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棋中有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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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沙弥。”
此话一落，李枕砚便有了一丝讶异，他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大师如此说，我倒对这个人满心好奇了。”
天峰大师笑着摇了摇头，招来了一个路过的小和尚，虎头虎脑的，看起来颇有几分憨实可爱。
“去叫无花来。”
听罢，那小沙弥就点头应是跑走了。
李枕砚恍然大悟道：“原来竟是妙僧无花！难怪。”他住了这两日，从周边的和尚中，听得了不少这位“妙僧”无花的赞语，在他们口中，无花简直是无所不能臻至完美的一个人。正因为太过完美，反而让人觉得不似真人，更似为人所臆想出来的化身了。但是这个人却是实实在在真实存在的。
天峰大师神色如常，并没有半丝弟子被人称赞的得意，依旧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大约得道高人都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李枕砚所说的并没有错。
李枕砚笑了笑，也没有再多提无花了。他本就对无花了解的也不多，天峰大师作为无花的师父，自然没人会比他更了解无花。
禅房里面是备有棋盘的，若是香客睡不着时，漫漫长夜难熬，半夜燃烛自弈，也算一件雅事。
待李枕砚摆好棋盘，定下黑白子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门并没有闭上，那么敲门便全然只是一种礼节了。
李枕砚抬眼向门边看去，只见那少年身着一身月白色僧衣站在门边，手指微曲轻扣房门，唇边含着淡淡的微笑，显得他格外一尘不染温润清雅。他并没有进入房内，清晨微暖的阳光撒在他身上，他的侧脸沐浴在阳光里，显得更加的肤如白玉，唇红齿白。他的皮肤都好似泛着莹润的光。而另一边脸因着被挡住了阳光，隐于暗处，却也可见那是何等的俊秀绝伦。这样一个少年，仿佛得了天地间所有的钟爱，如此钟灵毓秀。
“进来吧。”天峰大师闭目养神，并没有把目光放在门口的无花身上。
无花应了一声便侍立在天峰大师身旁。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言语，无声无息的。
李枕砚唇角微微勾了弧度，从怀里掏出云幕遮正要系上，却见之前闭上了眼的天峰大师已经睁开了眼睛，他见着李枕砚的动作，侧过身道：“无花，去为我取一根布条来。”
见天峰大师如此言语，李枕砚动作一顿：“我自然是相信大师的……”
“有时候的规矩可以不遵守，但是应当遵守的时候，可以遵守的时候，又为何不去遵守？”天峰大师不徐不疾的回答道。
李枕砚默然无语。天峰大师似乎是就事论事，对着眼前之事所做的点评，然而细想下来，却又觉得还有更深刻的禅意。而关于这一点，这几日住下来，李枕砚并不是毫无所觉。天峰大师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东西，饱含慈悲善意。
无花微微笑了起来，这样一个少年微笑的时候，足以让你想到一切圣洁美好的东西：“先前无唤小师弟谈及师父召唤，已说了缘由，因而先前往此处赶来之时，无花就已备好了应当会需要的东西。”说着，他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来，正是天峰大师之前所要的布条。
因着眼神确实不那么好，李枕砚隐隐看见了无花袖口的手中似乎还有着什么东西，却看不清楚是什么。他笑了起来：“那你还准备了什么东西，不妨全然说出来。”
“博弈怎可无茶？”无花道：“因而我带了年后的初雪融水，又带了寺下初摘的新茶，彼时便在禅院内，为施主同师父沏一壶茶。”他语调温和而又谦顺，令人不自觉便心生好感。
这样一个人，也难怪少林寺中一片称赞之声。他思虑多周到，行事多妥帖？无论谁感受到，都不能违心的说上哪怕一句他不好的话，因为他确实就是那么好，好到天底下最美好的词，都无法形容出这个人的好。
“什么茶？”天峰大师突然道。
“是前些年移栽过去的那株珍稀茶树所产的茶叶。”无花温声回答道。
天峰大师展颜道：“甚好。初雪烹新茶，待客极妙。”这先前无论如何都淡若清风不动如山的老僧，听得有好茶竟如此欣悦。
李枕砚也笑了起来：“如此那我只能多谢款待了，实在深感荣幸。”
既然为下棋而来，自然没有本末倒置的理。因而停下话头之后，天峰大师就系上了布条，而李枕砚也随后系上了云幕遮。甫一系上，便觉出一道目光落于身上，微带了打量与好奇，然后又不见了。
而此时，两人坐于棋盘两侧，显然对弈即将开始。
