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妖》刘云木

9、故乡酒9

　　“快快，有好戏可以看了！”

　　“什么什么，哪里呢，你他娘的慢点跑，老子跟不上了！”

　　“是良缘酒楼那里，苏良缘苏老板！腿脚麻利点儿啊，迟了占不到好位子了。”

　　“苏老板！那我得去！话说苏老板好久没露面了，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回的桃溪，一回来就整这么大的动静......”

　　苏老板？那是什么东西？

　　灯陵君紧紧跟在姜雪里身后，看着眼睛都变亮了的姜雪里，自己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难道这小猫喜欢那个叫苏老板的东西？

　　桃溪城里三件宝，一件是陈家酒庄的酒，一件是西山林家的桃脯，剩下的一件，正是良缘酒楼苏老板的嘴。

　　传说苏老板骂起人来，能三天三夜不吃饭，功力深厚。

　　传说苏老板当年初来桃溪，凭着一张利嘴，骂得欺负他的老商人见了他就跑。

　　传说苏老板还能把死人骂得活过来......

　　传说苏老板骂人骂得业障太多，所以至今三段良缘全吹了,都快到而立之年，还未成良缘......

　　“呵,”灯陵君轻笑一声，原来人族这么有趣，他也来了兴致，“雪里老板，原来是看热闹的。”

　　姜雪里却严肃地摇摇头，她是来学习的。

　　“阿灯，去那边。”

　　灯陵君任由姜雪里拉着，有点懒散地站在她身后，却又不经意似的隔开了周围的人。

　　苏良缘是个风骚的男人。

　　会吟诗作画，也会骑射蹴鞠，没事还喜欢泛舟饮酒。

　　他今天穿着一件红底金纹的锦袍，黑发整整齐齐地束在白玉冠里，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斜眼看着对面的人，气场十足。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站在红炼和青缎旁的一个瘦子低声问道。

　　红炼和青缎表示不知道，可看热闹的人，都是十分“热心”的。

　　“哎呦你不知道啊，陈家酒庄的人，这次可把苏老板惹恼了，我跟你们说啊，陈家酒庄竟然敢......”

　　“竟然敢以次充好，用假酒来应付我苏某人。”苏良缘的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怒意，薄唇一张一合间，吐露出的话语里却只有嘲讽之意，“看来陈家酒庄是做大了，不需要我们良缘楼这样的小酒楼帮衬了。”

　　苏良缘这话说得没错，陈家酒庄原本半死不活，全靠良缘楼把他们酒庄的酒带到众人面前，十几年下来，陈家酒庄的名气越来越大，都成了桃溪城三宝之一。虽是调侃的说法，但足以证明，陈家酒庄的生意确实蒸蒸日上。

　　“苏老板，苏老板，您可冤枉我们陈家酒庄了，我们哪敢给您这里送假酒啊，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的。”

　　陈家酒庄的管事言辞恳切地解释道，“前几日大雪封山，我们酒庄的车队都没来城里送酒，苏老板订的酒，这不今日才到，还在外面的马车上好好地放着呢。”

　　“哦？那还是我苏某人冤枉了陈二管事？”

　　苏良缘站起身来，手里的黑色折扇“啪”的一声展开，“蝉衣。”

　　蝉衣管事抱着一坛未开封的酒过来，放在桌前，自己便像之前一样，退到苏良缘身后，安安静静地站着。

　　“这......”很明显，陈二管事被这酒坛吓了一跳，他刚想伸手摸这坛酒，手上就被苏良缘的扇子打了一下，红痕立现。

　　陈二管事疼得龇牙咧嘴，也是气极，“苏老板，君子动口不动手，您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说，不然闹到见官，咱们都不好做人。”

　　见官？谁不知道陈家的三小姐嫁进了桃溪知府家，做了知府大爷的继室，不然陈二管事的脑壳儿也不敢这么硬。

　　但是苏良缘怕见官么，他自然是不怕的。

　　桃溪城没有比苏良缘更狂的人。

　　“那就好好说道说道，我苏某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苏良缘竟然笑了起来，“陈二管事，你看着这酒坛，是不是眼熟得很？是不是你陈家酒庄的专用酒坛？”

　　陈二管事犹豫了一下，而后坚定地摇摇头，“天下的酒坛不都差不多，苏老板凭着个酒坛就要冤枉我们陈家酒庄卖假酒，未免太过霸道。”

　　苏良缘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掀开了酒坛口子的一角，拿了点什么小东西，扔到陈二管事面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陈二管事被苏良缘突然扔过来的东西吓了一跳，而后回过神来，身后捡起桌上的东西——火漆残片，上面还明晃晃地刻着一个“陈”。

　　“这，这明明是有人仿造的我们陈家酒庄的坛子，哎呀，苏老板，您这下可中招了！”

　　陈二管事急忙推脱，“苏老板，您看，我们要是早就向你们家送了酒，今天又何必来一趟。一定是有奸人在我们陈家酒庄来之前，假冒我们陈家酒庄的人，骗了苏老板您啊！”

