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67、C32 进击

　　Ⅲ
　　广阔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洁净的瓷砖反射白炽灯的光芒。排列有序的工作隔间分布在中间，四周都是过道，过道旁是一扇扇紧锁的电子门，通往未知的地方。
　　怀民领着姬亦韩从电梯里出来，工作人员纷纷站起身来对着他们深鞠躬。
　　怀民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做事。
　　黑西装继续带领怀民和姬亦韩参观。
　　“你第一次来，有不懂的可以问。”怀民说。
　　“这是做什么的？”
　　怀民和蔼的连声笑，“一年前，你每个月的抽血量就增加了一倍，不觉得奇怪么？”
　　“……用我的血？”姬亦韩眯了眯眼，“来干什么？”
　　黑西装打开了一扇门，请怀民和姬亦韩进去。
　　巨大的离心机被放置在右侧，中间的办公桌上分放着厚厚几沓文件，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戴着全套的防护装置来来往往。
　　办公桌后面是一道隔离窗口，透过钢化玻璃能清楚的看见一个人穿着拘束衣趴在手术台上，露出整个后背，工作人员正在往他脊柱里注射一支浅黄色的针剂。
　　“怀民长老，韩少。”应该是受到了消息，负责人小跑过来跟两人打招呼，介绍情况，“目前进展顺利，已经有二十三个人进入了第二阶段，想必再适应一段时间就能成功了。”
　　“你们这是在？”姬亦韩略带疑惑的问。
　　“我们叫它‘血脉侵蚀’。”负责人解释道，“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种基因转移手段。我们在您的血清中发现一段很特殊的DNA序列，姑且称之为Lwr1，它携带的遗传信息非常特别，很适合用于基因改造。将Lwr1注射进入目标体的造血干细胞后，它能特异性结合干细胞的DNA链段，进行DNA重组，从而把干细胞改造成ψ细胞。”
　　“我们称整个计划为‘极裔’。”
　　姬亦韩略震惊的看着负责人，后者看上去很骄傲。
　　这确实值得骄傲，发现Lwr1的那一刻几乎是他人生的巅峰时刻，再也无法被超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项目必须保密，想必他就能名垂千史，成为被教科书铭记的人物了。
　　ψ细胞的浓度直接和神血浓度挂钩，如果把干细胞直接变成了ψ细胞，这和直接在人身体里安一个造神血机有什么区别？
　　说造血机可能还算委婉……他们这是在造神啊！
　　姬亦韩目不转睛的盯着隔离窗口后手术台上的人，他全身都已经被包裹在了拘束衣里，身体的脆弱部位都做了重要防护。研究员们退出了隔离室，隔着钢化玻璃观察情况。
　　很快，年轻人开始轻微的挣动，姬亦韩看着他脸颊上紧绷的肌肉轻轻颤抖，眼珠暴突，血丝瞬间爬满巩膜，瞳孔开始扩大。
　　姬亦韩看他颤动的睫毛就像是一只濒死的蝶，呼吸机上尽是白雾凝成的水滴，凝成小股坠下的时候仿佛预示着他曲折的生命线。
　　姬亦韩要把手掌贴上钢化玻璃时负责人拦住了他，“还请您稍微后退些，目标离您太近可能会承受不住身体里的排斥反应。”
　　看着姬亦韩半掩在黑色高领后的淡然脸色，负责人继续解释道：“强行改变基因表达所带来的的身体排斥反应比较剧烈，这时候就需要时间让目标慢慢适应这种感觉。如果目标在进行基因转移时周围存在大量的Lwr1，那么他的排斥反应会突然增加两到三倍，所以还请您……”
　　“知道了。”姬亦韩瞥了一眼试验台上的人，退回了怀民身后。
　　负责人则是略微担忧的看了看目标的生命体征，他刚才没说全，之前进行血脉侵蚀的对象在进行基因转移时仅仅因为承载血清的试管没有被收走就突然暴毙了，所以之后他们在操作过程中都十分小心。可刚才没留神就让韩少走得这么近了，韩少身上那可全是……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撑住。
　　“如何？”怀民坐在雕花木椅上边休息边问。
　　“病毒式入侵。”姬亦韩淡淡总结。
　　怀民闻言一笑，“辛苦是辛苦了点，不过好在值得。”
　　“总共有多少人参加这个计划？”姬亦韩问。
　　怀民一顿，“第一阶段我们一共招募了382个人。”
　　姬亦韩瞳孔骤缩，刚才负责人可是说只有二十三个人进入了第二阶段。
　　“其他人呢。”
　　怀民敲了敲龙头拐，“亦韩，你要懂得一件事，大道之所以难成，是因为在抵达终点之前有一段难以铺就的漫长时光。”
　　“为将者，无兵，不成大器，难为戎马。”怀民沉声道，“你现在的力量还单薄了点，但是没关系，家族会尽全力为你铺路。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胜利。”
　　“他们都愿意这样？”
　　“当然愿意，为人类的将来奋斗终生是他们一生的荣耀，以身殉道，理应九死不悔。”
　　“……天祖说的是。”姬亦韩颔首。
　　谈话间，隔离室的门被打开了。
　　负责人一脸欣喜，“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姬亦韩看过去，研究员推着一台轮椅出来，上面坐着一个垂着头的年轻人，板寸，穿着棉质的衣裤，不过已经湿透了。
　　“送他去哪？”姬亦韩问。
　　“他有固定的房间，在-3层。”研究员回答，听声音是一名年轻女性，说话的时候眼神左右飘忽，脸颊上不自觉飞红，避免和姬亦韩对视。
　　“哪一间？”姬亦韩不由分说接过轮椅的把手。
　　研究院一愣，回头看向负责人和怀民。
　　负责人朝她点点头，她才说：“323。”
　　姬亦韩扬声对着怀民说：“天祖，我去去就回。”
　　“去吧。”
