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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旅游车到达阿尔泰布尔津县时,陈露还在不停地呕吐,几位好心的姑娘将她搀扶下车,一个穿着花裙子的中年女人一边递水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念念道:“闺女,晕车就不要一个人出门嘛,你看你,今天要不是跟着咱们旅行团,吐成这样,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陈露接过矿泉水,没有回答中年女人的话。她从来不晕车,只是这两天坐在旅游车上,陈露脑海里不停 地浮现她和张小北的往事。一个星期前,经过两个月的冷暴力之后,张小北终于带着一个浓妆艳抹,身材娇好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张小北甩给她一张她也不知道数目的银行卡,让她立刻搬出那间他们刚搬进去一年的房子。

      这个结果是陈露早就想到的,从张小北和她冷暴力开始。只是他们谁也不肯先说分手,好像只要不说分手,自己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尽情地指责对方,让对方为人所唾一样。

      陈露毫不犹豫地收下了银行卡,两个小时之内收拾完了自己所有的行李,离开了那间屋子,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当然,更没有留下眼泪。她用那笔钱买了一辆车,想要开着它去她一直想要去,却因这些年拮据而忙碌的生活而没有去的新疆。

      所幸,那张卡里的钱买一辆车还是绰绰有余。

      一张小小的卡片,可以装下那么多东西,很不可思议吧!

      可是买了车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开车。

      于是她便报了这个旅行团。

      想到这里,陈露又一阵呕吐,好像胃里有永远也吐不完的东西。可事实上,这一个星期以来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

      另一辆旅行车也到了,车门刚打开便听到一阵争吵声。

      一个约莫二十五岁的姑娘拉扯着一个男人下了车,姑娘一边哭,一边怨骂:“你平时沾花惹草也就算了,今天好不容易和我一起出来玩一回,竟然还在车上勾搭人家小姑娘!”

      陈露在飞机上见过这两个人,他们坐在一起,姑娘靠着男人的肩膀,只是男人一直带着耳机,那副却貌合神离的样子让陈露不敢肯定他们是情侣。

      车上跳下来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斜眼看着这对情侣,不屑地说道:“姐姐!这种男人你也看得上,他就是个十足的小人,趁早分了得了!”

      姑娘没理那个女孩,只是不停地骂,什么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如何好,你又如何如何负我之类的话,俨然一个怨妇的模样。陈露突然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这样做,即使她有再多的不甘。

      而那个男人,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有表现出愧疚的意思,只是任由那个姑娘打骂,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姑娘见男人无动于衷,也许是气上来了,突然一巴掌扇在了那个男人脸上,然后哭着跑开了。男人脸上瞬间出现了五个手指印,所有人都被吓到了,楞楞地看着他。

      男人可能也懵了,并没有去追。

      另一个年轻姑娘,是导游,连忙让大家解散自有活动,约定好了集合时间,便去追那个姑娘了。

      陈露弯着腰,用余光打量那个男人。他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长着一双桃花眼,和张小北一样。

      张小北……一想到这个人,陈露又觉得恶心,一阵呕吐,可真的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搀扶陈露的那个阿姨和几个姑娘已经去车上拿东西了,她痛苦地捂着胸口,半闭着眼睛,觉得胃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心想着早知道要这么吐,还不如当初拼命吃,这样,至少心和胃可以只痛一个。

      一双白皙宽大的手掌伸到了陈露面前,手掌中放着两粒红色药丸。陈露微微抬眼,正是刚刚那个男人。

      “吃两粒药吧,这个很管用。”男人说道。

      陈露并不想理他,无奈胃里实在难受,于是接过药,和着一口水,吞了下去。很奇怪,平时最怕吃药的她,突然觉得药也没那么苦。

      “你一个人吗?”男人问道。

      陈露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换做平时,此刻她应该真挚地向那个男人道声谢,可陈露并不想,她实在不明白,他有工夫关心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为何对刚刚悲痛欲绝跑走的女友毫不在意。

