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子》肆时山

11、第九章 别动

　　岳山林里惨叫声一片。

　　那八卦阵周围已经叠了一圈的鬼尸，有些没有死透的还在尸群中扒拉着手脚，试图爬向阵的边缘。九柄飞剑忙着诛杀外圈愈来愈多的半人鬼，没有时间再回来补上一刀，只见那些半死的连滚带爬，咕噜一下滚下尸山，离八卦阵竟是愈来愈近。

　　任玉在树上看得着急，心下就想召剑过去。可是已然来不及，离阵法最近的一具半人鬼已经将手伸向了那半球形的气墙，眼看着就要抓着那蜀山弟子的脚踝。

　　就在这一瞬间，阵中的蒙眼人嘴中念了一句，悬在剑阵上方的那把剑横倒下来，像是风轮一样，在上空开始高速地旋转起来。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凄惨无比的鬼叫，半人鬼的整只手就像是被卷进了绞肉机一般，从指间到手腕，皮肉连同手骨一起，瞬间被那气墙切成了一团血沫。

　　竟是用剑气做成的保护盾！

　　任玉在树上忍不住想要高呼漂亮，这等阵仗的剑气凝墙，所需内力和功力，实在不可估量。而这阵中之人已经摆下此阵足有一刻，内力消耗已是极大，竟还能使出这等招数，怕是这些消耗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多少。

　　这边蜀山绞肉机一经开启，像是被同类的血气刺激了一般，愈来愈多的半人鬼加快了靠近的速度。任玉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林子，竟然藏匿着如此之多的行尸走肉，任何没有防备的路人经过这里，哪里有活命的运气？

　　不过就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并不会上树，看起来也对人味没有多少敏感，或者说这九个蜀山的人充当了一块香气四溢的诱饵，做了一个最明显的靶子，引走了这些半人鬼。

　　那最初的那股烟，又是何人所放？任玉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既然这九人是来除掉这些半人鬼的，那么又是谁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来的？

　　更可怕的是，这么大数量的半人鬼聚集在会稽山脚下，而今日恰恰又是各门人士和江湖散客入山的第一日。如果没有这蜀山一派过来除鬼，后果岂不是难以预料？

　　任玉心头一紧，联系起先前阎罗一事，如此想来，这些鬼东西，也是那人手下一步棋。

　　“师尊，东南处似乎有笛声？”只听得树下负双剑的那人低低说了一句，他手捏剑诀，双剑在空中灵活地穿梭，话音未落已经斩下三颗人头。

　　任玉和那阵中的蒙眼人都仔细听去，东南处确实有隐约的笛声，吹得似是西域的调子，声音萧肃有如厉鬼哭嚎，半分美感也无。在这月黑风高的时刻，听起来极为渗人，似是要夺人三魂撕人六魄一般。阵中人似乎听出了些许名堂，低低说了句什么，任玉没有听清，大抵是说出了那调的名字。可是蒙眼的那人即使听到那远处的笛声，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依旧捏着剑诀，半分守阵的意思也无。

　　不是都说擒贼先擒王么？任玉不解，这笛声古怪，只怕是那驱鬼之人所发，要是捉了那吹笛的人，岂不是比现在容易的多？

　　“他们不去，不如我去看看。”任玉担心这些东西不尽不绝，松了怀中的黑剑，召剑出鞘，轻声说道，“乖影子，好影子，带我去那笛声那里看上一看！”

　　任玉本想要不发出一点声响地御剑而去，可谁知自己刚刚松开手，黑剑就已经按捺不住，在空中仿着先前蜀山弟子的模样，像是炫耀一般，先耍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暂不提削下了多少枝叶，单就出鞘这一声响，就足够树下的人侧目望过来。

