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82、寒兰其臭芬芳，县令其才可造

　　刘大人说黄腾达私建宅院没说错啊，瞧着宽大的如同后花园似的庭院，还真让人怀疑黄腾达这官当得不干不净。院子里花农带帽提桶穿行于花丛，别有一丝幽然从容之意。见了黄腾达的，不卑不亢的问好，便也过去忙活自己的去，仿佛黄腾达就一普通百姓，没啥了不起的。

　　郑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思量为何黄腾达昨晚不愿带他们来。满园兰花，品种繁多，数不胜数。郑龙在御花园都没见着这架势，一时倒想将黄腾达弄回京城，让他去捯饬御花园去，别在户县做官了，惹百姓非议多不好。

　　韩梨触目伤怀，忽的说了句：“墨岚哥最爱兰花，他家里种的兰花比这好看多了。”

　　孟娘子此时不和她斗嘴，也如实感慨道：“世家养出的花就像人一样，都有贵气的，枝叶里都是清尘脱俗的味道。眼前都是凡品，哪里能相提并论，压根不值一提。”

　　韩梨一愣，忍不住回敬她：“你见过咋的，虽然讲的很有道理，但不要显得你和墨岚哥很熟好不好？”

　　孟娘子实则红珊瑚，听了这样气人的话，不知如何反驳，眼睛就瞪着韩梨，仿佛说着不如打一架！

　　韩梨哪里是怕打架的，当即就握住剑柄。

　　黄腾达见二人间杀气腾腾，连忙缓解气氛：“韩女侠有所不知，孟娘子与雪岚剑客确实有些交情，这些打理兰花的技巧，也都是雪岚剑客亲手写下的。”

　　韩梨不相信，她只手接过黄腾达手里的信纸，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认识的，就是宋清的笔迹。可为啥啊？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值得他花费这么多的心思，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关系，还比不上孟娘子这么一个女人么？就连林逸远也是，宝贝成啥样了。宋清谁都照顾，就不理睬她韩梨咋的？

　　孟娘子嬉笑：“宋清是爱花之人，他怎么可能舍得见这么多兰花枯死，围在内院集中养着，就是他提的办法。”

　　韩梨一听，更委屈了，好嘛，几朵残败的花也比她重要！

　　林逸远眼见韩梨即将伤心落泪，韩梨是宋清最喜欢的妹妹，宋清不能守护着她，罪怪在他头上，不然定是不希望见到这样。于是他开口相助：“花再有灵性，人都比花更胜一筹，宋清爱花之灵，更怜悯这里百姓存活艰难，卖花换粮，才是他真正的意思。”

　　孟娘子嫉妒了，却无话反驳，宋清表面看着冷清萧索，其实内心非常温柔，他对于林逸远，那真是好的没话说，当年几句话而已，却让宋清这样重视，既让她在一旁羡慕的酸涩不已，又暗自期盼宋清会被她打动，将他内心的温柔毫无保留的展示在她面前。

　　韩梨心里大赞同，往日韩家兄妹一起在宋府玩耍时，她失手打碎过一盆极为罕见的兰花，宋清脸上虽然心疼，可没有一句责骂，反而亲自为她上了伤药，叮嘱她行事不可鲁莽。这样照顾她的墨岚哥，善良又谦和，定不是存心不理睬她的。她这样安慰自己，情绪便收敛回去，她将信纸还给黄腾达，叮嘱道：“这些兰花一定要好好养着，墨岚哥定会亲自来看这院兰花的。”

　　黄腾达笑了，他道：“韩女侠这样思念雪岚剑客，不如随我去见一见。”

　　韩梨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宋清就在这里？

　　孟娘子没好气道：“那样好看的兰花，让她见了，恐怕都会被煞去姿色吧！”

　　韩梨咬牙切齿，梁子结下了，没得挽留的余地，她先忍了这一阵，道：“八婆，我先见了再教训你！”

　　静儿脸色都变了，悄悄对郑龙道：“她们都好厉害。”

　　郑龙也是惊讶极了，天底下还有这样不守礼教的女子，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黄腾达让严浪先去见他爷爷，神神秘秘的带着一行人绕了十几个圈子，到了一间竹屋前边，给几人提醒道：“这株兰花今早晨开的，大家可以现在外头闻一下味道。”

　　郑龙眉目开阔，愉悦道：“这株兰花的花香清醇久远，想必是寒兰了。”

　　黄腾达道：“没想到郑公子对此也有心得，在下佩服，寒兰特别难培育，更别提这株寒香素了，花色淡绿，极品中的极品。”

　　静儿不无得意道：“我家公子的母亲也爱兰花，公子孝顺，从小就也跟着侍弄这些花类，算得行家，您说的这些，我家公子都懂。”