      缓了一会儿,陈露转身向车内走去。

      “我觉得你很没有礼貌。”男人在后面大声说道。

      陈露依然没理会他,径直走向车内。

      进了车,发现那几个女孩和另外几个阿姨还在,还有同行的一个姓黎的大叔,大家都叫他黎叔。大家叫他黎叔并不是因为尊敬他,只是因为他年纪比大家都大,车上又大多是年轻姑娘和小伙子,所以便称他一声黎叔。陈露不止一次听到同行的几个认识他的阿姨们说黎叔有多么多么无赖,有多么小人。他半夜跑去敲邻居家的门,吓唬别人,他也会在路边将很多垃圾扔到清洁工人刚清扫过的地面,也会为了不给几块钱的包子钱,硬说人家包子里的菜是馊的,平时偷鸡摸狗,无所不为,让周围的人很是头疼。

      说这些事的时候,陈露感觉她们的牙齿都快给咬坏了,虽然一路上除了偶尔跟几个阿姨开不合时宜的玩笑,陈露并没有发现黎叔有什么其他不好的举动。

      原来,其中一个姑娘和一个阿姨上车拿东西时,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而当时黎叔就在车上,她们便认定是黎叔拿的,于是不依不饶,围着他,要他交出手机。

      看着这些咄咄逼人的面孔,黎叔好像并不害怕,嬉皮笑脸地说道:“车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就认定是我了?”

      那个阿姨用恶狠狠的语气“呸!”了一声,说:“谁不知道你平时就爱偷鸡摸狗,不是你还是谁!”

      黎叔无奈地摊摊手,说:“那你们就随便搜咯!”

      阿姨双手叉腰,瘪着嘴,眼神轻蔑地看着黎叔,说:“你既然偷了,肯定会藏到我们找不到地方!”

      “那你就随便搜,搜包,搜身,搜车,手机反正出不了这个车子。”黎叔见招拆招,一副坦荡荡的样子。

      “搜就搜,大家一起来!”阿姨挽起袖子,招呼大家一起搜,众人也随之应和,纷纷上前搜。

      陈露至始至终没在停下脚步“观战”,只是快速收拾好东西,拿好了包,离开了车内,她并不想知道结果。

      下车之后,陈露发现那个男人还在那里。

      “你出来了!”男人说道。

      “有什么事?”陈露终于应了那男人的话,只是语气并不好。

      “我在等你给我道谢。”

      “谢谢!”陈露想要赶快远离这个人,道了谢便向快步走过男人身边。

      男人转过身说道:“可是你根本不晕车。”

      陈露愣了一下,扭头看着那个男人。

      “我给你的东西只是两颗糖。”男人继续说道:“你的问题不在胃里,而在心里。”

      陈露心里一怔,这个初见面便可看清她内心的人突然让她感觉到害怕。

      “你很喜欢管闲事吗?为什么不先管管自己的事?”陈露说道。

      “我叫吴庆,咱们一起走吧!”男人这句话,让陈露不仅肯定了他的厚脸皮,更肯定了他的小人。吴庆,多么合情合理的名字。

      看他答非所问的样子,陈露不想再理会他,于是加快了脚步。

      “你去哪儿?”吴庆追上来问道。

      “喀纳斯。”

      “可是听说那里有水怪。”

      “无所谓。”

      “你不怕么?”

      陈露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空,新疆的天格外的蓝,水洗过一般,蓝得有些晃眼。

      “不怕,”陈露低下头说道:“我有福报。”

      是的,她陪伴了张小北六年,把自己六年的青春献给了他人生的低谷,陪他打拼,节衣缩食,面对来自家庭的压力,她也没有半步退缩,他成功之后,陈露原本以为她可以苦尽甘来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无止境的争吵与冷战。对于陈露来说,这六年她争取的是被所有人祝福的爱情,而对于张小北来说,这六年他争取的只是一个辉煌的人生,而这个人生中,并不包括陈露。

      如今,除了做善事,陈露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这六年。

      其实这次旅行团的地点中有喀纳斯,但是是安排在最后一站。而对于陈露来说,整个新 疆能吸引她的,除了那些新鲜味美的瓜果,就只有喀纳斯了。

      在认识张小北之前,陈露对很多新奇事物都非常感兴趣,她曾经一个人跑到阿根廷去看月亮谷有没有嫦娥和玉兔,一个人跑到澳大利亚压马路,只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一两只调皮的袋鼠窜出来,跳进她的怀里。大三的时候,她独自跑去安赫尔瀑布去一瞻其风采,可是她认为,安赫尔瀑布远不及黄果树瀑布那般壮阔,与她有同样看法的就是张小北,他们就在安赫尔瀑布下认识的彼此。

