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屑》执瑟

9、火

　　“澜裳公主这几日好像好转很多了呢，”裹在华丽宫锦中的妃嫔偎着旋西的王者，软声软语，“愿意嫁到漓陵去，为主上分忧。”
　　旋西王沈观拥着宠妃瑾嫔，望着不远处在莲池边独坐的女儿，眯起眼睛：“她愿意乖乖的嫁去就好，这丫头太不让我省心——哪里有我们桐儿可爱。”
　　瑾嫔笑着端起琉璃酒樽捧到沈观嘴边：“桐儿能得主上欢喜，阿瑾高兴的紧。”
　　“今日是桐儿周岁诞辰，孤在紫旋宫的常聆厅备了家宴，为桐儿庆祝。只有我们一家三口，阿瑾喜欢么？”沈观笑着饮尽杯中酒水，捏起宠妃尖尖的下颌，轻轻摩挲。
　　“主上抬爱，阿瑾喜欢的。”瑾嫔点点头，靠上王者的肩膀，“不过，王后不来不好的，臣妾想请王后也来，连着澜裳公主。算作是公主出嫁前的践行酒，主上认为呢？”
　　“阿瑾心胸宽广，愿意接受王后那心胸狭隘的女人。”沈观皱了皱眉，转而拥住宠妃，“即然这样，便叫她们来——不过孤可不想一直看着她们母女，坐一坐就打发她们走吧，不要让一个行将就木的尖刻老太婆和一个疯子冲了桐儿的喜庆。”
　　瑾嫔微笑着迎合沈观，心中为自己的成功而得意。王后闵氏大沈观三岁，虽然沈观在即位时依靠了妻族的帮助，但闵氏只是泊仙郡的商家，实力远远不如谢氏和宁氏。沈观一即位，当即抛却了发妻，先后宠幸吟妃、香姬和现在的瑾嫔。闵后便好似被打入了冷宫，唯一可以指望的是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以及两个女儿。然而自从一年前瑾嫔诞下小王子沈桐，沈观越发对瑾嫔宠爱，甚至多次明言要立王子桐为太子。闵后处境更加艰难，几个儿子懦弱惫懒，大女儿嫁去了泊仙，唯一有希望能得到沈观关注的次女澜裳又是这样。年轻美貌的瑾嫔处处盘算着将后位拿到手中，这次为沈桐周岁准备的酒宴，她故意叫来了身患重疾的闵后和疯傻的澜裳公主，是料定了她们会在宴中出丑，目的就是让沈观对王后一脉更加厌恶。
　　不远处独坐的澜裳公主，手中捏着那一包香料，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痴痴的笑着，酝酿着一个华丽的晚宴。

　　“起火了！常聆厅起火了！主上在里面！”
　　叫喊的声音响彻在紫旋宫上，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化作飘渺灰烬。
　　“是谁放的火？”镜雪堂的三楼楼头，谢沉冰皱眉眺望着紫旋宫方向，询问身边的谢泠。
　　“我不知道。或许是闵后，也或许是燕儿，”谢泠闪了闪眼睛，轻声道，“我没有安排这场火，不过，这倒不用令墨骑动手了。”
　　“闵后……”谢沉冰点点头，转身靠在白玉栏杆上，“那‘燕儿’是谁？”
　　“一个小宫女，她姐姐是澜裳公主的那个宫女雁儿，姐姐是大雁、她是小燕。”
　　“……”谢沉冰厌恶的挑了挑眉。
　　谢泠注意到他的神色，轻声道：“不要这样。阿冰，你不知道这宫中女子的生活是多么幽闭压抑。”
　　“我倒是从没想过，这旋西的紫旋宫有一天会着火，而且旋西王还被烧死在里面，”谢沉冰舒了口气，声音哀伤，“可是泠姨你知道么？这场火里可能会死很多无辜的人。像宫女、侍从。他们都不想死的，他们还有爱他们和他们爱的人，这些人会很难过、很难过。”他眼神辽远，仿佛看到了记忆中某处与之相似的场景。大火撩人、焰光漫天，将一切焚为灰烬。
　　“阿冰……”谢泠看到他的眼神，担忧询问。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想带阿姐走，可她不愿意。我转而再去找青翎，房子已经塌下来了——就在那之前，我还对她承诺了‘以后’。”谢沉冰恍惚失神，转而对着一脸担忧的谢泠笑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谢泠抿了抿唇，不再作声。她也清楚，这场大火虽然成功的杀死了沈观，却也害死了许多不相干的人。她没有办法，政治必须有牺牲。从八年前那一天开始，她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多么艰难、多么龌龊，她都要走下去，到下地狱时自己来承担所有的罪过。
　　“泠姨，下面你打算怎么办？要我那个弟弟来做旋西王么？”谢沉冰岔开了话题。
　　“不，我希望默儿能像他母亲所愿的那样永远就这样纯真无垢。”谢泠低了头，确定那边的大火无法救治，轻轻叹息。
　　“可那是你们的意愿，他自己又是怎么想的你知道么？”谢沉冰撇了撇嘴，“既然你不让他来做，那么会是谁？现在已经没人有实力和宁谢两家对抗了，宁息又听你的，泠姨你现在可以算作旋西的掌权者。”
　　谢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喂！不会是我吧！我可不愿意！”已经二十四岁了的沈氏皇子瞪大了眼睛，冲小姨摆手。
　　“我知道。”谢泠转过头去看天，“你既然都不在意，就不要管了。”

　　大火还在蔓延，紫旋宫在众人眼前渐渐化为一片废墟，所有的人都无能为力。火是从内部着起来的。因为沈观屏退了所有的人，宫中只有侍奉的三两名宫女，火着起来时，没有一个人跑出来或是呼救。所以当大家发现起火时，宫内已是大火熊熊，再也无法进入了。
　　邵珂带着金吾卫，站在紫旋宫前严肃的看着大火。肩负着守卫王宫重任的他虽然清楚宁谢两家的计划，却一直处在矛盾之中。一方面沈观确实失道，另一方面他的职责又不允许他对宫中安危弃之不顾。这样一场大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邵珂便少了些自责。
　　有宫人叙述，主上今夜在紫旋宫常聆厅为小王子沈桐摆寿宴，宫内只有主上、瑾嫔娘娘、小王子沈桐以及闽王后和澜裳公主并几名宫娥。据查无一人逃出火海。还有人说先前听到宫内隐约有吵闹声，后来就再无声息。那时以为是公主发病后来被止住了，就没太在意，没有想到会起火。
　　大火渐渐熄灭，进去搜看时，发现了八具焦尸。其中一个小孩，便是王子沈桐。其它的几具，依稀可辨认出旋西王、瑾嫔和闵后等。独独少了一个人。邵珂下了命令，全宫搜查。

　　她提着长长的群幅，欢喜的跑啊跑，一直到达了那生满紫葵的地方，整个身体扑上去，亲吻着湿黑的土地。
　　做到了！我做到了啊！阿雁、阿雁可以来陪我了呢……旋西宫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可是，只要有阿雁你在，我就不会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