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32、C12 是不是只有这样

　　Ⅱ
　　如泽是在以前他住过的那个病房里见到的姒景明，那个被星辰之海环绕的房间毕竟是姬生玉的地盘，哪怕姬亦韩不介意他们在那里聊如泽还怕姬亦韩到时候要担责骂呢。
　　姒景明见到如泽第一件事情就是紧紧抱了他一下，嘴里说着“回来就好”。
　　如泽虽然也高兴，但心中更多的沉重。
　　“有其它外伤吗？”姒景明拉着他上看下看。
　　“没有了，您别担心。”如泽说。
　　姒景明长叹，“可怜的孩子，是爸爸不好，没保护好你。”
　　如泽摇摇头，“事情的发展不是您能预料的，这件事跟您没关系。”
　　姒景明拉住他的手，“你放心，爸爸一定给你找回一个公道。”
　　如泽沉默一会儿，“爸，我有些问题想问您。”
　　姒景明一顿，“关于什么？”
　　如泽抬头凝视他，“您知道我要问什么了对么？”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姒景明叹道，“别问了，跟爸爸回家好么？”
　　“可是爸爸，我已经踏进来了……两次！”如泽说，“这两次都不是我自愿的，可它就是发生了，这是不是说明我注定要知道呢？”
　　如泽看姒景明不说话，于是又说：“而且，而且我们家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一环吧。”
　　姒景明神色一凛，“妘先生跟你说的？”
　　如泽坦然道：“他确实跟我说过让我来问你，但我只是猜测。”
　　“执行局能清理我的记忆，那为什么没有清理您的呢？这说明您只可能是和他们有关系，您原本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所谓‘真相’！”
　　姒景明定定的看着如泽，神色莫辨。
　　“告诉我吧爸爸，我真的不想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了，我不想下一次再发生些什么的时候一头雾水，只能等着别人来救我。”如泽恳求道。
　　姒景明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不知道是为你好。一切的伤痕都会过去，你不会记得任何让你恐惧害怕的东西。”
　　如泽急了，“可遗忘并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过，更不会代表将来也不会发生啊！再说我……我已经不想再忘记谁了！”
　　姒景明的眼神锐利了一瞬，“谁？”
　　“我一个，一个朋友。”
　　姒景明还想问什么，却突然止住，过了一会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涉足未深还有抽身的余地，听爸爸的话，和爸爸回家吧。”
　　如泽抓心挠肝，心里嗞嗞嗞的冒火，“我不要！”
　　“听话。”姒景明耐心的劝着，“爸爸跟你保证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就这么难吗？明明我才是被伤害的那个，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如泽深呼吸，有点哽咽，“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爸爸，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为什么连您也要骗我呢？”
　　姒景明心中一酸，上去抱了抱如泽，“好孩子好孩子，爸爸怎么会骗你？爸爸只是想让你开开心心简简单单的活着……你知道吗？”
　　姒景明拉开距离，看着他的孩子，“有些事情一旦过界，想要恢复原状就难了。”
　　姒景明缓缓摸着他的头，温柔地，慈爱地，“爸爸想让你永远快乐。以前是爸爸不好，你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住校，还隔三差五就转学，没有享受过什么家庭的关怀，以后不会了，爸爸会尽力弥补。”
　　如泽不知如何是好，他撑着头闭上眼，半晌说：“我已经长大了，爸爸，虽然我可能还不具有完全保护自己的能力，虽然我对眼前的道路还有诸多的迷茫，虽然我知道我现在做的决定并不是您期许的……可我还是不想改变想法，因为我有非这样不可的理由，我不想让自己以后后悔。”
　　“不会后悔的，爸爸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有偏差，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您怎么就不懂呢？！我要的不是将来，而是现在！”