　　唯独林逸远脸色一变，他神色复杂的望着竹屋，这味道熟悉的不得了，就是宋清身上的味道。他皱眉道：“你特意今天带我们来，是为了让我们见一见这株花？”

　　黄腾达含笑不语，领着大家进门，门给掩上了，窗子也只留一条细缝，仿佛生怕这花香惹来采花贼，极为宝贝的栽在竹屋里头，精心伺候。

　　韩梨一看，发现自己认识，她笑道：“原来你们说的就是广寒素啊，这花可难养了，忌热又怕冷，非得这样阴凉环境不可，你们这儿炎热干燥成这样，还能培育出这样珍贵的花品，确实难得。”

　　大家伙隔着一点点微光，窥这素心寒兰的美貌，它的叶片较一般兰花的细，叶姿潇洒高远，淡绿色的花脱骨于叶，清秀可爱，难能可贵的居然没有一丝杂色，色彩就像光影一样流畅，过渡的非常和谐漂亮。

　　达到了效果，黄腾达将众人请出去，这株兰他宝贝的紧，即使是太子想多瞅几眼也不行。

　　静儿笑着问：“黄大人打算出售这株兰花吗？”这话不用明着说，太子看上了，还乐意跟你花大价钱买。

　　黄腾达为难道：“这花本是打算献给雪岚剑客的，他算得救了户县的兰花，也救了户县的百姓。”

　　林逸远想起这花的香味，心里就慌，他情不自禁的开口：“这世间的花唯此一株与他拥有相同的气息，就像为他而生的一样，送给他确实很合适。”

　　韩梨闻言大吃一惊，回想起来，眼睛瞪大，这花的香味的确酷似宋清的味道，比宋府那几株的味道更加贴近，宋清见了这花，定会是开心极了。她看了眼太子，假如太子想要强取豪夺，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她。

　　孟娘子幽幽开口：“但是他选择送给郑公子了，说是看在您和藏玉的交情上。”

　　郑龙一喜，少年心性就是喜欢什么就想得到它，本以为要克制他的贪恋，却沾了林逸远的光，他不识的宋清是那般人物，光猜想他有这样幽远瑰奇的气息、这样救助百姓的聪明才慧、这样的豁达大方，不出意外的、定是一个妙人了。

　　黄腾达着实珍贵这花，他日日亲手培育，就像他的亲生孩子一样，除了宋清这样的，谁都不愿意交付。一般的权贵哪有宋清玉石的心肠，这株高贵的兰花落入权贵手里简直暴殄天物，好在太子也是爱兰之人，又是未来的九五之尊，这兰花跟了他，也不算跌价。可他还是忍不住的叮嘱这花应当如何照顾，就像是看着闺女出嫁的老母亲，絮絮叨叨的缠着郑龙说了一路，静儿不耐其烦的躲到一边，也亏郑龙气性好，一直听他讲完，完整的体验到黄腾达的不舍，才说了句：“其实，我也不急着要，你先养着，待有了分株，送去京城就好了。”

　　郑龙撇开自己的贪欲，清楚的看见自己的目的，他无非是想把这株兰花献给陵墓里的母亲。可这株兰花才花期的第一头，不该就此不见天日，等繁衍出分株，创造出更多的价值，他再赠送给母亲，也不会迟的。

　　黄腾达大喜，当即跪下道：“臣领旨，臣保证三年之内为太子培育出分株，孝贤妃在天之灵。”

　　郑龙这才反应过来，感情黄腾达絮叨这么久，是早就看穿了他的打算。郑龙一时插住腰指着黄腾达，无话可说，又气又喜。气的是黄腾达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株兰花居然舍不得献祭给皇家，喜的是黄腾达是个机灵人，日后定能为他所用。

　　静儿也明白了，她看着太子吃瘪，不禁笑道：“这话我给记下了，三年后京城要是没出现这一模一样的兰花，你可掂量自己脖子上头的分量。”

　　黄腾达笑道：“姑姑的话下官也记下了，如果三年不能培育出来分株，在下愿意终身佛堂为贤妃祷告，祝四海升平，天下海晏河清。”

　　林逸远突然插言：“还有没有花跟这味道很近的？”

　　黄腾达摇摇头，不解其意，道：“兰花品类不同，味道千差万别，更别提其他花类了。”

　　林逸远自己都觉着荒唐，哪里会有带着酒气的兰花呢？可脑海里下意识出现的味道那样特殊，让他情不自禁的相信现实就存在着，他曾经似乎呼吸过，清新又瑰丽，邈远又潇洒。真是莫名其妙，哪里来的这样荒谬的直觉，他也摇头，笑道：“是我糊涂了。”

　　众人已经见过内院的模样，黄腾达诚意邀请他们留住内院，毕竟方圆内实在找不出第二处这般风景的地方。一行人自然答应，林逸远选了靠近竹屋的一处住，他莫名喜欢这味道，晚上睡觉都香甜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