      那时,张小北正在进行他的毕业旅行。从那之后,除了张小北,陈露不再对任何事物感到好奇,她大概把灵魂落在了安赫尔瀑布。

      布尔津县虽然不大,却热闹非凡,因是边境地区,这里大多是来往的商人或者旅客在此停留,给布尔津带来了生气。陈露很难想象,若是淡季,这里该有多么冷清,可是,这里好像并没有淡季。

      经过打听,顺着地图,陈露终于坐上了前往喀纳斯的车。上车的时候,司机用一口并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问她:“姑娘,你一个人吗?现在已经快三点了,等你到了那边,天早就黑了,你不怕么?”

      陈露正要答话,背后却传来吴庆的声音:“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陈露扭头瞪着他,多说无益,转身回到了位子上。吴庆也跟着坐在了她后面的一个位子。

      “你跟着我做什么?”陈露露转身问道,露出不悦的表情。

      “喀纳斯是你家的么?我不能去?”

      没毛病,陈露无可反驳。

      汽车行驶了四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喀纳斯。陈露找了一家非常小,却很干净的旅店住下。

      旅店老板是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男人,个子矮矮的,目测不到1米7。陈露进去的时候他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紫砂茶壶,醉眼朦胧地倒在椅子上,往嘴里灌着什么。陈露使劲嗅了嗅,是酒的味道。

      柜台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有张照片,照片上一对上世纪九十年代穿着的年轻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男的留着小平头,长得白白净净的,微风将他的白衬衣扬起一角,女的黑黑的长发披肩,长相清秀,穿着一条简单的藕色连衣裙。旅店并不算干净,但这个相框却是一尘不染,应该极被人珍视。

      可是这里好像没什么人,冷清得狠。

      陈露正要转身离开,突然从柜台旁边的门后面传来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姑娘,您里面请。”

      陈露回头一看,一个身着蓝色衬衫,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的女人推开门走了出来。女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像是染过的,不过已经长出几寸长的黑头发,看上去枯燥、邋遢不堪。陈露依稀可辨认出她正是照片上那个女孩。

      陈露又扭头看了看桌上的相框:白衣少年,纯真少女。

      女人捋了捋耳鬓的乱发,笑着走出来。

      “姑娘,您要住店?”

      陈露一脸茫然:“啊?哦……嗯,我要住店。”

      女人非常热情地走过来,忙招呼:“都这么晚了,你一姑娘家,别乱跑了。就住在这儿吧!”说着便朝那男人的椅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并瞪了他一眼。

      陈露好像很怕他们争吵,连忙说:“老板,那给我开一间房吧!”

      女人兴冲冲地走到柜台,接过陈露的身份证办理入住手续。而那个男人,从头至尾都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起身坐到的旁边的凳子上,把位子让给了女人。

      “老板,请问从这里怎么去喀纳斯湖?”陈露问到。

      老板看了看门外,指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说:“从前面那个十字路口往右拐,直走不到十分钟,就可以看到一个小汽车站,听说那里有车可以去。不过我也不能肯定,我来这里也没多久。”

      “哦,谢谢。”

      可能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得来的却是这么简短的几个字吧,老板好像很扫兴。

      陈露拿了房卡和身份证,便上了楼。这个旅馆不大,小三层,没有电梯。楼梯很古朴,好像很久没人修缮,但看上去又似乎很牢固,让人心安。

      刚走两步,就听到那女人突然骂道:“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让你看个店都看不好!客人来了你理都不理!整天就知道喝这点破酒!”

      陈露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的一声玻璃碎的声音。她回头一看,那个相框和茶壶已经在地上,摔得粉碎。相片已经被酒浸湿。

      陈露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男人本来肥肉横生的脸上,已经爆出青筋。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满眼怒火。

      “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当初你一穷二白,我就跟了你。家里哪样不是靠我支撑起来的?怎么能耐了,要跟我动手了!”

