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印之言》容膝易安

2、第 2 章

　　陆亦蒙醒过来的时候，李倾释已经离开了，就着和煦的晨光，陆亦蒙这才有机会正正经经打量这栋屋子，这间房子不仅装修考究，而且简洁大气，很符合主人的性格。只不过少了一些烟火味儿，空旷中透着些许冷清，只有阳台上生机盎然的几株盆栽，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冰箱里只有一点食物库存，应急用的，不过没有过期，这间屋子显然有人在维持打理，不过主人并不常住，所以也只是点到为止，成了一个可以临时落脚的驿站。桌子上放着一串钥匙和一个写有地址的便签，寥寥几个字，只有最后一句显然是特意说给陆亦蒙听的：如果感觉有危险，随时可以来。
　　“奇了怪了，我好端端的，有什么危险？”陆亦蒙嘟囔了一声，很不在意地将那纸片揣兜里。“糟了，今天的集体讨论会！”陆亦蒙好不容易忍住嫌弃，从被揉地像梅干菜一样皱的衣服里掏出手机，结果可怜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连声呜咽都没有。陆亦蒙赶紧将自己收拾齐整，冲出了门。
　　“还好这破地方还不算偏，否则车都打不到。”陆亦蒙好不容易紧赶慢赶到了研究所，讨论会早就结束了。不过好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研究员，只会埋头研究，不会看眼色，说话无足轻重，倒是还不算太耽误事儿。他将手头上的事儿处理完，往医院打了个电话。他到底不放心方可，这小姑娘毕业于名牌大学，被所里招进来不久，只是一个见习生，辅助研究员工作的，这姑娘踏实肯干，也挺聪明，就是性格过于内向，眉眼之间总有抑郁之色，平时也不苟言笑，研究所毕竟不是什么象牙塔，这个不讨喜的性格多少会得罪人，陆亦蒙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对同样低调的陆亦蒙来说，一个不惹事的学生很投他缘，所以这次方可住院，他不仅是代表同事探望，多少也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
　　“哎，好的，好的，赵医生您尽管说，啊？不会啊，这姑娘内向得很，这么会……”陆亦蒙听着电话那头医生描述方可的病情，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据医院那边反映，方可的病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性情古怪得很，最近甚至有些暴力倾向。“……电话里说不清楚，但是凭咱们的关系，我讲的句句实话，她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昨天你走了之后，还差点伤了一个护士。你和她平时关系应该不错，如果有空多来疏导疏导她，如果问题严重，我们只能将她转到精神科治疗了……“
　　赵琦的医术陆亦蒙是绝对信任的，他们从小是发小，两家人两三代前就交好，所以也算是世交。赵琦家祖上三代从医，赵琦也没辜负家族的希望，凭借优异的成绩，一毕业就接过了衣钵，现在已经做到主任了，前途无量。于情于理，赵琦都没有危言耸听的必要，而赵琦的性格陆亦蒙了解，是个实话实说的人，只会有所保留，不会夸大其词，现实情况只会比这更糟。
　　果然不出陆亦蒙所料，方可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的头发乱糟糟地蓬成一团，两颗眼珠却血丝密布，狰狞得吓人。她的眼睛里闪着极度亢奋的光，找不着焦距，四处乱转，仿佛全身的能量都集中到了那里，和她消瘦的身形格格不入，让人心里一酸。陆亦蒙刚一靠近，方可的情绪就异常激动，抓起周围可以抓到的一切东西就往陆亦蒙身上砸去，但她到底是女孩子力气不够，再加上病体柔弱，并没有伤到陆亦蒙，只是地上一片狼藉，碎瓷片在地上泛着光，好死不死地最后吐出些热气；不知谁探望时带来的苹果滚地到处都是，一束花被无情地扔到地上，柔软的枝条尽折，就好像这女孩美好的青春年华，也被这怪病摧残得不复原来模样。