　　“噗。”如泽说完这句话，隔壁的姬亦韩突然笑出声。
　　而就在这一瞬间，门被敲响了，不等姬亦韩出声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姜谦咏。
　　他先是一脸讶然，然后露出招牌的狐狸笑，“原来这儿不是吸烟室啊，不好意思。”
　　姬亦韩眼皮一掀，“干嘛急着走啊，你不就是来这儿找我的么？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累不累啊？”
　　“站的不累，就是有点腰酸。”姜谦咏笑着坐下，翘着二郎腿很悠哉的样子。
　　姬亦韩几乎是瞬间移动到了姜谦咏面前，本想揪住他的领子，却被挡下了。
　　姬亦韩眯着眼，“你有什么冲我来，牵扯无辜的人算什么英雄？”
　　姜谦咏还是笑，“韩少激动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姬亦韩的另一只手神出鬼没地撕开他的领子，指着上面的红痕厉声问：“那这他妈是什么？！”
　　“吻痕啊，”姜谦咏一笑，“韩少比我还年长，不会不知道吧？”
　　姬亦韩登时就一拳打了过去，姜谦咏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于是两人你来我往的在这个小小的病房中打了起来，执行局的现任第一和曾经的“庭园天枢”，两人的身手都是难逢敌手的水平，今天一打起来双方都废了不少力气，最后勉强落了个平手。
　　“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动我的人你想都别想！”
　　姜谦咏反唇相讥：“韩少真爱开玩笑，生玉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无权将他当做你的所有物！”
　　“你他妈……”姬亦韩一脚踹塌了病床，怒发冲冠气急了，“你不就是想利用生玉来打击我么？！我告诉你，想要进入庭园会议就凭真本事！有能耐你就在今年的选拔上击败我！堂堂正正赢！搞这些阿猫阿狗的伎俩屁用没有！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伤害生玉一根头发我他妈不搞死你我就不叫姬亦韩！”
　　“呵，”姜谦咏冷笑，“看来生玉和韩少当真是关系匪浅啊，那好，我……”
　　姬亦韩打断他：“对！那他妈是我最亲的哥！就是我的人！算辈分你还得恭恭敬敬喊我俩一声叔呢！你个小兔崽子算老几啊你就敢在这里逼逼叨叨以下犯上？”
　　面对姬亦韩这样直接的无礼，姜谦咏却只是愣住了，“你说，他是你哥？”
　　姬亦韩冷笑，“是啊你终于醒悟了想要补上一句‘对不起生玉叔叔我错了’？”
　　姜谦咏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又恢复了往常的高深莫测，“那不是，如果真要算辈分，韩少你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嫂子。”
　　姬亦韩惊了：“？？？”
　　姜谦咏从容不迫地抻了抻衣服，好像是心中的大石落了地面上都带出了轻快的感觉，“既然误会解除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感谢弟弟的解惑。”
　　姜谦咏一笑，准备走人。
　　“你给我站住！”姬亦韩拦着他，“你们……？”
　　姬亦韩用两手的食指点在一起，对姜谦咏示意。
　　姜谦咏毫不留情的嘲讽：“什么年代了韩少，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对，我们搞上了。”
　　姬亦韩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纯情的自己居然会听到这样粗鲁的用词这个世界不能好了，“不可能的，生玉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姜谦咏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吻痕，证据确凿。
　　“他不知道你是谁是么？”姬亦韩却很快抓住了隐藏的重点，看见姜谦咏极为短暂的僵硬了一刹之后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你没有告诉他。”
　　姜谦咏对他笑了笑，“他马上就会知道了。”
　　然后就想走。
　　“你这样会伤害他的。”姬亦韩说，姜谦咏顿住了脚步。