　　姬亦韩在面板上输入了一串数字，房门在“滴”一声响后应声而开。
　　果然，他的权限还是足够的。
　　推着人进了房，灯立刻感应着亮起。
　　房里像是单身公寓般的设计，陈设简单但齐全，从房间内整洁的收纳程度来看这个年轻人应该是个比较有条理的人。
　　姬亦韩随手关了门，扫过房门上安装的观察窗，推着人到了床边。
　　他捏住年轻人的腕骨，对方立刻弹了一下。
　　姬亦韩没管，继续动作，把人架到了床上。
　　挺好，长的硬朗而英俊，如果不是过于纤瘦的话，应该会更有神韵吧。
　　姬亦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听的到我说话么。”
　　“……”
　　姬亦韩等了一会儿，年轻人还是毫无所动。
　　他准备离开了。
　　就在这时，年轻人突然出声：“秦凌……秦…凌。”
　　姬亦韩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夜晚来临，姬生玉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拉好窗帘。
　　回想起白天的事情，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姬亦韩从十三区回来之后就坐在他这里没动过，一句话也不说，脸色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坐了一会儿就说今晚要留在这里，姬生玉当即答应，可一到晚上他人就不见了，用脚想都知道留在这里是借口了。
　　亦韩，你在干什么？
　　姬亦韩走出电梯，实验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负责人不在，只有白天跟姬亦韩交谈过的那个女研究员管事。
　　他招呼人过来，两人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韩，韩少？！”研究员惊讶道，“这么晚了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天祖让我过来拿一下项目进程记录册，他有点东西想看看。”姬亦韩说，“避开其他人。”
　　“哦，哦，好的。”女研究员连声应道，马上小跑着去拿了。
　　姬亦韩等了一小会儿，旋即女研究员就拿来了一本厚厚的书，双手奉给姬亦韩。
　　姬亦韩摩挲着纸张，问：“全都在这里？”
　　女研究员一愣，“前面的也要吗？”
　　姬亦韩神色无波的点头。
　　女研究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请您再等一下，最开始的那一部分已经被封存了，我……”
　　姬亦韩突然看了她一眼，说：“那就算了，你过来。”
　　女研究员一愣，心跳突然加快，手心都开始流汗了。
　　韩少，韩少让她过去……他们要去哪里？
　　姬亦韩翻阅记录册，轻声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项目是一年前开始的，对吧？”
　　女研究员掩嘴一笑，“也不是啦，我们在一年半之前就组建起来了。”
　　“是么。计划到目前，你们都做了什么工作？”
　　“经历过初期的实验室组建工作，我们招募了一些人进行初步的方案设计，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为了尽量不牺牲最后的极裔人选，我们总结出了大量实验方案，目前已经投入试验，”女研究员贴心地补充，“您白天所见到的人就是已经开始适应神血的极裔对象了。”
　　姬亦韩突然停步，女研究员看他抬起手在眼前挥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面对她。
　　当她再一抬头，发现姬亦韩的眼睛赫然变成了闪耀的赤金色，虹膜上每一缕纤维在暗光下都显得熠熠生辉，仿佛日光下堆积成山的宝藏，流淌出让人无法抗拒的惊艳色彩。
　　“整个项目从头至尾一共有多少人参与，你知道么？”
　　“三……三千八百二十一。”女研究员怔怔的说。
　　姬亦韩张了张嘴，又紧抿着唇。
　　“其他人呢？”
　　女研究员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惊惶，错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女研究员讷讷：“排异反应因人而异，有些人的免疫系统异常敏感，机体会受不住，死于自身免疫病。”
　　“ψ细胞浓度够高的话，足以压制所有的排异反应。”
　　“改变基因所带来的疼痛太强了，很多人的ψ细胞在还没有达到足够的浓度之前就已经……”女研究员停了一下，又接着说：“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第二阶段是什么意思？”
　　女研究员回答：“我们计划完成三个阶段的工作以达成最后的改造目的。第一个阶段实现目标体内ψ细胞浓度达到20%，第二阶段ψ细胞浓度达到30%，第三阶段将ψ细胞浓度稳定在35%。”
　　“改造完成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女研究员推了推眼镜，“理论上来说，除了身体机能会大幅度增强之外，还具备制造中小型震雷的能力。”
　　“有副作用吗？”
　　女研究员想了想，“理论上来说……会加重身体器官的负担。”
　　她说的委婉，可姬亦韩七窍玲珑心，哪能听不出她言外之意？
　　可他什么也没提了，只说：“嗯，你回去忙吧。”
　　姬亦韩一个人往上层去，走到323门口停了下来，透过观察窗往里看。
　　年轻人已经不在床上了，姬亦韩有些意外。
