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81、C39 摊牌

　　Ⅰ
　　“我原以为你这几天过的乐不思蜀。”所以特意吩咐他们不要打扰你。
　　姬鸿宁合上笔帽，看着背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的姬亦韩说。
　　他们在书房，今天是姬亦韩苏醒两天以来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姬鸿宁看着劫后余生的儿子有瞬间的恍然。
　　他好像有点分不清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姬亦韩到底是十年前的他还是十年后的他。
　　十年后的姬亦韩可不会这么正经地坐在他的沙发上。
　　姬亦韩安静地看了他许久，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在男朋友面前当然要开心一点，”姬亦韩淡淡道，“不能让他再为我担心了。”
　　姬鸿宁挑眉，无奈地摇头，“真跟他处对象了啊？”
　　如泽昨天特意来告诉他姬亦韩已经没事了，那神情跟刚说完“我愿意”似的，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情投意合，肯定是要在一起的，”姬亦韩一笑，“曾经我也试图做过傻事，但好在我是个迷途知返知错就改的人。”
　　姬鸿宁点头，表示理解，“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感情方面的事情我不会管你什么，你喜欢就行，不过给你先提个醒，族里的老人你要自己搞定。”
　　姬亦韩垂眸，“爸爸。”
　　姬鸿宁一顿，几乎是心潮澎湃。
　　他的孩子，已经十多年没这么叫过他了。
　　杳冥乱前一别，姬亦韩盛怒而去，他曾以为彻底失去了那个少年。
　　但今天他回来了，温驯而柔软，像是回到草原的幼狮。
　　“对不起。”姬亦韩平静地说，食指轻轻颤了一下。
　　姬鸿宁紧咬牙关，很快松开，他笑了笑：“你永远是爸爸的孩子。”
　　“影子下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很失望？”
　　姬鸿宁心脏一停，随即道：“当时你就在我眼前坠下去，是我没抓住你。”
　　“我又遇见它了。”姬亦韩低声说。
　　“有几分猜测，”姬鸿宁说，“你不惜丢弃那个魂印解放穷奇，是因为遇到了大麻烦吧。”
　　姬亦韩轻轻“啊”了一声，目光跃向穹顶，“它来找我了，带着混沌一起。”
　　姬鸿宁没接话，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可我谁也没抓住，还杀了我兄弟。”
　　“十足的蠢货，”姬鸿宁嗤笑，“你再好好想想这件事到底该怪谁。”
　　姬亦韩一顿，“我有责任。”
　　要是他再强一点。
　　“所以你没资格消沉。”
　　“嗯，知道。我会努力的。”
　　姬鸿宁看他这样只能叹气：“人只能向前看，孩子，你能抓住的只有现在。你要走的路，许多年前你不就清楚了吗？”
　　姬亦韩动动嘴唇，轻声道：“妈妈死的时候，你也这么想的吗？”
　　“不，”姬鸿宁面无表情，“我只想扔下你和她一起走。”
　　姬亦韩笑了。
　　“但你那时候更需要我，”姬鸿宁点了一根雪茄，他的表情在烟雾后看不太真切，“所以我留下来了。”
　　虽然很像个借口，但姬亦韩明白这是真的。
　　“死别会让活着的人更痛苦，这是真的，但让活着的人选择承受这份痛苦，靠的是一份守护的信念，”姬鸿宁吐出烟圈，轻描淡写道，“如果我们都死了，谁为那些死去的人证道？”
　　姬亦韩一怔。
　　“你觉得自己肩上背负的人命太重，承受不住了是么？”姬鸿宁轻蔑一笑，“他们把命交给了你，临死之前选择相信你，赌上所有压你赢，太沉重了是么？”
　　姬亦韩匀速的呼吸突然被打乱了。
　　“回答我姬亦韩！哑巴了吗？！”
　　“没有。”姬亦韩脱口而出，“我并没有！这么觉得……”
　　“那你现在是在惺惺作态求着什么？”
　　姬亦韩皱眉，“我没有！”
　　姬鸿宁一笑，碾灭雪茄，“很好。”
　　姬亦韩咬牙切齿地灌了一口茶。
　　“既然你有空了，我们来谈谈之后｜庭园会议的事情，”姬鸿宁风轻云淡地开启另一个话题，“你也要参加，做个详细的报告。”
　　姬亦韩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我知道，我会说清楚的。”
　　“怎么说？先让我听听。”
　　姬亦韩花三秒时间打了个腹稿，“神格如何失落，就把锅甩给凶神吧，反正大众对杳冥乱的了解已经歪成这样了，干脆直接坐实，然后穷奇相关继续瞒着，把焦点放到妘靳恒搞出来的事情上去，反正他现在已经成神，相当于和尘世断了关联，我们也不好追究新上任的妘先生，这事就可以这么过去。”