　　“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你根本就没有为他考虑。”
　　“韩少十分了解我么？”
　　姬亦韩摇头，“我了解生玉，他是一个非常重情非常执着的人，一旦确定了去做什么事情，他就会一直做下去，专注到能把真正的自我扼杀掉。”
　　姜谦咏突然回头。
　　“你是姜家的人，是姜家的嫡系血脉，你这样的身份，我怎么放心让你跟他在一起？”
　　这一次姜谦咏的脸上认真了几分，“我会解决好一切的。”
　　“你怎么解决？你的妻子家族肯定已经在物色了，过不了几年就会过门，然后生下优秀的后代，你则是继续在一线厮杀，脑袋别在裤腰上，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让你的妻子守寡。”姬亦韩说的很不留情面，“那你让生玉怎么办？当你的小三，最后和你妻子一起守寡？”
　　姜谦咏闻言并没有动怒，他向来理智思路清晰，不至于忽略掉姬亦韩糙话中的担忧，“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韩少别忘了，姜家这一辈的嫡系并不只有我一个，我妹妹的孩子……也相当于是我的孩子，至于你担心的守寡，我认为以我的实力这样的事情发生概率小到可以忽略。”
　　姬亦韩扯了扯嘴角，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嘲讽，“你妹妹……姜乔烟？别告诉我你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两家的长老有意让她嫁给我。到时候，她生下来的孩子只会姓姬。”
　　姜谦咏笑了，意有所指，“我竟然没想到，原来相比隔壁的那个孩子，韩少更加中意我妹妹吗？”
　　姬亦韩瞬间微抬下颔，目光直射逼人，“我在跟你说正事。”
　　“我也并没有跑题，”姜谦咏说，“乔烟的大事我有数，断断不会让她嫁入姬家。韩少自身都难保，如何能让我妹妹幸福？我话说的明白点，将来如果两家真的有意联姻，只要韩少说一声不，我自有办法让乔烟嫁给她心仪的人。”
　　“这样，韩少还有什么担忧吗？”
　　姬亦韩看着笑眯眯的姜谦咏，说：“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可这并不代表我会放心。”
　　“是啊，如果我是姒景明的话，面对你我也不会放心的，”姜谦咏牛头不对马嘴地接了一句，“反正我再怎么说韩少都无法信任我，不如就亲自考验我吧。生玉从头到尾都十分信任我，毫无保留地交付了他的喜欢，只可惜我当初不懂事，糟蹋了他的心意。这一次重逢我本以为他会别扭，会生气，可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好，所以我决定一定好好爱他。”
　　“他没说什么‘要不要在一起看你表现’这样的话，想来对他也是不公平的，不如就把这个权利给韩少吧，如果将来有一天韩少发现我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你要动手我随意。”姜谦咏一笑，褪去了所有狡诈的色彩，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这应该是我最真诚的时候了，韩少，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你别说得自己跟个浪子回头的陈世美似的，这个权利你提出来就是坑我的，‘你要动手我随意’说出来好听，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不就什么都晚了？生玉受的伤你来赔？生玉过的苦你去哄？”姬亦韩冷哼，“我要的可不是什么空口白牙的提议。”
　　“……”姜谦咏笑了，“是，韩少确实不需要，但韩少这么阻拦没有考虑过生玉的心情么？他为了瞒住你的身份可谓是煞费苦心，在我面前战战兢兢的，结果却两边都讨不了好。我和生玉两情相悦是事实，韩少如今作为跟棒打鸳鸯有什么区别？难道因为将来还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情就要害的现在的生玉难过么？韩少，我原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最懂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
　　姬亦韩一窒，牙尖嘴利全跑没了影。
　　姜谦咏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这点他是真没办法反驳，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抓住机会就及时行乐。