　　然而紧接着他却听到了异常粗重的喘息声，粗放的呼吸，好像是漏气的风箱还在勉力运作。
　　姬亦韩打开门，悄无声息的进入房间。
　　洗漱间的门半掩着，透出暖黄的灯光。
　　姬亦韩无言的坐在床边等着，几分钟过后，年轻人□□着上半身，光着脚蹒跚而出。看见床边多出来的一个人愣住了，旋即戒备的后退，“干什么？”
　　姬亦韩用眼神示意他过来坐，“聊聊。”
　　年轻人下意识看向天花板的角落，那里有二十四小时运作的摄像头。
　　姬亦韩说：“没事。”
　　年轻人眯了眯眼，捂着肚子坐到了离姬亦韩最远的位置。
　　“秦凌是你朋友？”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又垂眸，“我妹妹。”
　　“你是叫……秦宁是吧？”
　　“嗯。”
　　“你很厉害。”
　　秦宁不解。
　　“3821个人，最后只剩下两位数了。”
　　秦宁突然绷住身体，握拳。
　　“为什么要来呢？”姬亦韩淡淡的问，半张脸藏在阴影下。
　　“我妹妹……要死了，”秦宁低声说，“我没办法。这样能救我妹妹。”
　　“你家人呢？”
　　秦宁冷哼一声，没回答。
　　“想见秦凌吗？”姬亦韩突然抬眸，淡淡的金黄光晕扩散。
　　秦宁顿时愣住，“什，什么？”
　　姬亦韩又耐心的问了一遍。
　　“当然想！她怎么样了？我只知道她在医院里养病，他们说只要我坚持下去就能见到她了，但都已经这么久了……我再没见过她，我，我……”秦宁语无伦次，被惊喜冲昏头脑，“你真能带我去见她吗？”
　　姬亦韩没有回答他，直接带着他去了医院。
　　秦凌有心脏病，十三区虽然设有专业的医护设备，但不足以治疗这种病症，所以她被转移到了市中心。
　　“哥哥……还好吗？”从呼吸面罩后发出来的声音，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好，你呢？”
　　“……”
　　“……”
　　“好。哥哥…瘦了。”
　　“……”
　　“没瘦，秦凌才瘦了，没有好好吃饭吗？”
　　“秦凌……很乖，有听话。”
　　“哥哥知道，秦凌，秦凌是最乖的孩子。”他的嗓音带着哽咽的气息，声音低了下去。
　　姬亦韩靠在门边，过人的听力一字不落的把病房里的声音听了个全。
　　过了一会儿，秦宁红着双眼走出来，关门声刚刚响起他就脱力一屁股跌了下去，还好姬亦韩用手扶了一把，不然肯定要摔个屁股墩。
　　可秦宁不领情，很快把姬亦韩的手甩开了，“别碰我！”
　　顾及到病房里的妹妹，秦宁把嗓子压得很低，但抵触的情绪实打实。
　　姬亦韩面无表情的对他偏偏头，意思是让他跟上。
　　秦宁捂着肚子，抹一把额上的冷汗，看着姬亦韩沉默的背影，一步一步挪着跟上去。
　　“你有什么目的？”电梯里空间不算大，可秦宁还是尽量离姬亦韩远一点。
　　“我不知道。”姬亦韩平视前方。
　　“……”真是个怪人。
　　姬亦韩开车送秦宁回去，秦宁年纪不大，看上去比姬亦韩还小一些，是以远不如姬亦韩坐得住。
　　他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可他的身体实在不允许。
　　今晚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偏偏姬亦韩诱惑着把他带了出来，要不是想要见秦凌的强烈意愿支撑着他，只怕他刚出门就得躺回去。
　　车上的温度不高不低，怕他闷，姬亦韩还给他开了一丝车窗，腿上搭着一条小毯子，纯净水和切好的水果在手边，椅背的角度降的刚好。
　　一切都很适合睡过去。
　　可他舍不得，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坐上小汽车，还这么舒服，像是做梦一样。
　　他会不会真的是在做梦呢？之前他也有过类似的幻觉，他和妹妹两个人逃离村子之后幸福地开始了新生活，他们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里，经营一家小铺面，开门就是繁华的街道，旁边是友善的邻居，过节会和朋友聚在一起玩乐，每天都心安和满足。
　　可很快他就会被全身碎骨般的疼痛刺激的醒过来，并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境。
　　他陷入了仿佛永恒的疼痛中，而他的妹妹也在其它地方受着病痛的苦楚。
　　一场求而不得的梦境。
　　“你叫什么名字？”秦宁低声问，眼神看着窗外。
　　“姬亦韩。”
　　“……鸡鸭鹅的鸡？”
　　“不是。”
　　“哦。”
　　过了一会儿，姬亦韩说：“那个字不好组词，是‘姬发’的‘姬’。”
　　秦宁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我没念过书。”
　　姬亦韩突然停车，拉手刹。
　　秦宁被惯性推的前倾一下，不解的看过去。
　　姬亦韩在车上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
　　姬亦韩没说话，不过看样子是没找到。
　　他解开安全带，安静的看着秦宁，摊开手心。
　　“是这样的。”
　　姬亦韩的掌心突然升起一缕金黄的轻烟，袅娜而上，一粒粒发着白光的细小微尘在稀薄的金黄中跳跃，好似飞洒的雪晶。
　　遒劲干练的笔画一笔一笔在空中不存在的纸张上书写着，秦宁像是看到了神迹一般微微张开嘴，眼睛睁大到极致。
　　“姬亦韩”三个字很快写完了，淡淡的金黄色漂浮在姬亦韩和秦宁中间，光辉洒在秦宁震惊而失神的脸上，他像是在聚精会神的看字，又像是在透过字看对面安静看着他的姬亦韩。
　　“呃。”秦宁的脸色突然扭曲，捂着肚子前倾，额头穿过“姬亦韩”磕到姬亦韩胸前。
