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湄》张家小良子

9、破烂玩意

　　李珩站在廊下，几个小丫鬟看他的目光带着畏惧，仿佛他是瘟疫一般。懒得搭理她们，李珩顺了俩果盘里的新鲜橘子，扯着个胆大的小厮问清楚顾湄去的方向后，独自往相府花园走去。

　　一边抛着橘子，一边悠闲散步，表面一派轻松，李珩心底却转着小心思。

　　他以后该住哪儿呢？

　　对于他来说，这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先前一直逃避，但今天的事让他不得不重视起这个问题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外面或者书房吧，不说侯爷会不会揍他，时间长了也会被人瞧出端倪，说不定还会造谣说他现在不行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珩脸色都有点黑。

　　真男人绝对不能说自己不行。

　　随着这两天的接触，顾湄倒是越来越胆大了，她又是个争强好胜的，万一也想生个孩子证明自己怎么办？李珩觉着凭她那乱七八糟的脑回路，指不定真敢这么做。要是这时候再传出他不能生育的名声……

　　李珩觉得头顶隐隐泛着绿光。

　　要不纳个妾？

　　他眉目淡淡，分析着这个主意的利弊。一来刚成婚几天就纳妾正好坐实了他“好色纨绔”的名头，二来以后有地方睡觉，办起正事也能避着不相干的人。李珩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去哪里找这么一个幌子呢？

　　暗部一直是云溪管理的，看来得尽快让他从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岔路口，绿植葱茏，花团锦簇，小路蜿蜒，一时看不清尽头通往何方。李珩先前看过相府的布局，此时倒是不急，目光随意一扫，无意间看到一抹白色裙角一闪而逝。

　　李珩眸色微深，脚步一转，往那方向走去。

　　穿过一片小竹林，再绕过一个小池塘，李珩也不急，就当赏景一般慢悠悠走着，眼前没了那人踪影，他左右看了看，忽听到前面假山处传来女子的声音。

　　“二姐，你都怀孕了，怎么还出来溜达？”

　　“不是四妹有约么？”女子声音清澈泠泠，略带了一分嘲讽，“直说吧，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呸，你别污蔑我，我光明磊落，不像你，只会做些损人利己的阴私。”

　　女子冷笑一声，没说话。

　　沉默片刻，顾湄继续问：“我、我就是想问问……为何是我？”

　　“四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数倍还之。”

　　顾湄被她的语气骇得颤了颤，可心底更多的是委屈，积压已久的怨气随之喷薄而发：“我就知道这婚事是你动的手脚！无论我找父亲母亲哭诉多少回，他们都不听！还逼着我嫁。顾雅，你好不要脸！天底下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父亲母亲是你的，美貌才名是你的，就连眼高于顶的肃王都是你的，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围绕着你转！而你不要的破烂玩意儿，就丢到我头上！”

　　李·破烂玩意儿·珩：“……”

　　“看你如今过得这般落魄，我心情便舒坦多了。”顾雅目光淡淡瞟过顾湄身后某处，嘴角翘了翘，挑着手指，看着顾湄的眼神满满的不屑，仿佛在看一只跳梁小丑。

　　顾湄气昏了头，通红着双眼，手指颤颤地指着她：“你真恶毒！”

　　“怎么？”顾雅顺水推舟，眼底的高傲将顾湄的怒火烧得更旺，语气幽而缓，“你还敢打我不成？”

　　顾湄最见不得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理智瞬间被烧断弦，下意识举起手，冲上前就想给她一巴掌。

　　也就在她出手的时刻，她心底忽然警铃大作，糟了！顾湄忍不住瞪着眼，看着嘴角带着蔑笑的顾雅，心知自己中了对方的激将法，可……

　　手稳稳地停在半空，手腕被人紧紧抓住。

　　顾湄感觉头顶被一片阴翳笼罩，正如她此刻的内心。

　　方才未曾细看，现下看来，也不知是不是阳光过于耀眼，顾雅竟觉得面前之人漂亮极了，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俊眉秀目仿若精雕细琢，神色散漫却隐藏暗芒，倒像是变了许多……她收回视线，疏离而客气地行礼：“世子。”仿佛对李珩的出现毫不意外。

　　李珩嘿嘿一笑，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盯着她的群裾片刻才点头：“白夫人。”