　　任玉心道不妙，当下也来不及顾着察看树下反应，忙不迭跳上了剑。果不其然，他脚刚踏上剑身，树下就传来一声利喝，一柄飞剑就已经破空而来，直取任玉后心。人在剑上已来不及躲避，他只得在剑上用力一蹬，人跃往高处，手上几个动作，召黑剑急忙去挡。

　　两柄利剑相击，那自地上飞来的剑经不住黑剑的力道，整柄剑坠下，顺着力道翻转了十几余圈才堪堪停住。待阵中召剑的人正要再追过来时，黑剑早已经得空接了任玉，升出树林，悬空而去，早就追之不上了。

　　“不必追。”蒙眼人出声制止，“且先对付眼前这些。”

　　“可是师尊，他极可能是奴尸之人，放之不管，如何可以！”先前出剑攻击任玉的那人不解道，飞剑悬停在任玉消失的地方。

　　那身负双剑的人在一旁也看得仔细，认同道：“他在树上应是窥看许久，又是这般武功，定有古怪，师尊，确实该追。”

　　“而且他的功力不浅，单就刚刚那一击，绝非一般人水准。”另一名弟子说道，他在交手的时候，还仔细观察了对手的那柄黑剑，“还有他的剑，剑身漆黑而无光泽，材质也很是罕见。”

　　那八名弟子皆意欲请命去追，阵中的蒙眼人微微摇头，道：

　　“无需担忧，他不是敌人。”

　　“师尊怎知他不是敌人？”身负双剑的那人是这八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位，手臂上的银链子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眉头微微皱起，人越发显得英朗。

　　“他去的方向。”蒙眼人抬手覆上眼上的白绫，微微抬头笑道，“子陵，你看到的，总比我听的清楚。”

　　任玉本以为会有人追在他身后，可谁知御剑而行许久，竟是半点动静也无。心下也没有时间再去多想，只管顾着寻那笛声，驱剑闻声而去。

　　这鬼调子其实不过就两句调，那吹笛的人反复且毫不间断地吹着这两句。任玉听着声音就在不远处，也不敢离得太近，只得慢慢减慢了速度，俯身降回林间。刚才那蜀山一行人所在的地方离主路极近，所以多是陈年古树，也好落脚。可是这笛声所在之处却是竹林，耸尖的枝头在风中摇晃的厉害，就算他下去能攀着粗些的竹子站着，也保不免会弄出些枝叶响动，惊着那吹笛之人。

　　上头不行，那就干脆直接下地。任玉当下也不多犹豫，寻着一块林木较为稀疏地，悄悄落了下去。可谁知这脚刚刚沾地，连这地上的落叶都没有来得及压实，身后一道劲风，直直地超他而来。

　　任玉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来不及躲避。从身后靠近他的人似乎并不想留给他出声的机会，在自己的背贴上对方胸膛的同时，一只手从右边伸来，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刚要挣扎，那人的另一只手竟直接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收于身前。随后耳边传来一阵热气，那偷袭他的人比他高上些许，此时正俯身帖耳过来，用气声说道：

　　“不伤你，莫要动作。”

　　他娘的，流氓！

　　任玉虽然身体受制于人，可剑仍旧悬在原处。他心念略动，眼眸一紧，那黑剑变受令而动，绕过任玉，直刺他身后那人。

　　他身后的人像是料到他有这么一招，耳边竟传来一声轻笑，手上一使劲，抱着任玉旋身一错，轻轻巧巧避了开去。两人原本还留有一些空隙，这么一动作，身体贴合的越加紧密。任玉一只手去扯握在自己腰上的手，另一只则冲捂着自己口鼻的手而去，紧扣住对方的腕骨，重重捏下。

　　身后的人吃痛，手臂禁不住紧了一紧，可束缚的力道更加大了起来，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惩/戒/性将任玉往自己怀里一撞，低喝道：

　　“颜玉！”

　　任玉不动了。

　　即便身后的人仍旧用的是气声，即便能叫他颜玉的人有千千万万个，即便这个声音已有多年未曾听过。

　　他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任玉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刚张开口，腰上的手又紧了一紧，是在示意他别再出声。