　　痛啊……好痛，那种感觉又来了。不是已经暂停了吗？不是已经偃旗息鼓了吗？为什么突然这样，为什么突然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冲动起来了？！
　　姬亦韩一愣，金黄的烟雾即刻散开。
　　“抱歉。”姬亦韩扶着秦宁躺回去，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是……是你！”秦宁咬牙切齿。
　　姬亦韩没有出声，系好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是从你这里来的！”秦宁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深呼吸。他蜷缩起来。
　　“怪物……”
　　姬亦韩一直都没有回话，直到他们重新回到十三区。
　　“我想到一个事……你刚才之所以会感觉到疼痛是因为我在进行同调，你身体里的ψ细胞也许受到了感应在回应我，所以……也许我可以换一种同调方式减轻你的……”姬亦韩把手伸过去，刚触到秦宁的后背就感觉到对方正在瑟瑟发抖的忍耐。
　　秦宁没有回复，说不定刚刚都没有听到他的话。
　　姬亦韩想了想，还是把手抽了回来。
　　他还不确定这个方法有没有用，这时候还是让秦宁好好休息吧。
　　姬亦韩叫了人过来把秦宁送回房间，自己却没有再进去。
　　回去的时候姬生玉正在写病历，朗驰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看动画，演到搞笑的地方时他会拍沙发直乐，主角跟反派打的火热时他也不忘跟着一起龇牙，偶尔还会用手腕挠挠耳朵，跟条小狗似的。
　　姬亦韩还没开门时朗驰就感应到了他。
　　说来神奇，其实姬亦韩走路时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每每他走到朗驰周围十米之内，后者就必定能感应到他，比雷达还准。
　　姬生玉说这是因为朗驰已经记住了姬亦韩的味道，所以无论如何不会认错。
　　姬生玉看朗驰激动的一丢平板就往门口跑就知道是姬亦韩回来了。
　　门一开，果然没错。
　　姬亦韩摸摸朗驰的头，弯腰和他对视：“朗驰。”
　　朗驰咧咧嘴角，他听懂姬亦韩是在喊他，于是张嘴呜呜叫唤。
　　他跟着姬亦韩坐回沙发上，拿起平板对着姬亦韩啊啊呜呜的开口。
　　姬亦韩颇有耐心，朗驰嗷呜嗷呜了一阵停下来看他的脸色时，姬亦韩就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点点头，说“很棒”，朗驰得此鼓励就会继续嗷呜嗷呜的跟姬亦韩献宝，姬亦韩时不时搭几句腔，他就会像是得了天大的宝贝一样开心的咧嘴笑，要是姬亦韩再摸摸他的头，他就会乐的在沙发上蹦弹，拦都拦不住。
　　过一会儿，姬亦韩看朗驰时不时揉揉眼睛，于是提着人进了房间，把他放到了床边的一个定制的小床上，盖好被子。
　　为了看着他，朗驰一直都跟姬亦韩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不过朗驰如何都不愿意跟姬亦韩睡在一起，姬生玉说朗驰心中的尊卑概念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于是姬亦韩就随他去了，让人做了小床放在房间里。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姬亦韩回来好一会儿了，把朗驰送回去睡觉之后一直没主动说一句话。
　　他从来都是这样，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玩乐，姬亦韩永远都是远离喧闹的那一个，像一面孤独的镜子。别人看他们，看镜子，都是开心快乐的样子，但其实镜子并没有多快乐。
　　只是别人快乐罢了。
　　姬生玉知道姬亦韩心里装着很多事，可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只会默默陪伴在他这个少言寡语的弟弟身边。姬亦韩不说话没关系，他多说点就好了。
　　“生玉，”姬亦韩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了……会怎么样？”
　　姬生玉一怔，从办公桌走到沙发边坐下，关切道：“怎么了？”
　　“我就问问。”
　　“你怎么会不再是你呢？”姬生玉一笑，“姬亦韩就是姬亦韩，如果有一天‘姬亦韩’不再是‘姬亦韩’了……那你也是‘亦韩’呐。”
　　“你永远都是你，永远是我的弟弟。”姬生玉说。
　　姬亦韩抿嘴，“我今天去了十三区。”
　　“这样啊，是去更新数据了吗？”
　　“嗯。”
　　“……”
　　“……”
　　姬生玉耐心问：“然后？”
　　姬亦韩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一言不发了。
　　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七楼有一个女孩儿，心脏做完手术不久，你帮我照看一下吧。”
　　姬生玉：“……”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变的这么快？！
　　“好，叫什么名字？我明天把她接上来。”
　　“秦凌……不知道是什么字，总之是这个读音。我跟那边打过招呼了，你去接吧。”
　　“诶？”姬生玉不解，“原本是谁管的？”
　　“宗室的人。”
　　姬生玉眨了眨眼，今晚姬亦韩的所有反常似乎有了理由，“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红鸾星动了？