　　陆亦蒙退了几步，躲开女孩力竭的攻击，想走近安慰女孩，又担心再度刺激到她，只能尴尬地立在原地。“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靠近，你有什么话等她安静下来再说，先来我办公室一下。”陆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低沉稳定，像一剂镇静剂，让陆亦蒙提起的心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坚持，直到看见赵琦带来的护士给方可打了镇定剂，形势缓和了下来，才跟着赵琦离开了病房。刚刚还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昨晚一夜忘情带来的疲惫一下子席卷了周身。“果然年轻人不能纵欲，”陆亦蒙苦涩地想，“现世报来这么快。”他一边神游一边盲目地跟着前面的人走，那人突然停下了也没发现，没头没脑地直接撞了上去。他后知后觉地连忙扶起眼镜，嘴里也没闲着：“哎呀不好意思，你看我一不留神，你没事吧？”赵琦又好气又好笑，眼前的年轻人眉目初成，面相柔和，明明是极为普通的一张脸，但让人看着很舒服，没来由地想信任。只是脾气还是原来那样，没心没肺，认真工作的时候一本正经，而生活中却像个还没成熟的大男孩，一举一动冒着傻气。
　　“哟，怎么？昨晚没休息好？肾气不足嘛。”赵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暧昧和揶揄。“哪有，你才肾亏呢，你闲着呢是吧，赶紧说正事儿。”陆亦蒙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是到底心虚，热气直往脸上涌，表情差点没绷住。赵琦看他认真了，马上收起了调笑，切换到了办公事时的状态，一脸严肃：“她这个反应很不正常，一开始只是流感和肺炎，后来高烧不退，呓语不断，等病快好的时候，性情却突然古怪起来，这不正常。本来这不是医生的管理范畴，我只是看病的，不做心理疏导，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多留心了一下，才发现了这个奇怪之处。但你也知道，她现在虽然体弱，但是身体上并无大碍，休整一段时间就没有理由再住在医院里了，毕竟病床有限，我最多帮你保留两周，出院后怎样，你联系一下她的家人，告知情况，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我只能帮到你这里了，抱歉。“
　　“不，你已经很够意思了，我也不能让你为难，”陆亦蒙虽然不清楚医院里的规矩，可是他知道赵琦已经尽力帮他了，他已经欠下了这个人情，不能再给赵琦添麻烦，于是很快应到：“那这样吧，我马上就联系她家里，商量一下她出院的问题。谢谢你了赵医生，你肯这样帮我。”“打住，应该的。”赵琦一摆手，“不过，”赵琦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疑惑地盯着陆亦蒙的脸看，\"她的情况很特殊，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她的表现和精神分裂有点相像，安静的时候自闭症一样一句话不说地发呆，人说话也不理；“赵琦顿了顿，\"而发起疯来你也看见了，情绪失控，精神亢奋，有暴力倾向，而且不排除后期有自虐的倾向。”赵琦眉目低垂，声音也压低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以你对她的了解和平时生活中的观察，她近来举止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见过什么奇怪的人？”陆亦蒙心里咯噔一下，尽力回想起来：“嗯，我们平时做研究，都是闭门造车，不太见生人的，”陆亦蒙同志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就见了生人，还把生米煮成了熟饭，“我们做案例调查都是派专人去做的，没有几年经历不会外派，所以工作上没有这种情况，但是私下里我就不清楚了，我回所里再问问。”陆琦点点头，换了话题，”最近怎样，过得好吗？难得见你，不是匆匆忙忙，就是魂不守舍。“赵琦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很好看，亲切而帅气，能让人自然而然地卸下防备，吐露真情。”哈哈，没有的事，我小日子可滋润了，你甭担心我，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么多年了，还是单身狗一个，我都替你急。“这家伙这么大了，还这么不着调。赵琦笑着摇摇头。”替我急？那不考虑考虑收留我？“陆亦蒙吃了一惊，一抬头就发现赵琦眉眼弯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不着调地开玩笑。”去你的，小爷我名草有主了，公子还是另寻良人吧。回见“说完故意留下一个很潇洒的背影，然后嘚瑟地摇着尾巴走了。
　　等陆亦蒙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赵琦才正色下来，目光认真而专注地望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