　　“这么大方，以后不会反悔吧？”
　　姬亦韩一哂。
　　他对妘靳恒没什么恨，他算计了那年轻人那么多次，哪怕是妘靳恒自以为是他自己取回了酆都的一半神格，那其实也是姬亦韩的安排，算是扯平了。
　　那个年轻人，短短的一生几乎都在被人设计安排，连结局都是一条既定的路，终归是个可怜人，有什么可恨的？
　　况且，就算他曾做过错事，如今也将在无数的时间里忏悔，思念无法再拥抱的人。
　　这已经是最残酷的惩罚。
　　“那如泽呢？他在这次事件中｜功劳不小，要瞒着吗？”
　　姬亦韩沉默了会儿，“照实说吧。”
　　姬鸿宁一笑，“这是铁了心要他了？”
　　都已经开始给他铺路了啊，准备让后山里的那群人气的蹬腿了么？
　　“知道杳冥乱的真相之后，他们还想让我跟别人生下孩子么？”姬亦韩略带嘲讽。
　　“看看这些年执行局的人对杳冥乱的态度就知道了，”姬鸿宁说，“他们把你摘了出去。”
　　“科技在进步，说不定他们已经研究出分离轩辕和穷奇基因片段的方法了，当然，在我这主动权总在你那里，你喜欢如泽，可以，不想要孩子也可以，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这是你的弥补么？”
　　姬鸿宁一笑，直白道：“我有病？当年的事我没有错，也没必要弥补。”
　　姬亦韩目光一暗，“当年的事到底有什么隐情，你要用那种方式逼我走。”
　　“不错嘛，长大了。”姬鸿宁靠到椅背上，“极裔计划在当时几乎是全票通过，我同意或者不同意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才故意那样对他说，激怒他，让他死了心不回来么？
　　“那个计划到底是谁牵头的？”
　　姬鸿宁一顿，“说出来你可能不大信，这个设想最开始其实是嬴善提出来的，不过后续的完善和实施是长老阁的人做的。”
　　“嬴善？嬴所思的父亲？”
　　姬鸿宁重新点了根雪茄，慢慢地抽，“是啊，十年前就死了。”
　　“十年前？”姬亦韩抓准了重点，“怎么会那么巧？是我失控的那一天死的吗？”
　　“是。”
　　姬亦韩微拧眉，“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他当时难道也在十三区？”
　　姬鸿宁啧了一声，“不，他不在。杀他的人叫邱济，据说从前是嬴家的私人医生，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被长老阁看中参与了极裔计划。”
　　“他的底细呢？”
　　“一点点。”
　　姬亦韩惊讶，这世上还有连执行局的情报网都查不清的人？
　　“找不到他么？”
　　“他应该专门处理过，还整了容，我们没有在九千六百三十一万七千六百三十一个样本中找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他去嬴家应聘的时候呢？没有让人起疑么？”
　　“这点确实，按理来说能成为世家中的私人医生必定都是旁支出身，他明显不是。据说当初是嬴善特意招他进门的。”
　　“那嬴善这是引狼入室？”姬亦韩低声，“他脑子有病？”
　　“他养了小儿子之后我一直觉得他脑子不太行了。”姬鸿宁吐槽。
　　姬亦韩想到什么，“最后怎么是嬴所思继位？我记得嬴所思是次子吧？他哥哥呢？”
　　“死了，在那天晚上。邱济不仅杀了嬴善，还剁了嬴司。”
　　“……剁？”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姬亦韩一窒，禁不住反胃。
　　“总之邱济这个人心狠手辣，没什么道德观念还很狡诈，是个很危险的犯罪分子，执行局已经通缉了他十年，但还没抓到，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姬亦韩的脸色变得不大好，“之前在极地发现的那些亚人，你觉得是不是这十年来邱济帮着凶神制造的？”
　　姬鸿宁点头，“我考虑过，当初他是不是带着我们的研究资料走了，但如果这一点成立的话，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姬亦韩一怔，很快打通了脑中的脉络，脸色阴沉如水。
　　十年前他阻止极裔计划的时候应该是把所有的资料都毁了的，就算有备份那也应该是在长老阁的人手里，邱济应该还摸不到那里去，他也不是核心组的成员，平时也无法接触核心资料。
　　这样一来，如果邱济真的带着资料投敌的话那至少也是在那，或者更早之前就有所准备。
　　姬亦韩一惊，难道从一开始……
　　“我们做个假设，如果从一开始，极裔计划就是由邱济提出的呢？”