　　“生玉，你说得对，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会是我。”姬亦韩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留下一脸懵的姬生玉走了。
　　而第二天，在后山，怀民的书桌前，姬亦韩如同刚出鞘的宝刀一般，肩背刚硬，站的笔直，说出来的话更是像带着刀刃上的寒冰，句句刺人心脾。
　　“你是想停止极裔计划？说说理由。”
　　“这没有任何意义，天祖，”姬亦韩说，“他们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参与这个计划，但仅仅是‘参与’而已，他们没有上战场的决心，即使手握兵器，没有战意的士兵最终也只会是逃兵。”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这件事家族也考虑到了，必然会为你解决。”
　　姬亦韩立刻接话：“我也不需要敢死队。”
　　怀民的眼皮颤了颤。
　　姬亦韩继续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有了一支军队，那么他们一定是心甘情愿的跟随我，而不是因为强制性洗脑的服从。”
　　“亦韩……你还年轻。”
　　“他们一开始就被迷魂了。”
　　“成功之前必定有许多曲折，但家族会为你摆平一切。”
　　“随着血脉侵蚀的深入进行，他们最终能摆脱迷魂的控制。”
　　“家族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姬亦韩和怀民快速地交替开口，直到怀民突然加大音量。
　　姬亦韩八风不动，“有人已经意识到了。”
　　怀民沉声：“谁。”
　　姬亦韩自顾自地说：“这种做法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每个人都是独立自由的个体，除了特定的人，没有谁生来就要背负什么活下去。即使最后他走上了这条道路，那也应该是他自己的选择，旁人无权干涉，无权强迫。”
　　“天祖，”姬亦韩微抬下颔，“停下来吧。”
　　怀民直起了后背，粗粝的嗓音中藏着窥伺，“是什么人跟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天祖以为我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
　　怀民咳嗽了两声，桀桀笑了，“你年纪小，很多事情只能看到不完整的一面，很容易被一些有心人利用，做出蠢事来。你知道从凶神出世到现在，执行局一共损失了多少人吗？”
　　姬亦韩：“……”
　　“26145个人，其中13560名是男人，11758名是女人。”
　　姬亦韩突然合紧牙关。
　　怀民继续说：“还有827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
　　“啊……让我想想，”怀民敲了敲龙头杖，“我记得比较深刻的，一个男人，后家的姣姣人才，跟你是远亲，不过身世悲惨了点。他的父母都死于亚种的袭击，妈妈的尸身都找不着，爸爸失去了一只手臂还有一颗眼珠子，最后死于感染。他在经历这些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上一岁……葬礼上哭到脱水晕厥，是个可怜人儿。”
　　“几年后他带着功勋来见我，和他聊天时我记起了他，那个在双亲的葬礼上哭到晕厥的男孩，用短短几年的时光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人，成为了一名很优秀的专员。再后来我就接到了他的死讯，和他妈妈一样，尸骨无存。”怀民说，“现在，他的儿子在一画开天进修，姬颖跟我提起过他，说他跟他的父亲、祖父一样优秀……那孩子是永远不会迷路的，因为他的心里有暴雨都浇不灭的真火，那是复仇的火焰。他会一直紧握匕首，直到把匕首插进凶神的心脏为止。”
　　怀民一顿，“亦韩，你真的明白吗？”
　　姬亦韩沉默两秒，“这些都不能成为理由。”
　　怀民也沉默起来，他站起身，佝偻着腰手握龙头杖，说：“我们不能后退了，一代又一代，我们能选择的只有前进，踏着我们兄弟姐妹的尸体和鲜血不断的前进！用更多的力量，更强大的信念，更坚定的决心，把那群该死的凶神和亚种驱逐出我们的土地！”
　　“收起你的妇人之仁！所有人都可以软弱，你姬亦韩不可以！所有人都可以犹豫，但你姬亦韩，绝对不可以！”
　　“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对吧？”姬亦韩突然说，认真的可怕。
　　“你怎么会这么想？”
　　“宗室觉得我还不够好吧？宗室觉得我还小，难当大任，宗室觉得我很弱，无以为继。果然，把那么重要的使命交给一个孩子，很不放心吧。”姬亦韩难得说长句。
　　“你总会有长大的一天，家族会一直陪着你，帮助你，替你扫平障碍。”怀民说，“不要妄自菲薄，姬家的少主不至于这么没出息。”
　　“那我说，相信我，我一个人也能做得到，相信我，我能把你们的命都扛起来……你们做的到吗？”姬亦韩平静的说完，听见暗处有人变了呼吸。
　　“呵哈哈哈，”怀民轻声笑，笑完之后才说：“所有人都这么信你……这是我们的义务，这是你的使命。”
　　姬亦韩听着，半晌没开口，他知道这是谈崩了，宗室没有任何要退一步的意思，哪怕原本是因为姬亦韩才进的这一步，到头来正主要求他们退回原点，他们却依旧固执着不动。
　　说到底其实根本不是为了他吧，他们只是在造盛刀的容器。
　　姬亦韩低垂眼眸，对怀民鞠了鞠躬，转身走了。
　　怀民面向他的背影，沉默着叹了叹。
　　变故发生在一瞬之间，姬亦韩意料之外的突然回身，眨眼之间速度暴增地像一束闪电，冲着怀民劈来！
　　躲在暗处的人赶紧现身，在姬亦韩的手距离怀民只差几公分时将他制住了。