      男人狠狠地捏着拳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出柜台,走到那堆碎片面前,拾起照片,放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下,转身进了屋。

      女人看他那样子,更是来气了,便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人!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嫁给你做什么……”

      骂着骂着,她可能意识道陈露还站在那里,于是有些尴尬地笑道:“姑娘你别见笑啊!我们两口子这样争吵习惯了。”说着,她眼里突然变得很悲哀,呆呆地看着那扇门:“我们……没有孩子,这一直是他的心结……可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

      “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女人发现自己有些失态。

      “没关系!”陈露笑了笑,转身便要上楼。

      刚走两步,门口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老板,有房间吗?”,陈露转身一看,是吴庆。吴庆和她对视了一眼,笑了笑。陈露没有搭理他,上了楼。

      旅店离喀纳斯湖很近,安静的夜晚让陈露十分惧怕,她怕的是张小北。张小北此刻或许正和那个女人窝在那张由陈露亲自挑选的熊猫沙发上,幸福地看着《琅琊榜》。张小北一直在追这部剧,陈露知道任何事也无法改变张小北的生活轨迹。

      凌晨四点,天边有些微微发亮,陈露彻夜未眠,她看着渐红的天边,鬼使神差地爬起来,穿上了去年生日时张小北送给她的那条昂贵的红色连衣裙。那是张小北事业有成后,陈露过的第一个生日。张小北无比诚恳地说,露露,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

      想到这里,站在镜子前的陈露突然凄凉地笑起来,原来这些年的陪伴,就值一条连衣裙,还是血的颜色。

      陈露回头看了看床头柜,一个GREGORY的旅行背包安静地躺在桌上。这只背包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它也是张小北送给她的,就在他们恋爱的第一年,张小北说以后要带着陈露走遍世界,所以他省了几个月的钱给陈露买了这个包。从此陈露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那只包,只是大多数时候,只有那只包。

      陈露拿起旁边的手机,走到门口,悲哀地望了一眼那只独自陪陈露走过许多地方的背包,“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这样寂静的清晨,那一声关门声犹为响亮,仿若陈露的心跳,是的,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虽是夏季,但清晨外面街道上还是有些冷。偶尔有几个喝醉的男人一路疯癫地追逐打闹,陈露也不害怕,她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晨曦下的喀纳斯湖看上去分外沉重,湖边的树木张牙舞爪地围着那一滩平静的湖水,偶尔有几处水面会冒出几个鱼呼吸的气泡,顺便发出几声“咕噜噜”的声音,陈露观察的很久,并没有水怪。

      她站在湖边,看着深邃的湖水,湖水并不清澈,可她还是使劲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远处的太阳一点点往上爬,湖水也越来越明亮,陈露看见张小北在水下向她招手,他还是穿着那件格子衬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干净清爽的短发下,一张笑脸仿佛包含了整个世界的美好。

      突然,一片乌云飘过来,世界瞬间黑暗,陈露抬头,方才还努力向上怕的太阳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低下头,再也看不见张小北。

      陈露拿起手机,轻轻敲响屏幕:张小北,我看不见你了。

      她犹豫了一秒,按下了发送键。

      陈露慢慢向前移动脚步,她想下去找那个穿格子衬衫的阳光男孩。几分钟之后,电话不停地响,陈露拿起手机,准备扔进湖里。

      “手机很贵的!”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陈露转身一看,吴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他牵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狗站在不远处,非常镇定地看着陈露。

      陈露没有理他,只是放下手机,转过身继续朝湖边走去。

      “你想死?”吴庆问得非常直接了当。

      “不管你的事。”陈露回答得有些心虚。

      “既然想死……”吴庆低头看了看那只狗,继续说道:“不如把值钱的留下。”

      陈露瞬间有些无语,没想到这人真的是个小人。她看了看手中的手机,朝吴庆伸出去。

      看得出来吴庆有些小心翼翼,他拖着那只毫无精神的狗,慢慢地靠近陈露。而陈露,至始至终都伸着手。

      “你最值钱的是手机?”吴庆一边靠近,一边问她。

      “嗯。”

      “那你最有价值的也是它?它是你活着的意义?”