　　姬鸿宁一愣，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姬亦韩面色苍白，“邱济整容、把自己的资料销毁，逃出所有的社会关系，方方面面都做的天衣无缝，他会不会有同伙？而他最终潜入八家，就是为了他的同伙，借助八家的资源研究血脉侵蚀？”
　　“那么，什么人才会有与执行局比肩的情报网？又是什么人会对血脉侵蚀感兴趣？”
　　姬鸿宁没有回答，但他明白，答案已经在彼此心中。
　　他摁灭雪茄，沉声说：“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真是吃了很大的一场败仗。”
　　姬亦韩冷笑，“很早我就说了这是没用的，想要走捷径的人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姬鸿宁眼皮一掀，云淡风轻地说：“事实上，在上千个实验体中几乎没有过因为基因崩解而死亡的例子。ψ细胞太过霸道，在普通人的身体中难逢敌手，大多数人都是疼死的。”
　　姬亦韩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场大规模的基因崩解是突然发生的，是有预谋的发生的。”
　　姬亦韩缓缓皱起了眉。
　　“有人想要他们全部死亡，有人强行催醒了他们体内的那一部分‘穷奇’。”
　　姬亦韩张了张嘴，神情中闪过一丝狼狈。
　　“放心，不是你，也不是你体内的穷奇，你也是被强迫加入这个战场的。”
　　姬鸿宁随手撕掉一份文件中的一页，拿了支笔在它背面的空白处勾勒起来，没过一会儿就把纸递到了姬亦韩的手里。
　　那是一幅简笔画，是个人，全身都被包裹在黑雾里。
　　姬亦韩仿佛听见了宿命的叹息，“当年，我准备抓住它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叫我‘别杀他’，听起来是个少年。”
　　姬鸿宁思考了一会儿，又听见姬亦韩说：“我推测‘它’是两个人。”
　　姬鸿宁一顿，“它是特别的，亦韩，它是那个外来者。杳冥乱之后执行局清理现场时发现失踪了两个实验体，但都不是它。”
　　“所以……要么它是被吸引过来的，要么它就是主谋！”
　　姬亦韩沉默不语。
　　“它很强，”姬亦韩说，“而且，我跟它战斗时能感觉我们之间有种莫名的吸引。”
　　姬鸿宁目光一凛，“是凶神吗？”
　　姬亦韩一顿，摇头，“不，它跟凶神不是一样的感觉，但我肯定我们之间是有某种联系的。”
　　姬鸿宁陷入沉思。
　　“这个我需要再想想。”
　　“其中一个人会是邱济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姬鸿宁捏了捏眉心，“我需要再想想。”
　　“老爹。”
　　“嗯？”你这就恢复正常了？？
　　“我之前出去，”姬亦韩迟疑，“认识了一些朋友。”
　　姬鸿宁一笑，整个人都放松了，“要跟我聊聊？”
　　看来还是没适应，这样真好啊，他有多久没有享受过和谐的亲子时光了。
　　姬亦韩慢慢说：“他们……算了，还是不说了。老爹，我有件事问你。”
　　姬鸿宁：“……”果然刚才是错觉吧。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如泽身上没有轩辕的神格？”
　　姬鸿宁开始挠头。
　　姬亦韩渐渐变冷漠。
　　“这个呢，主要还是你自己大意嘛，”姬鸿宁开始睁眼说瞎话，“我肯定不会骗你的咯，你当时要是多嘴问一句什么‘亲爱的爸爸你能告诉我最近轩辕十四有没有接到什么信号呀’这种，那我肯定就如实相告嘛。”
　　姬亦韩冷笑，心道你做梦。
　　“那神格的下落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然后耍了他十年？
　　“这我是真不知道！”姬鸿宁连连摆手，生怕自己被误解，“你做的那么隐秘我怎么可能知道嘛？再说了冥界是我这种老人该去的地方吗？！我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跟踪你呢？”
　　姬亦韩眯起眼，“我可没跟你说过轩辕神格是我送走的，更没说过我把它送去了什么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姬鸿宁：“……”
　　他缓缓端起一杯茶，气沉丹田一脸浩然正气：“下午要和他们开会准备年会事宜，你没什么事就先……”
　　姬亦韩一手将重达八十公斤的办公桌抬起一边。
　　“别别别！我告诉你如泽为什么能对震雷免伤！！”姬鸿宁看着桌子上哐啷哐啷的宝贝茶壶眼睛都直了。
　　姬亦韩狐疑地看着他，直到姬鸿宁再三保证才把桌子放下来。
　　“这个吧，大多是我猜测的，你就听听……别别别放下来！我有证据！有证据！”