　　三个黑衣人紧紧压着姬亦韩的肩背关键肌肉，把姬亦韩的头死按在地面，怀民的脚边。
　　黑衣人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符咒逐渐变成黑色，脸色大变，连忙掏出几张新的来加固。
　　姬亦韩隐隐用内劲挣扎，全身的肌肉小幅度的抖动，可宗室最高领导人的贴身护卫哪会那么没用？姬亦韩是以半会儿没挣的开。
　　他是真的动怒了，像只狮子般的动怒了，面瘫脸全然无踪，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诉说着暴躁。
　　怀民淡定的很，从姬亦韩回头开始，他就没动过一步。
　　“愤怒吗，孩子。”
　　姬亦韩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发出困兽的警告。
　　“你终究会明白这一切，等你走的越来越远，去了很高的地方，你就会懂的，每一个抉择背后都蕴藏着巨大的权力，甚至鲜血，伴随着这些东西而来的后果也是巨大的，但在你长大之前，家族会帮你承受这一切。”怀民勉力弯腰，摸索着轻抚姬亦韩的头发。
　　姬亦韩奋力偏头，地面尖锐的石子划破他的脸颊，鲜血直流。
　　他低低地笑，“口口声声奉我为主，却永远都无视我的声音。我一直都懂，我只是你们手里的刀，你们需要的也不是我，是我身体里的神格……为什么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呢？”
　　怀民动容，如果他的双眼还是正常的，只怕现在眼中充满怜悯。
　　姬亦韩的喉咙中滚出一连串模糊而浑浊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仿佛能穿透石墙。他身上闪烁起明灭的弧光，符咒骤然烧了起来，黑衣人大惊失色，还想故技重施，可是他们再也无法触碰到姬亦韩，来自神格的保护使他脱离桎梏，谁也不能再将他制服。
　　黑衣人赶紧扶着怀民后退，看着姬亦韩慢慢直起了身体……他半跪在地，半边脸都藏在发丝间，左手拂过眼前，露出半只耀眼的眼睛。
　　明明是那样神圣的颜色，可姬亦韩开口的声音怒极而恶毒， “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为我承受一切……你们承受得起吗！你们这些刽子手，那么多人的命……你们夜半梦里不会听到咒骂吗，不会看到厉鬼来索命吗！”
　　姬亦韩睁着赤金的眼瞳睥睨，冷笑道：“无知的从来都是你们，我是姬亦韩，而你们算什么？呵呵呵……别妄想为我做什么主！这么想为我扫平障碍？那你们可以滚了。”尚且年幼的姬家少主就像是一只被冒犯了的狮子，第一次对不知好歹的冒犯者们亮出了爪牙。
　　姬亦韩走到门口，侧身冷眼一瞥，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想要继续的人就是我的敌人，大可试试看。”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大有“谁敢拦就砍谁”的气势。
　　黑衣人连忙上前请罪，怀民摆了摆手。
　　“韩少未免太不懂事，这么一点事就发大火，还以下犯上，真是该教训一下了。”一位黑衣人说。
　　怀民没有开口。
　　“以往韩少对怀民长老都是尊敬有加，礼仪周到，从没这么生气过……是不是沈义的事情暴露了？”另一位黑衣人说。
　　“不可能，家族做事周全，他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的，况且韩少重情义，要真知道了不可能只是这样。”
　　“那这是……唉，韩少也是年纪小，家族对他实在是用心了。”
　　黑衣人们低声你来我往，渐渐的声音更弱了下去。
　　怀民沉默半晌，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姬颖……不愧是他。”
　　“……长老？”
　　怀民拄着龙头拐往暗处走去，“表里不一……那小子真是学了个十成十。”

　　Ⅳ

　　姬亦韩把信息发出去之后就收回了手机，电梯刚好抵达。
　　他大步跨出，衣角都带风。
　　实验室的负责人见他来了正要打招呼，姬亦韩先一步开口了：“从现在起，停止一切关于极裔计划的活动。”
　　负责人顿时呆住，紧接着急忙道：“怎么会这样？韩少，我们并没有接到命令。”
　　“我的命令不算命令？”姬亦韩道。
　　负责人哑然，看着姬亦韩如旧的样子，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变了。
　　“也不是……主要是，这项实验是由长老阁发起，获得了八个家主的授权支持，所以要叫停的话……”负责人抬了抬眼镜，“要停止的话，也必须得到他们的联合指令才可以。”
　　“而且计划进行到现在小获成功，我们离最后的目标已经很近了，就这样戛然而止的话，之前投入的人力物力就白费了，家族的损失预计会达到三亿人民币。”
　　“停止。”
　　负责人微睁大眼，强忍失态，背在腰后的左手对身后的同事比了一个手势，“韩少，请您见谅，虽然您的权限确实很高，但是按照规定，停止‘极裔’计划需要……”
　　“我说，停止。”姬亦韩毫不留情的打断，面无表情的重复，“还是说，要我亲自动手吗？”
　　姬亦韩微抬左手，蓝色的弧光包裹着略显纤瘦的手臂，“我动手的话，家族的损失就不止三个亿了。”
　　负责人后退两步，似乎对姬亦韩的手十分忌惮，他尴尬的笑笑：“韩少三思，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可以为您再详细解释一下。”
　　“我知道的很详细了。”姬亦韩一步步逼近，右手周围也出现了好几圈发出“嗞嗞”声的电弧。
