷汗,李钰疾忙扶他坐下,看着眸中含泪,俏脸通红的少年,慕容黎咧唇一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年仅十七,可不就是个孩子。
李钰被慕容黎的笑惊艳到了,呆呆的望着他低喃:“公子……你真好看……”看着口水都要留下来的李钰,毓骁一掌拍上他的脑门,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敢觊觎阿黎的美貌,当真该死。
坐下,他发现慕容黎正望着坛子出神,他伸手想要打开坛子,慕容黎却挡回他的手,淡淡望了他一眼:“这是我一位挚友的骨灰。”
毓骁怔了一下,讪讪收回手:“是阿煦么?似乎很少听阿黎提起。”
烛火映在慕容黎脸上,忽明忽暗,神色难辨:“阿煦的父亲是我父王的挚友,也是我瑶光一员大将。我与阿煦从小一同长大,瑶光国破那日,我本该跟亲人一同殉国,可是阿煦一巴掌打醒了我……死?”
轻扣瓷坛,慕容黎冷笑一声:“我瑶光百姓死不瞑目,我怎么去死?我想带阿煦逃走,可他迅速跟我互换衣衫,从城楼跃下……那么决绝……”
慕容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寂寞太久了,突然就把那些他没勇气提及的过往念起:“我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像个懦夫,看着天璇士兵无情屠戮我瑶光百姓,我……无能为力。我看着他们把父兄们尸首装上车,拉到荒郊野外,我就偷偷的跟着……”
毓骁想告诉他别说了,可他盯着慕容黎平静甚至唇角带笑的脸庞,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可他不知道,亡国后慕容黎曾无数个夜晚对着镜子说这些话,说他的过往,说瑶光亡国,说他的身世……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能笑着说出这些话为止……
看着眸含担忧的毓骁,慕容黎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终是无力拉下嘴角:“我看着他们草草埋了父兄便离去,可我还是没有出去,我怕他们突然折回,我怕死,很怕……很怕。我藏了好久才出来,徒手刨出父兄的尸体,将他们葬到瑶光王城的后山里……连墓碑都没有。可是……没有阿煦……”
他轻轻呡口茶水,毓骁清楚的看到有泪水落入茶杯,溅起层层涟漪,慕容黎放下水杯,眸光幽远:“我一遍一遍的在那些尸体中翻找,一遍一遍回想路上跟着他们的记忆……可是都……没有阿煦……或许他的尸首……已经被野兽吃了吧……”
想起那个死后连墓穴都没有尸骨无存的男子,伤心难过就直直的袭上心头,望着精致的瓷坛慕容黎眸含沉痛:“这里……不过是他换在我身上的衣衫……”
看着慕容黎,毓骁有些后悔提及阿煦,他想跟慕容黎说,难过就哭出来吧,可是他没说,因为慕容黎太过骄傲,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流露脆弱?
他轻轻叹气,却想不到任何可以安慰慕容黎的话,只能轻拍他的肩膀:“阿黎,你……早些休息。”然后拉着还在抹泪的李钰退了出去。
门关的那一刻,慕容黎才垂下肩膀,泪水肆意滴在瓷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