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颍川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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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计议了一番，方才继续饮食。
那蒙面人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就是吃饭，也不过将缠在嘴边的黑布条掀开一小块，连脸颊都没露出。
然而他愈是想要遮掩，旁人便愈是好奇。
慕云飞一面抿了口汤，一面侧目打量那人，他发现那人红润的嘴唇边有明显的灼伤，狰狞可怖的伤痕一直从唇瓣蔓延到层层叠叠的黑布之中。
有尚诛影为先例，慕云飞不由地怀疑此人也是容貌被毁，蒙面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是在暗中观测之际，慕云飞食相也不算难看，甚至可以说颇为优雅，若有人看到，定会以为他是在品一道稀世珍肴，绝没有人会想到他喝得是一碗腌臜的耗子汤。
其实，在北冥雪山修炼时，何九渊为磨练慕云飞的生存力与意志力，曾把不过五岁的慕云飞丢到冰壑之间，仍他自生自灭。
慕云飞到现在还没忘记，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攀上站在雪山之巅的，当他看到师父被寒风吹起的宽袍时，觉得自己被冻裂的手指也没那么疼痛了，他万般激动地冲上前去，换来的却是师傅的一个侧身。
剑未出鞘，何九渊仅仅是一个侧身便让慕云飞扑了个空，还顺势推了他一把，笑着看他滚下山崖。
慕云飞冲着天空伸出了手，恰望见师父那抹阴晦不明的笑意，当时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万丈冰崖之下，并不是毫无生气——至少还有会生啖人肉的雪狼。年幼的慕云飞站起也就比一匹成年狼高了一点，但他却不得不与狼群争食，茹毛饮血之事他也未少做，他甚至扑到一匹绿眼睛的饿狼身上，就着雪狼的沾满冰渣子的细毛与长了许多肉疙瘩的皮肉，用牙齿咬断了他的大动脉。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活得鲜血，盖是他的舌头舔舐到滚烫的液体时，那狼还仰天哀嚎了一声。
一个月后，师父亲自跃下山崖来寻他，他惊喜之余同师父说起此事，师父还夸了他一把。
也正因为如此，慕云飞在食物方面一向不挑剔，他的胃连腐肉丶生肉都可以消化，又怎会嫌弃一锅老鼠呢？
慕云飞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面前的一碗汤，方放下碗，那蒙面人便又与他盛了一碗，里边依旧是一只老鼠。
不过这只比刚刚那只要大一圈罢……
二人均不言语，均吃得不紧不慢，庙外的风“呼呼”得吹，庙内的汤“咕咕”得冒热气。
蒙面人执汤匙的手时不时颤动几下，长柄汤匙便时不时撩拨一下，更是让那点可怜的汤蒸发的更快了，但是蒙面人依旧像什么也没察觉似的。慕云飞不得不多往锅里添了些冰雪，不过添了带泥的雪却让这锅汤的味道变得很诡异。
吃饭就像是煎熬。
但是二人还是吃完了。
饭毕，二人自去歇息。说是歇息，其实他们都没有睡，习武之人，完全可以以打坐冥想代替睡觉。
翌日，蒙面人提出离开昆仑，前往颍川书院。
颍川书院位于中徽，乃是一干隐士的居所，虽说他们是隐士，却也是隐于野而心怀朝政之人。江湖人士皆知落鸿山庄丶飞仙居丶昆仑剑派丶平安居乃中原武林脊梁，但寻常百姓却更了解中徽颍川书院的藏龙卧虎。
颍川书院尚儒学，却秉持道家风骨，讲究出世，门下弟子久居山林，过着闲云隐鹤般的生活，比起久居庙堂，位极人臣，他们更喜欢办个热热闹闹的文会，请些闲散文人，弄个流觞曲水，斗酒百篇。
末了，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颍川书院那些个常将“子曰诗云”挂在嘴边的文弱书生却可仅凭一句话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那“万事通”墨如白。
