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砂》榕沙

11、第十章

　　“皇上！”

　　宫人等不及夏公公通报，朝着崇阳宫里放声大喊。

　　“娘娘要生了，大出血，情况很不好！”

　　周俭起初听见外面有人大喊，疲惫地顿了顿笔，刚想叫小夏子把人带走，听到后面一声，却登时站起了身，袖子不意掀翻了墨砚，墨汁溅了他一身。

　　他低头看了看明黄衣袍上斑驳的墨迹，一时有些恍神。

　　“皇上！”

　　外头的喊声再次响起来，他才定了定神，走出了门。

　　“传太医了吗？”

　　“太医已经在路上了，皇上也快去看看吧。”

　　--------------------------------------

　　【灵犀宫】

　　“娘娘情况不大好，快去太医院，先拿人参来吊着。”

　　太医慌忙地呼喊宫人，看见那袭明黄身影，才两三步紧走过来，行了礼：“微臣参见皇上。”

　　“情况怎么样？”

　　“娘娘临盆突然，大出血，稳婆已经在里面看着，微臣让人去太医院拿了人参，先给娘娘服了看看情况。”

　　“嗯，你全力救治就是，结果朕一力承担。”

　　太医惊讶地看了周俭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是，微臣一定尽心尽力。”

　　“娘娘，不能晕啊，您还得清醒着留着劲生小皇子呢。”

　　叶疏此刻已经没有力气哭，也没有力气喊疼了。

　　从前困得厉害不能睡的时候，她还能掐自己，如今，即便是如此剧痛，她也快要忍不住昏厥过去。

　　“娘娘，皇上来了，您安心。”

　　不知是谁在我耳边急促地喊。

　　他来有什么用，他又不能替我疼，不能替我生，不能替我努力清醒着。

　　他来了，除了外头又涌进来一大群人，更加吵闹了，还有什么用。

　　此刻我情愿他不来看我，让我能坚定地恨他。

　　周俭啊，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又一阵剧痛打断纷纷扰扰的胡思乱想，之后的事情，我已经没了记忆，只记得总有人在耳边不住地大喊“用力啊，娘娘”，喊了许多许多次，然后，仿佛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看到的是周俭的侧脸，那平日里常蹙着的眉，终于难得舒展开了一回。

　　我看到周俭笑着，嘴里似乎说着什么，看到我醒了，又目光温柔地看过来。

　　“疏儿，看，我们的孩子。”

　　我向他的怀中看去，一个顶小顶小的娃娃安安静静地在他怀里躺着，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眉眼依稀有景和的模样。

　　我几乎要流泪了。

　　努力地伸出手，轻轻碰碰它的小脸蛋，温热的，我才意识到我的手凉，连忙收回来。

　　我不知道原来刚生下来的小孩是这样小，仿佛一手就可以捧在怀里，不忍放开。

　　“男孩还是女孩？”

　　我听见我的声音虚弱而干涩。

　　“女孩，是个小公主。”

　　周俭看着我，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乳母，让她带了下去。

　　对了，周俭登基七年，宫里一个孩子都没有。

　　他大概早已被人私下里说闲话了吧，二十五岁的人，竟然才成了父皇。

　　我想想又觉得好笑，眉眼弯弯，唇角也不住翘起来。

　　“笑什么呢突然。”

　　周俭握了握我的手，脸上又没了笑容，蹙了眉，把我的手塞回被里，掖好被角。

　　“想喝水吗？”

　　我摇摇头，虽然口渴，但实在没力气坐起来。

　　“有没有胃口吃些东西？”

　　“皇上，臣妾想休息。”

　　“好。”

　　他招招手，示意宫人把灯灭了退出门去，人却仍坐在床边。

　　“您不走吗？”

　　“我不走，你睡吧，我在这看着你。”

　　他眼神少有的明亮。

　　我也没力气再出声赶他，要看便看吧，看累了自然就走了。

　　我闭了眼睛。

　　“疏儿，辛苦你了。”

　　隐约传来他的声音，还未听真切，我便沉沉睡去。

　　--------------------------------------------

　　静贵妃诞女，皇上不准人去探望她。

　　我命诺儿把贺礼又重新放回了库里，想着等出了月子再给她送去吧。

　　宫里还从来没有小孩子，我心里是好奇的，想看看那小孩子究竟长什么样子，模样几分像静贵妃，几分像皇上。

　　诺儿却似乎很是不高兴，有时听她跟宫人们碎嘴说“又不是皇子，还娇娇贵贵的不准人去看，装什么样子”，我也没太在意。

　　只是这碎嘴不知怎么传到了皇上那里，叫人掌了诺儿三十嘴。

　　诺儿再红肿着腮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些心疼，但又有些怨她沉不住性子，数落了她几句，还是给了她一瓶玉露膏涂，免得落了瘀肿，今秋出宫的时候叫人笑话了去。

　　听闻石哥哥前些天从天牢里放出来了，赶去了驭马监。

　　我叫人去查探驭马监的情况，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忍得了在那样的地方，被人当奴才使唤。

　　也罢了，他做了那样的事，皇上不杀他，已是开恩。

　　不管怎样，失了尊严也好，任人践踏也好，总归是活下来了。

　　或许他不觉得，但我却全然明了。

　　石哥哥，再屈辱再卑微也忍着些吧。

　　活着，总比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