　　而且话说回来，这个姜谦咏是真的厉害，手里什么牌都有，什么牌都打，姬亦韩有点招架不住，毕竟他的立场不太稳——姬生玉喜欢人家啊！这胳膊肘已经拐出去了，他的底牌也被人看了个光，这场有点难打。
　　“选择权在生玉的手里，我们在这里谈出花来了也没用。”
　　姜谦咏眼睛一眯，猜到姬亦韩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让他明白现在的情况是最好的选择，让他知道你是谁，”姬亦韩说，“谦少做得到么？”
　　“我自有打算，但不是现在。”
　　“哼，谦少是想把生玉利用个干净了再扔掉？我不会让你得逞。”
　　姜谦咏笑：“韩少不必激我，我是真有打算，现在挑破我的身份不是什么好事，我跟生玉正是感情好的时候，如果突然来这么一下就算韩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生玉也会伤心很久吧？对心中重要之人的隐瞒大多都出于不想让他难过，这一点韩少应该很懂才是。”
　　姬亦韩皱眉，“我跟你能一样么？别给自己贴金。”
　　姜谦咏还是笑，“韩少的情况确实特别一点，如泽年纪轻，性子单纯，然而遇到了你，如果稍有不慎就会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吧……但是韩少把他‘保护’的很好，看来是没少费心思。如泽真是个有福的人啊。”
　　姬亦韩的目光在那一瞬变得极为深邃，“别转移话题。”
　　“韩少怎能会错意呢？从头至尾，我都是为了生玉才站在这里跟你对话。”姜谦咏的笑容也变得危险起来。
　　两厢对峙，空间的气场悄然变化，长时间的沉默催生出令人不安的攻击性，仿若实质般的相互撞击，在毫无预兆的时刻下爆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声。
　　突然，隔壁传来刺耳的火警警报，姬亦韩脸色一变，姜谦咏见状和他一同收势，两人跑到外面，正好撞上抱着如泽面带惊慌的姒景明从病房里出来，病房里冒出阵阵黑烟，还有微弱的火光在闪耀。
　　姒景明赤着上身，胸前有一道明显的雷伤，他踩在积水中，心中浮现出熟悉的绝望感，好像多年前的噩梦穷追不舍地抓住了他……他能清晰地看见如泽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暗金色的炁，正缓缓地流动。处在昏迷状态中的如泽被金光包裹地轮廓都模糊了起来，让他看上去圣洁又美好。
　　姒景明抬头看着闻风而来的姬亦韩还有另一个面熟的男人，他在他们眼中都看见了相同的惊诧。
　　姬亦韩不管姒景明的拒绝，强制性地把如泽抱了过来，然而在他触碰到如泽的那一瞬间，一道闪耀的电光快速地打到了姬亦韩的手臂上，瞬间流出鲜红的血液。
　　姬亦韩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用嘴唇贴上了如泽的眉心，一团更加亮眼的光晕在他们接触的地方出现，良久，姬亦韩后退些许，抱着人就往姬生玉的办公室走，丢出一句话：“都别进来。”
　　姜谦咏皱眉，想了想，抬脚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早已没了姬亦韩和如泽的身影，只有柜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Ⅲ
　　被子凌乱地堆在一旁，如泽身上的衣服全被丢在了床下，本来也没几块好料了。
　　他刚刚觉醒，根本无法控制震雷的释放，只会无差别攻击。
　　就在姬亦韩抱他回来的这一段时间内，身上又多了好几道口子，现在鲜血直流，要是被姬生玉看见了只怕要当场出事。
　　姬亦韩没管身上的伤，倾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如泽的，闭上了眼睛。
　　魂海在那一瞬间交融，姬亦韩只感觉到撕裂般的剧痛，好像大脑正在被人一片片地切割，他的灵魂中沉睡着四凶神之首的穷奇，邪恶无比，本身带着强大的阴气，而如泽现在身负轩辕的神格，那是一切邪物的克星。
　　姬亦韩这一招简直是把命交到如泽手里捏着了。
　　他没有进入太深的地方，只试图在如泽一片动荡的魂海中唤醒他的意识。
　　“如泽……如泽……醒过来……”
　　“如泽……”
　　“醒来……”
　　姬亦韩一动不动地静止在如泽的上方，血迹顺着床单一路沉重地滴落。
　　一滴。
　　两滴。
　　三滴。
　　突然，如泽身上的光弱了一些，手指颤动了几下。
　　他们紧紧贴合的眉心却爆发出了巨大的光亮，犹如正午的日光。