　　“不打扰二位了。”顾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心底原先那点浅淡的好奇被一种熟悉的厌恶渲染，于是语气也冰冷许多。

　　李珩看着她的背影，看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丫鬟跟在她身后，似乎说着什么。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收回来，看到身侧沉默不语的小姑娘，轻笑着挖苦道：“真不知道你这脑袋是不是用来做摆设的。”

　　顾湄不想理他，转身靠着一块大石头蹲下，抱着膝盖生闷气。

　　李珩站在旁边，递给她俩橘子。

　　眼前这人也不好惹，顾湄想了想，决定见好就收，于是接过橘子剥开吃。

　　李珩坐在石头上，撑着下巴看她吃。

　　小姑娘一边生气一边吃，活像是把橘子当成仇人一般，像只啃苞谷的仓鼠，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讽笑道：“对方一个孕妇，要是出了差错你能担得起吗？麻烦你下次动手前转转你这不怎么灵光的小脑袋瓜，别每次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好吗？”

　　顾湄也觉得自己失策了，撅着嘴日常甩锅：“我哪知道她怀着孕还敢激我啊？她倒是胆子大，也不怕出意外。”

　　李珩没说话，这事儿透着诡异，或许是得查查。

　　“走吧，该回府了。”见顾湄已经吃完了，李珩站起身，整了整衣服。

　　顾湄扶着石头慢慢站起来，表情有些不甘不愿的。

　　“怎么？还想留在这里受气？”

　　说到这个顾湄更难受了，还嘴道：“说得好像回去就不受气一样，我怎么这么倒霉，在哪里都不受待见？”

　　“哟，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呢。”

　　“你！”顾湄眼眶都红了，本以为这人会心疼自己一下，没想到他还落井下石。

　　“好了，别气了，不值得，”李珩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也是真怕她就地嚎啕大哭。看到她额头青玉坠歪歪扭扭的，顺手摘了下来，他盯着她红肿的额头，指腹摩挲玉坠片刻，伸出长臂绕着她脖颈，见顾湄似要抗拒，低声道：“不要动。”

　　顾湄也不知怎的，就真的站着不动了。

　　戴好玉坠后，李珩笑着撩了撩她的额发：“既然遮着掩着别人要探，那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看算了。嗯，这样一看，也挺好看的。”

　　顾湄脸上的红晕染到了耳尖。

　　估摸着快到未时了，李珩带着顾湄向顾相崔氏告辞后，便坐车回侯府了。

　　马车上，李珩闭着眼，捋了捋今天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错过了……忽然他想起什么，双眸倏然睁开，对面的顾湄似乎被吓了一下，眼神躲闪就是不看自己，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般，他挑了挑眉，没管她又想作什么妖，问道：“你方才说，肃王也爱慕她？”

　　顾湄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心底泛起了酸水。

　　“是又如何？不只肃王，白公子、凤阳郡王甚至那个西羌王子，天下男人都喜欢她！行了吧？不就是会写几首酸诗嘛，不就是会唱几支小曲儿嘛，不就是长了张漂亮的脸蛋嘛……你们男人一个个的趋之若鹜，真是肤浅！”顾湄哼了一声，末了，还酸溜溜嘀咕道，“其实我觉着也没多漂亮……人家都是有夫之妇了，你还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也不害臊！”

　　“爷什么时候跟着她转了？”

　　“那你刚才还跟着……”顾湄话一出口就暗地里叫了声糟。

　　李珩看她自拆戏台，也不装傻了：“你叫巧翠穿那身白衣裳诱我过来，就是让我看你犯蠢的戏码？”

　　顾湄低下头，鼓了鼓腮帮子，到底没狡辩什么，那就是承认了。

　　李珩懒得计较她的小算计，心里想着别的事。

　　肃王。

　　一想到这个人，他就觉得后背隐隐作疼，原来那顿军棍是这么来的……李珩目光微冷，唇畔却带着笑：“呵，有点意思。”

　　“哟，后悔没娶二姐了？”顾湄听他念叨，以为他还惦记着那只白天鹅，忍不住损了一句，“移情别恋。”

　　“欸，你可别乱说啊，”李珩立马为自己伸冤，“小爷我就没恋过你，何来‘移情’一说？”

　　顾湄不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