　　这时，一个助手慌张的跑过来说：“不好了，147号突然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血压和体温急剧升高，已经超过阙值，再这样下去十分危险。”
　　助手刚说完，姬亦韩突然就收手了，负责人见状亮了亮眼睛，赶紧说：“韩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情咱们去上面好好谈谈？您突然下这样的命令我们也很难做啊，要是事后怀民长老追究起来只怕要出大事。”
　　姬亦韩额上的青筋都要爆起来了，他上前一步揪住负责人的衣领，沙哑的嗓音中饱含压抑的愤怒：“怎么，我说的话你是不懂么？”
　　负责人快被姬亦韩身上的威压压到窒息了，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姬亦韩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是一段连续的“滴”，像是警报声一样。
　　姬亦韩狠狠的瞪了负责人一眼，把人推到一边，拿出了手机。
　　“喂？喂！亦韩！大事不好！宗室的人抓走了朗驰！”姬生玉慌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他们留了一个人在这里，说是要等你回来跟你解释……怎么办？”
　　负责人战战兢兢的看着姬亦韩低垂了眼，良久开口：“你别急，我会解决的。”
　　“好好保护自己。”
　　“嗯？什么？什么保护自己？你要干什……”
　　姬亦韩收了线，转身对着负责人。
　　他缓缓整了整衣袖领口，好像正对着家里的全身镜，有一场重要的晚会在等着他，所以他现在要好好整理一下仪容。最后轻轻磕了磕鞋跟，发出沉闷的两声响。
　　“三个亿……是吧？”
　　负责人抖了抖嘴唇，看着一如往常的姬亦韩，无意识的点点头。
　　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姬亦韩的影子动了一下，旋即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他的耳畔响起，他感觉耳膜都要被炸裂了。
　　天旋地转的晃动，承重的钢筋被一股恐怖的应力扭折断落，电脑仪器瞬间功率过载而报废，散热器里排出大股刺鼻的黑烟。
　　助手们纷纷尖叫着逃窜，负责人大喊让大家不要惊慌，可惜无济于事。
　　负责人被粉尘糊住了眼睛，好不容易能看清一点了，就只见一抹金光在他眼前划过，他下意识看过去，发现那是姬亦韩。
　　姬亦韩的全身已经被金色的光晕包裹，他紧握拳头，猛地一圈打在了钢化玻璃上，那块号称□□□□都无法击穿的玻璃在姬亦韩的拳下渐渐碎成皲裂的土地。
　　负责人倒吸一口凉气，大惊失色的爬过去。
　　姬亦韩一脚将玻璃完全击碎，跨进了手术室。
　　“不！！快离开！他会死的！”
　　姬亦韩拿开氧气面罩，底下的人赫然是秦宁，此时他的脸色青白，浑身僵硬。姬亦韩俯身下去，金色的炁流顺着他的指尖源源不断的送进秦宁的身体里。
　　奇迹般的，秦宁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负责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惊喜的无以复加。
　　这时姬亦韩已经把秦宁扛在了肩头，往外走，赤金的传送阵凭空生成，繁复的花纹图样古朴大气。
　　负责人激动的想拉住姬亦韩，可后者一偏身，凤眼回眸斜睨了他一眼，两人恰好错过，顿时负责人只感觉凛冬已至，三九的冰雪扑面而来，而下一秒，姬亦韩就带着秦宁消失在了原地，赤金的炁消散成无数冰晶。
　　姬亦韩没给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闯入三楼，用脚踹开所有紧闭的房门，陆续有不知所以的人从房间里出来，身上穿着和秦宁一样的衣服。
　　人们大多都是分散着站立，目光或警惕或呆滞或恐慌。姬亦韩站在走廊尽头，锐利的像一柄清光四溢的长刀。
　　“跟我走。”姬亦韩略略扫过他们语气平和，扛着秦宁就要走，后面的研究员们抖着身体靠边站，想要上前阻止又惧于姬亦韩的气势。
　　“谁啊！凭什么带爷走？”一个粗犷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姬亦韩冷冷地说：“别管那么多，跟着我就行了。”
　　“干嘛啊？这地方管吃喝管住宿的，我还没爽够呢！”
　　姬亦韩脚步一顿，眼珠动了动，他突然回头，目光仔仔细细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色。
　　他们大多都是不解和害怕，还有人担忧，甚至有人愤怒，只有个别人是感到欣喜的。
　　“你们不想走吗？”姬亦韩的眼睛亮了亮，沉静道。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蔓延开来，过了一会儿，一个骨瘦如柴面容蜡黄的瘦小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对着姬亦韩笑出了一嘴黄黑的牙齿，颤颤道：“老……老板，能给点粉不？”
　　姬亦韩瞳孔一缩，有点不敢相信。
　　瘦小的男人突然抓住姬亦韩的衣服，涕泗横流的继续请求着，这时又有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说：“是上面让你来的吗？要把我们转移到哪里去啊？我们之前的协议应该还算数吧？”
　　看姬亦韩沉默着，男人老实的又问了一遍。
　　姬亦韩还是不答。