　　笛声仍旧继续，吹笛的人似是没有察觉到这两人的动作，调子依旧诡异地在林子上空肆意游走。任玉忍之不住，伸出手轻轻拍拍自己腰上的手，示意身后的人松开。

　　“做什么？”身后的人又附耳过来道，任玉最怕耳边吹气，受之不住整个人便是一个哆嗦，张开嘴本能就要说话，可是忘记了自己的口鼻正被人捂着。声音还没有发出，/嘴/唇/竟先碰到了对方的掌心。其实本就是贴着的，只不过一动才感觉到和自己/嘴/唇/不一样的温度。

　　任玉几百年没有如此尴尬过，脸上/烧/红/了一片，急忙动手掰开自己腰间的手掌，在那人掌心急急写道：

　　“松开，我不作声！”

　　身后的人果真松开了手，只不过并不留给任玉转身的时间，他腰间便再一次被扣住。那人在他的背后写了一字：

　　“等。”

　　等什么？等你松开我？

　　任玉在他手背上写字回他：

　　“等什么？”

　　身后那人不急，先伸手拿下仍旧悬在空中的黑剑，系在自己的剑带上，再出手回他：

　　“曲终。”

　　“你拿我剑做什么？”

　　“碍眼。”

　　“那我也碍眼，还剑放人。”

　　“不放。”

　　“为何？”

　　“危险。”

　　知道多说无用，任玉也不再多费指头，转而问些有用的。

　　“何时会停？”

　　“很快。”

　　“作何用处？”

　　“召鬼。”

　　“那还等！”

　　“长留上君在。”

　　任玉心道不早说，这五个字早写出来，他也不用问这么多。

　　长留上君极少出关，但是一出关必定意味着出了大事。这召鬼之术并非中原之术，而蜀山离兰亭更是路途遥远。这两派人均不远千里来到此地，且还在此地交上了头，定是背后早有几步动作，事情定然复杂。

　　只不过这兰亭颜氏并非修仙世家，虽也曾出过几名得道半仙，但也都是因心性圆满，而非除魔得道。任玉心下不解，长留既然不会仙术，为何要来捉鬼？而他的关门弟子现在正把他拉到一旁不让帮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刚好任玉等得失了耐心，不想在站在什么人影也见不着的地方，心下打算着，手已悄然摸上了身后人腰上的剑带。只要有机会摸到剑柄，他就立刻旋身挣脱，只要黑剑到手，召剑诀和对方挡上几招，等自己得空跑远后再收回来。

　　可他还来不及摸着身后人的剑带，树林间突然穿来了另一个声音。

　　是琴声，和笛声一般响彻，只不过旋律却要悦耳许多，也更没有那种妖里邪气。铮铮之音，穿林而来，一时间震起了几波气浪，夹带着飞叶撞到二人身上。

　　也就是那么一愣神的工夫，任玉来不及抓到自己的剑，身后的人也松开了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和那人已是面对面的姿势，脸侧压着对方绣有银纹的义领，衣物上是淡淡的檀木香，额头上传来温热的呼吸。

　　任玉已是万分确定，可是就是没有勇气把头抬起来。眼睛死命盯着地，明明是最容易得空偷了剑的时候，手上却做不出半点动作。

　　“一农冬日逢一蛇，疑其僵，乃拾之入怀，以己之体暖之。蛇大惊，乃苏，以其本能故，以利齿啮农，竟杀之。”

　　如果农夫虽中毒，却不至于死，而那蛇虽逃，却逃之又返。

　　若是见面，便很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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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特别慢的一章
是特别暖的晏晏，之后几章大概会有很多糖吧哈哈哈
这几天有墙画工作，但是更新还是不会食言的！
请赐给我一些评论吧！好寂寞啊，四万字了还是冷场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