慕云飞对于蒙面人突然的这个决定并不感到奇怪，也可以说是早有准备，所以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得到答复的蒙面人很快将庙中的老鼠一锅端了。
四十来只长尾巴老鼠，黑压压堆成一座小山，饶是慕云飞定力再好也忍不住微微皱眉，蒙面人看不见，自然也无甚顾虑。
“对我们而言这叫‘破釜沉舟’，对它们而言叫‘长痛不如短痛’！”，蒙面人说，“也是我仁慈，我们走后，又有谁来喂养它们？与其让它们活活饿死，不如现在给它们个痛快。”
慕云飞不说“对”，也不说“不对”，他只是觉得这蒙面人说教般的口气十分熟悉，略一皱眉。但也知道这蒙面人会在他面前蒙面，自然是现在还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自己现在去问也问不出什么。不若等时机成熟，让他自己告诉自己来得好。
昨日一餐荤腥抵得上数日的清汤寡水，慕云飞早上没吃下多少，蒙面人也一样。
饭毕，蒙面人将剩余的死鼠埋在了雪堆中，并在上边插了个竹竿。
昆仑雪山就是个天然冰窖，食物埋在雪里是几个月不会腐烂，若不是蒙面人刚刚还说着“破釜沉舟”，慕云飞几乎以为他只是出去一趟，朝往而暮归罢了。
“若是有缘人到这里歇息，他们必会看到这根竹竿，介时他们便会知道这儿埋着东西，至于他们会不会挖开看……这就要看他们的机缘了。”，蒙面人的声音响起。
为后来人准备么？慕云飞瞥了一眼方垒成的小雪堆，这位前辈倒是有心。
二人出了破庙，慕云飞注意到，蒙面人的步伐并不像初见时那般，他在平地上如履薄冰，但在雪地上却是健步如飞，竟能同慕云飞幷足而行。
昆仑雪域很大，但两人皆内力雄厚，施展起踏雪无痕的轻功，走出这块地也不过是几炷香的功夫。
出了昆仑雪山，二人来到一方小镇，这是昆仑雪山下的“望岐镇”，天下五分，北岐有昆仑，所以北地小镇名字里多带个“岐”字儿，也是向昆仑剑派致意，由此可见昆仑在普通百姓间的名望。
望岐镇位于昆仑雪山山脚，这里的人多习剑，习剑之人多，卖剑之人自然也多。
然而，不管是用剑的，还是卖剑的，他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到慕云飞与蒙面人身上。也难怪，蒙面人自是不提，慕云飞辗转几日，狼狈之相更甚。不过两人均是气宇轩昂，步履出尘，小镇里的人多少懂些武艺，看二人的样子也知两人非同一般。
二人本不打算在这里驻步，不过慕云飞叫铁匠铺的剑绊住了脚步。
用剑之人，自然是爱剑的。
蒙面人是很有钱的，慕云飞方才知道这一点，那剑不便宜，甚至已经可以算得上昂贵。
并不是所有的剑都可以卖到二十两黄金。
慕云飞接过铁匠递来的一把重剑，登时眼前一亮。
好剑！
用惯了剑的人，只消一摸剑柄就能知道一把剑的质量如何。
这把剑，剑柄上没有繁琐的花纹，倒是剑身上刻了几道深深的凹槽，那是为了让剑刺入人身后能放出更多血，慕云飞后来才知道。
慕云飞师出“剑圣”何九渊，“重剑无锋”，他从不用开了刃的剑。不过这柄剑显然已开了刃。
但他还是将剑别在了身侧。
之后二人到布庄换了套便装，便雇了辆马车，一路南下。
二人且休且行，估摸着墨如白的动作不会太快，所以没有特意赶路，遇着酒楼就进去喝几盅，遇着客栈就歇息一宿，清洗打理。
因为传言，路上不乏有江湖人士对二人怒目而视，当然，主要是冲着慕云飞。不过他们畏惧慕云飞的剑术，大多是敢怒不敢言。真敢找事的，大多又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足为惧。
两个月后，行近中徽，二人跳下马车，步行至颍川书院。
未至书院，先闻琴音，琴色圆润清脆，但琴声碎碎，如清泉石上，慕云飞不通音律，听得此曲不过眉头微舒，眼中阴岚一霁，并没有停下脚步。倒是那蒙面人驻足听了一阵，方才跟上。
行不过数里，便见有白鹤舞于小石潭，谭中鱼可许百头，皆若空游无所依。谭边有茂林修竹，琴音便是自这林中传来。
一曲毕，蒙面人方道好：“好一曲‘平沙落雁’，如白小友的逸士心胸着实让人肃然起敬！”
这溢美之词由他说出却也是无比瘆人。
那林中之人却不在意，嬉笑一阵，素手拨开竹叶，道：“恭候前辈多时矣。”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颍川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