　　苏良缘被气笑，收起了扇子，坐回了椅子上，用扇子骨轻轻点着扶手。

　　酒楼内外的人都屏住呼吸了，等着苏良缘开口。

　　在一边看热闹的姜雪里却变得激动起来，她拉了拉灯陵君的衣袖，小声说道，“苏老板，很厉害。”

　　灯陵君正莫名其妙地看着苏良缘，被小猫这么一拽，才发觉不妙。

　　“雪里老板，耳朵露出来了。”

　　灯陵君赶紧伸手捂着姜雪里的猫耳朵，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没事，有我在。”

　　指尖是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灯陵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道猫耳朵是什么味道。

　　姜雪里却全神贯注地看着苏良缘那里，猫耳朵抖来抖去，蹭得灯陵君掌心发痒，心里也痒痒的。

　　奇怪，真是奇怪得很。灯陵君的瞳孔有点发红。

　　苏良缘可不管看热闹的人在想什么，只是敢骗他苏良缘的人，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陈二管事，还剩几天过年？”

　　苏良缘突然开口问道，弄得陈二管事莫名其妙，“今天小年，还有七天。”

　　“原来陈二管事是个识数的，我苏某人还以为陈二管事是个瞎子呢。”

　　苏良缘抬了抬手，蝉衣就把一本厚厚的册子递过来，“良缘楼上个月在陈家酒庄订了六百坛酒，前几日送来四百坛，今日陈二管事又亲自来送剩下的二百坛酒，还敢说前几日的人不是你们陈家酒庄的？”

　　“这，这......”陈二管事诧异极了，他还未和苏良缘说起酒庄这次只能送来二百坛酒的憾事，怎么就遇上了如此凑巧的事情。

　　陈二管事原本以为苏良缘是故意为难陈家酒庄的人，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拿出了证据，“苏老板，此事确有蹊跷。敢问苏老板，前几日来送酒的管事，是哪个？”

　　“不正是陈二管事的亲兄长，陈大管事？”苏良缘看了看陈二的脸色，也察觉出事情可能有些不对，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十分友善地说，“难不成你们兄弟二人内讧？”

　　陈二管事的眼珠子瞪得比谁都大，差点跪倒在地上，“苏，苏老板，您难道不知道......”

　　“陈大不是死了么？听说是得了花柳病......”

　　“你可别说了，几个月前下葬的时候，方圆五百里都能闻到臭味儿......”

　　“琥珀。”苏良缘眉头微皱，“陈大管事当真已经去了？”

　　提着小八哥逗弄的少年听到老板喊他，赶紧放下鸟赶了过去，用清亮的声音回答者苏良缘的话，“回老板，陈大管事于八月二十三下葬，死透啦。”

　　“你，你这小童......”陈二管事想骂些什么，但是想到要真的骂起来，苏良缘怕是能撕了自己，只能转而做出一副悲戚的模样，“我家大哥已经去了几个月了，又怎么可能来给苏老板送酒呢，这样的玩笑话，苏老板还是少说得好。”

　　苏良缘头一次被人说了回来，心底也是疑惑得很，那陈大来送酒，可是自己亲自接的酒，只因那天他心情好。

　　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看岔了？

　　苏良缘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老板？”陈二管事占了理，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苏老板还要酒么？虽然只有二百坛，但也是我们主家照顾苏老板才匀出来的，苏老板也是知道的，年关将至，知府大人那边......”

　　“蝉衣。”苏良缘只觉得耳边有苍蝇在叫，既然陈家已经攀上了别的高枝，那他苏良缘又何必自讨没趣，良缘酒楼虽占个“酒”字，却也不是靠酒才做得这么大。

　　蝉衣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拎着陈二的领子，把他丢出了酒楼。

　　围观热闹的人一哄而散，今天没看到苏老板骂人，真是件遗憾的事情。

　　姜雪里也十分遗憾，她看看不远处脸色阴沉的苏良缘，觉得今天苏老板没有发挥好的主要原因，是那个莫名其妙来送假酒的车队。

　　“雪里老板，是不是该回去了。”

　　灯陵君有些不高兴，那个苏良缘，穿红衣也没自己好看，怎么姜小猫一直盯着他。

　　灯陵君才是最好看的妖，比人族好看多了。

　　“苏老板怎么——”

　　“——没有骂人呀！”

　　红炼和青缎拥着姜雪里和灯陵君，走出了良缘酒楼，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的事情。

　　姜雪里没有再想刚才的事情，她甚至有点高兴，因为蝉衣管事刚才说了，苏老板今日心情欠佳，良缘酒楼关门不迎客。

　　这样一来，总会有些食客来自家食肆呢。

　　“阿灯，”姜雪里的步子变得轻快起来，“红炼、青缎，快些，买东西，回家。”

　　灯陵君也心情大好，他安安静静地跟在姜雪里身后，看她又买了些蜜饯糕点，已是习惯性地伸出手，帮她把东西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