      陈露不知道吴庆为什么要这么问,低头想了想:“不知道……”

      吴庆已经走到陈露的面前,他的表情显然要轻松许多了。吴庆接过正在响的手机,看了看屏幕。

      “小人……”吴庆问道:“这才是你的最爱?”

      陈露没有回答,她突然没了答案。

      顿了片刻,吴庆“咳咳”两声,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跟你一样!”陈露终于说话了。

      “跟我一样玉树临风么?”吴庆整了整衣领,不知道用的什么样的心情来着玩笑。

      陈露瞥了他一眼,说:“跟你一样是个小人。”

      听到这里,吴庆突然不再笑,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我确实是个小人。”吴庆的语气好像是对自己的一个肯定。他把那只狗拉到陈露面前。陈露这才注意到这只狗的右眼已经瞎了。

      “它的眼睛怎么了?”陈露问道。

      吴庆蹲下身子,抚摸着那只狗的头,说道:“瞎了,是哭瞎的。他叫大黄,两个月前,它的孩子掉进湖里淹死了,它伤心过度,把眼睛哭瞎了。孩子死得干脆,没有痛苦,可活着的大黄却一辈子都要痛苦。或者,它不会有一辈子了”

      陈露突然想到自己的爸妈。当年她非常倔强地想要跟小北一起,对抗了全世界,她曾经以为这是自己一项伟大的壮举,直到去年春节回家看到父母瞬间苍老的面容,她才知道自己有了一项多么“伟大”的“壮举”。

      她没有告诉父母她和张小北那时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她怕自己再一次伤害这两个最爱她的人。

      “你想要劝我就明劝,别拐弯抹角的。”显然陈露已经看出吴庆的动机了。

      “因为我是个小人啊!”吴庆脸色有些不好。

      陈露有些手足无措,说:“我……我刚才那话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吴庆抬起头,天上的乌云已经在慢慢地散开。

      “我和她……”吴庆继续说道:“认识十年,交往五年,按理说已经密不可分了。可是,不爱就是不爱了,勉强下去只会让对方受到更深的伤害。这是我陪她的最后一次旅行,以朋友的身份。”

      “我从来没有见谁把变心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陈露说道:“你不怕她想不开?”

      “她说过,十个仇人也比不上一个她爱的人。她有很多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

      陈露叹道:“她十年的大好时光就给了你这么个人。”

      “我十年的青春也给了她,这很公平。”吴庆若无其事地说道。

      天上的乌云已经快要散尽。阳光透过密密的树林投下一束束刺眼的光。三年前陈露在西双版纳也曾见过这样的光,陈露曾说她想去西双版纳,张小北正好去云南出差,于是便带上陈露,特地抽了两天时间陪她去了西双版纳。

      想到这里,陈露的心里渐渐舒展开来。她想起张小北曾在寒风凛冽的夜晚为她出去买麻辣烫,曾因为客户对陈露有一点轻浮举动而对客户大打出手,也会在工作最忙的时候每天往家里跑三趟,照顾生病的陈露。

      如果两个人仍然相爱,很多事情都不再是阻碍,就像旅店老板老板娘一样。只是有的事情,如吴庆所说,不爱就是不爱了,勉强也只会徒增伤害。

      一个短信发来,是妈妈的:“闺女,我这大半夜的,心突然很疼,跳得很快,脑子里全是你的样子。上次这样还是你在学校生病的时候,你还好么?”

      陈露看着屏幕笑了笑,正要回短信,张小北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陈露按下接听键,还没等张小北开口,陈露便说道:“张小北,很高兴认识你。谢谢。”

      声音很平静,很平静。

      “你真的是小人?”陈露突然问许久未开口说话的吴庆。

      “嗯,也许是。”吴庆牵着那条狗转身离去,迎着初升的太阳,消失在林中。

      陈露从此再也没在见过吴庆,仿佛这世上从没有过这个人一样。只是当她已经快要忘记那次旅行的时候,偶然在桥上遇到一个拉二胡的乞讨者,在来来往往无数行人对他视而不见时,只有一个施舍者,他就是黎叔。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久以前将这文在网上发表过,诸位如觉得眼熟,不必奇怪哦。
    欢迎阅读我的长篇小说《江湖默之燕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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