　　如泽颤颤巍巍地挣开一丝丝的眼缝，他看不清任何东西，却能感知到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清新的，带着婴儿气息的味道。
　　如泽觉得自己好像被撒到了海面上，风和云缠绵，潮汐和洋流拥抱，而他即将被彩虹色的鳞片指引，去世界的尽头，无人终及之地。
　　他要死了吗？
　　是……要死了吗？
　　要和所有的一切，说再见了吗？
　　要离开这个人……去再也无法相遇的地方了吗？
　　如泽动了动嘴唇，它们苍白如纸，在金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透明，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他的眼底殷红一片，眼眶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悄然滑落出一线水渍。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让头偏动了一分，抱着心中所有的悸动和还未开窍的情愫，轻轻轻轻地贴上了姬亦韩的唇。
　　良久，在他墨云翻滚的世界中，一线金光破空而来，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喟叹，“哎，傻孩子。”
　　旋即云销雨霁，他的五感在那一刹那回笼，唇上有温热的触感。
　　姬亦韩翻到一边，气若游丝，“操，累死爹了。”
　　如泽呆愣，猛然坐起来，看见姬亦韩身上的斑斑血迹，心中钝痛，声音都是抖的，“怎么回事？是我弄的？”
　　姬亦韩：“……”
　　“易寒，易寒！”如泽去摸他的脸，“哥，你醒醒！”
　　“别吵……我睡会儿。”姬亦韩闭着眼轻声说。
　　如泽被莫大的恐慌攫住了心脏，他急忙道：“别睡过去啊！保持清醒！易寒，易寒！”
　　姬亦韩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烦躁，他抓住如泽的手枕在脸侧，就这么睡过去了。
　　如泽顿时如临冰窟，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四顾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他的掌心传来稳定的搏动，那是姬亦韩的脉搏。
　　他仿佛是被囚禁多年之后被赦免的囚徒，瞬间狂喜不已，眼眶热了起来。
　　处理伤口，处理伤口，对先做这个。
　　如泽小心翼翼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翻箱倒柜开始找医药箱。
　　慌乱中他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枚枚银色的戒指，和易寒手上的一模一样。
　　来不及细想，如泽又到别的地方去找了，最终在储藏柜的最底层翻出一个规整的医药箱。
　　如泽剪开姬亦韩的衣服，看着对方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的懊悔无以复加，疼得要命。
　　他先清洗了伤口，然后轻轻地给姬亦韩上药，缠好绷带，在此期间姬亦韩一丝反应也无，如泽只能靠时不时的探知他的脉搏而确认他还活着。
　　大概三十分钟后，姬亦韩幽幽转醒。
　　如泽兴奋的脸一下子出现在他眼前，姬亦韩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以往他受重伤，睁眼时要么是还在他自己找的安全区里，要么是姬生玉正埋头写病历，身上的伤口都被好好处理过了。
　　而这一次，他身上确实已经被缠好了绷带，可这里只有他和如泽。
　　他使劲，想坐起来，如泽却一把按住他，“再躺会儿吧。”
　　姬亦韩笑了笑，“我已经没事了。”
　　不出声还没发现，他的嗓子哑到这种地步了。
　　如泽鼻子一酸，“对不起，易寒，我错了，我不该伤你。”
　　“你不是有意的。”
　　如泽的手虚虚的放到姬亦韩的手臂上，喃喃：“我真是个混蛋，我怎么能这样。”
　　姬亦韩想起刚才他们魂海交融时听到的心音，又看到如泽如今的神情，心中明白了八九分，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不关你的事，别往心里去。”姬亦韩还是坐了起来，喘了两下，“浴室里有一个手机，你拿过来。”
　　如泽照做了。
　　姬亦韩发了条信息出去，然后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不要害怕，已有的事后必再有，你只是顺应天意而生的人，不是什么怪物。”姬亦韩轻声说。