一开始李枕砚落子很快，天峰大师是不紧不慢的，到后来李枕砚越下越慢，天峰大师仍然保持着先前的速度，落子一直不徐不疾。
期间也并非没有忘子的情况出现，李枕砚倒不是那种需要人全然复述一遍的，因而忘棋之时，无花只需往上倒数几步，棋局又能继续。
一开始，落子少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觉，后来，越下便越觉出了不对劲。天峰大师的棋路温和而宽厚，仿佛水一样，无论什么样的攻击，初时能见成效，而后便知那一点成效也不过是不痛不痒。
而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便又更加深浓了起来。天峰大师，向他约棋，并非是真的棋瘾犯了。也是，天峰大师对于好茶反而更加热忱一些。也就是说，这位少林寺的得道高僧，在试图以下棋，告诉他什么。
李枕砚停下了思索如何落子，手揉了揉额头。天峰大师只是安静等着，并没有催促。
李枕砚叹了口气，终是出口道：“这棋已不用下了。”
天峰大师并没有对此表现质疑，只是微微点了头：“也好。”
两人蒙着眼，自然是无花去收拾棋盘，无花看了一眼这一场棋局，有些讶异。两人下了几个时辰，明明是白子一片大好的形势，李枕砚却投子认输了，这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无花在将黑白子各自放回棋盅的时候，李枕砚说话了：“麻烦大师费心了。”
“何来麻烦？”天峰大师反问，仿佛自己只是下了一盘棋，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只可惜我冥顽不灵，只能这样了。”李枕砚道，语气平静如叙说一个不变的事实。不是只能这样，而是他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他的性格与行为处事的方式，同他的经历息息相关，他不是佛陀，何来慈悲为怀，不染杀孽？
无花收拾完棋盘，转身去烹茶了。天峰大师摇了摇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只说了一句：“施主言重了。若是施主当真冥顽不灵，此时又怎会同老僧对坐弈棋。”
李枕砚一时无言。
“施主慧根极佳，也非滥杀之人，然美玉微瑕，到底让人心痛。若能放下心中妄念执着，当可修得正果。”他这话依旧用着平常的声音说着，不曾压低，也不曾扬高，然而却能让两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花的手一顿，继续手中之事，仿佛那一点异样只是错觉。
李枕砚似笑非笑：“大师你再如何劝，我也不会就此出家，修一个正果的。”
天峰大师摇了摇头：“老僧并未想过让施主出家，只盼着施主行事之时，多存一丝善意即可。”
天峰大师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了。李枕砚淡淡道，仿佛含着轻笑，又似刀锋般锐利：“大师放心，我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人犯我三分，我必十倍奉还。”善意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是非常奢侈的东西。
天峰大师叹了口气：“恩怨分明，如此已经很好了。”他似乎并没有深劝的意思，也没有想让人一定要放下屠刀，皈依佛门。
李枕砚微微笑了起来：“大师谬赞。”
天峰大师的态度很平和，没有半点强迫的意思。因而这也就是一场普通的交流，而没有生出更多的摩擦来。如天峰大师这样的态度，便是生气，也让人生不起来的。
更何况，许是天下的和尚，都是这样悲天悯人的？他们慈悲而和善，总是想着普渡众生。而今不过是，李枕砚也成了“被渡”的那个人。
期间饮了一回茶，天峰大师点评了几句，李枕砚应了一事，答应若有闲暇为天峰大师烹一回茶。后天色渐晚，天峰大师便携着无花离开了。
夜色渐深，李枕砚的禅房仍旧燃着幽幽的烛火。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他十分清楚虽然他表面上仍旧是温雅风流的万花弟子模样，但是实际上，他的身上蕴着无边血色杀气。这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去，埋于骨子里的东西。也许天峰大师正是看出来了这一点，一开始才会出现在他身边，否则以天峰大师的身份，又何以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香客？天峰大师一直试图洗涤尽他骨子里的煞气，以佛心禅语为他定心。天峰大师的好意他心领了。也并非没有效果。只可惜……却到底是徒劳。
李枕砚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棋中有真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