　　这时粗犷男声说：“拉倒吧！这犊子一看就知道是来踢馆的，甭理他，大家都回吧！”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姬亦韩又环视了一遍，说：“你们不想出去么？出去至少能保住一条命，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粗犷男声大笑，然后清了清嗓子咳出一口浓痰，说：“你逗爷玩儿呢吧小少爷？说这种话……你毛长齐了么？”
　　姬亦韩一顿，“在这里你们只是别人的工具，你们的命在为别人铺路，毫无价值，毫无尊严，等你们死了，你们的死也毫无意义。”
　　“可拉倒吧，爷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再说了，出去爷也只有被枪毙的命，还不如留在这里，横竖都是一死，但爷在这里过的舒坦！”
　　姬亦韩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是这样的？”
　　过了两秒，一阵啜泣声从人群中传来，姬亦韩看过去，那居然是一个女人。
　　一个纤瘦高挑略显病态的女人。
　　女人哭泣着，时而用衣袖擦鼻涕，“救我……救救我，我好疼，我不想这样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带你出去。”
　　“你带我出去……我想出去呜呜，”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可是我的病，我的病你能治好吗？我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的病，我的病，你带我出去…带我出去能帮我治病吗？”
　　“……”
　　姬亦韩默然。
　　他浑身僵直，好像被浇筑成了一尊高大的雕塑，由内而外的僵成一体。
　　良久，他对那个女人伸出手，用最自然的语气，轻声道：“我可……”
　　“姬亦韩。”秦宁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他把姬亦韩的手拉回来。
　　姬亦韩极其隐忍，“秦凌对吧？”
　　秦宁一怔，用了些力道抓着姬亦韩，“嗯。”
　　“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退路了，姬亦韩。”
　　秦宁强忍着咳嗽，低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谢你一辈子。”
　　姬亦韩把他放到地上，两人数秒之间交换无数眼神。
　　姬亦韩的眼睛蓦然红了，赤金色的火焰在虹膜中燃烧，秦宁被吓了一跳，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突然产生了或轻或重的反应。
　　“亦韩。”怀民的声音突然从广播传出，四面八方而来。
　　“你们故意的！”姬亦韩猛然站起来，愤怒的大吼，“你们故意布成死局来考验我！”
　　怀民幽幽长叹，“亦韩……你不懂。”
　　“你心高气傲目光短浅，想法幼稚行为桀骜！但这些家族都能包容你，因为你是天道选中的人，家族必然会尽全力辅佐你！”怀民苍老的声音不疾不徐，可每一个字听在姬亦韩耳里都犹如是引火的易燃物，“回来吧亦韩，有些事情你只愿意相信你看到的，可这其中的深意远远不止你所看到的……回来，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答复。”
　　空气凝固了十几秒，秦宁看着姬亦韩从最初的青筋暴露到逐渐恢复平和，全身的气势都收了回去。他对着摄像头冷笑一声，“答复可以，先把朗驰还给我。”
　　怀民没有立刻回复，姬亦韩倨傲的抬眸，“你们发现了对吧？朗驰身体里有我的心血。”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研究员都大跌眼镜。姬亦韩的血被称为“原液”，Lwr1和ψ细胞的浓度都达到了一种可怕的高度，常人根本无法直接承受。
　　“朗驰原本命悬一线，本是必死的命却生生被我救了回来，你们早怀疑了，对吧？”姬亦韩说，“可你们抓错人了，你们不该动他，无论他有多特别。”
　　姬亦韩冷笑，“朗驰是我的人，他要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少了一根头发，断了一根指甲……你们拿三个亿来赔都远远不够！”
　　姬亦韩认真的看着摄像头，“要跟我打赌吗？赌我能让你们妥协到什么地步。”
　　良久，扩音器中才传出怀民的声音：“我们没想对那孩子做什么，只是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现在已经送回去了。”
　　话音刚落姬亦韩就拿出手机跟姬生玉确认，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立刻就毁了监控和广播的电路。
　　他再一次环视一圈，好像要把这些人的脸深深印进脑海里。
　　最后，他和秦宁对视了一眼。
　　秦宁感觉他的眼神突然就变得和之前很不一样了，这个名叫“姬亦韩”的人身上已经展现出了太多奇迹，秦宁一直觉得他很不真实，只觉得他应该只存在于神话怪谈中，可现在，他觉得姬亦韩从书里来到了人间，只是过程那样血淋淋。
　　“对不起。”姬亦韩轻声说。
　　一个碧绿的物什从空中落下，折射出一秒耀眼的光。
　　秦宁下意识接住，那是一个玉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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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