　　姬鸿宁擦擦汗，宝贝不已地抱着他的茶壶开始叽里呱啦滔滔不绝。
　　“……”
　　姬亦韩听着听着就沉默了。
　　“大概就这样，还有一小部分我要再查证一下。”
　　“不用查了。”
　　“嗯？”
　　“我都知道了。”
　　“嗯？？”
　　“这些事就先埋在我们脑子里吧，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
　　姬鸿宁表示理解，“啊啊还有，混沌神格的事你要怎么办？”
　　“哼，”眼睁睁看着神格溜走的姬韩少讥笑，“我当时伤的太重什么也不知道！”

　　Ⅱ
　　姬亦韩推开门，姬鸿宁的声音远远传来：“年会之前给自己放个假怎么样？”
　　姬亦韩没回话，合上了门。
　　十米开外的地方，如泽靠在墙边看手机，看见他出来了很开心地朝他奔来。
　　姬亦韩张开双手，岂料如泽直愣愣地就在他面前停住了，难为情道：“在外面呢。”
　　姬亦韩挑眉，“那算……”
　　如泽一把扑进他怀中，紧紧搂住他，“不过这里又没人！”
　　姬亦韩一笑，温柔缱绻地摸着他后脑的头发。
　　“不是给我炖汤去了么？怎么在这儿？”
　　“汤好了，在给你煨着呢，听佣人说你在书房，我就想来等着你，又怕偷听到你们的谈话，所以站远了点。”
　　姬亦韩轻轻咬了一口怀里宝贝的耳廓，低喃道：“下一次直接开门把我拎走就可以了，别委屈自己。”
　　如泽耳朵一痒更加往姬亦韩的怀里拱，心中却暖暖的，“那怎么行，那是大家主的书房，我肯定要有礼貌的，再说了，我要真那么干了要其他人怎么看我？”
　　姬亦韩一笑，搂着他往餐厅走，“管他们怎么看你，你是我的人，他们只能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你。至于我老爹，他就更不用管了。”
　　如泽一怂，他是万万不敢的。
　　得罪了公公，啊呸，老丈人，他以后焉有好果儿吃！
　　姬亦韩边走边无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然后又和小朋友调情去了。
　　两人甜甜蜜蜜喝完汤又非常听话地遵循姬生玉的医嘱回去睡了一觉，下午起床出门，去了墓园。
　　当年出事的人，执行局把他们统一埋在了那里。
　　如泽远远看着姬亦韩跪在秦凌的墓前，低身埋着什么东西。
　　他很懂事，也不靠近。
　　姬亦韩把土平了平，看着墓碑沉默半晌。
　　“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努力的。”
　　他站起来，低声道：“你姐姐很后悔，她有想过去找你，但那时候她已经死了。”
　　“不过你现在应该能和她重逢了吧。”
　　“江宁。”
　　他的眼神寂寥旷远，仿佛深冬落霜的湖面。
　　寒风袭来，如泽瑟缩了一下。
　　果然，化雪时更冷些。
　　“我们走吧。”
　　如泽一笑，呵出一片白雾，上前牵住了姬亦韩的手。
　　“这么凉？”姬亦韩锁眉，握着如泽的手往口袋里钻。
　　如泽笑的更甜，没说什么。
　　当他们快要离开墓园的时候如泽回头一望，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墓碑。
　　“我们离开A市吧。”
　　如泽一愣，“什么？”
　　“年会之前我不会有其它事了，你呢？”
　　“我可能还要回一画开天……”如泽迟疑，他不确定他现在是否还有资格回去。
　　“玩儿呢？你男朋友不够教你的？”
　　如泽又是一愣，接着笑了，“嗯，不回去。”
　　“那我们离开A市吧，年会的时候再考虑回不回来。”
　　“好啊。”如泽软软地说。
　　“去哪呢？”
　　“你决定。”
　　“你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有你的地方。”
　　“啧啧，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
　　“是啊，离不开你。”
　　“……”
　　“……”
　　“咳，哥，你说的年会是什么？”
　　“啊，那个，很烦的，庭园会议之后的放松产物罢了，大概就是用来吹牛的，这家说完今年我们家又出了什么好事啦，那家就觉得不行啊我们不能被比下去于是两家开始打擂台呗，可劲儿吹。”
　　“噗。”
　　“笑吧笑吧，到时候你只会更想笑。”
　　“什么？我也要去吗？”
　　“当然了，你可是未来大家主夫人啊，怎么能不露面呢？”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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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