　　如泽颓然坐在他身边，“我怎么了？”
　　“你是被神格选中的人，是天选之子，将来要带领所有人终结这场战争。”
　　如泽怔怔的，姬亦韩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肃穆，好似在传诵早已记载在无名史册上的真言，可他没懂。
　　神格？天选之子？战争？
　　他隐隐猜到什么，心中的惊与喜混杂在一起生出别样的情绪，不敢让他问下去。
　　如泽幼时天性张扬，现在的内敛都是后来被逼出来的。
　　他在姒家，说直白一点就是寄人篱下，虽然他是姒景明的孩子，可始终没有被姒家承认。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主动弱化自己的存在，把自己一些小小的心思和情怀都埋在了心底，不和姒家姐弟抢风头。
　　后来渐渐就变成这样了。
　　世家子弟不会的他不会，世家子弟会的他也不会，扮猪扮久了真的变成了猪。
　　姒景明从不关注他的学习如何，只希望他开心，于是他毫无动力和心理压力地荒废学习，姒景明也不担心他跟人打架会学坏，于是他就从不畏惧和人动手。
　　初中的时候他沉迷热血小说，书里的主角平平无奇，是个喜欢女神三年都没敢表白最后打算表白时却被人抢先了的屌丝，卑微的像根路边一下大雨就会被碾进土里的野草。
　　可没有人知道主角是书里最牛掰的人啊，轻易就能改变所有规则，只要他愿意神都能杀给你看。他强大的无人比拟，却卑微如草芥，小心翼翼夹着尾巴活在世上，明明心中的孤独堆积如山，却还是满嘴烂话好像疯疯癫癫毫不在意。
　　如泽心中受到了莫大的触动，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触动。
　　他克制不住地开始幻想，升旗时领导在台上发言，突然从异次元中跑来一头怪兽，全校师生都惊慌失措只有他稳如泰山不慌不忙，拔出长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敌人，一招升龙斩将怪兽击飞，再连着一套樱落十八杀，只见金色的剑气在半空划出破界般的圆弧，而没有人看见如泽的身影，尽显大剑士的强大。
　　灾难过后所有人都在讨论剑士的风采，只有如泽默默一笑深藏功与名。
　　表面上他一无是处，可实际他却是救了无数人命的英雄。虽然他寄人篱下过的缩头缩尾的日子并没有发生改变，但他毕竟是大英雄啊！大英雄就当心胸宽广卧薪尝胆，只等哪一天在低看他的人面前气势大开的拔刀，让他们心服口服地刮目相看。
　　如泽每一次都这样想着，直到被老师在课堂上叫醒之前他心里都挺美。
　　后来他长大了一点，因为一些事转学之后心境变化了许多，中二时期的天马行空被尘封在了记忆深处，偶尔想起来也会一笑而过，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单纯的可爱。
　　然后他就遇见了姬亦韩，这个只会存活在如泽幻想世界中的人，活生生的来到了他身边。
　　他做到了如泽想做到的任何事，带着无比的神力游走在现实与地狱的边界。
　　如泽不是没有想过通过姬亦韩完成他年少时的梦，可他害怕了，那段在墓穴中孤独漆黑的日子，一点点地将他的雄心壮志消磨殆尽，他看见那些超自然生物时第一反应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样冲上前去拔刀，他只想逃跑，跑得越远越好。
　　那一刻他真正认识到自我的渺小，以及过往的愚不可及。他没能做到小说里的主角那样强大的无人比拟，却拥有了主角如山般的孤独。
　　他难以启齿，一个懦弱的人想忘记所有不堪的过往，却唯独不想忘记一个他最应该忘记的人。
　　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看过的人就会永远被其吸引。
　　可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泽清晰无比地知道。
　　如果如泽不做任何争取他们两个毫无疑问会渐行渐远，再回过头看时他的记忆中不会有一丝关于易寒的水花。
　　他怎么舍得？
　　但他真的可以吗？只要努力争取就能做到吗？他如此的弱小，在易寒面前一无是处，他怎么与那人并肩？
　　“但你也可以拒绝，”姬亦韩低声说，“摆在你面前的不止一条路。只要你不愿意，我能让你回到从前的生活，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交出神格就可以了。”
　　“如果我同意，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忘记…忘记一切了？”如泽看着他。
　　“嗯，”姬亦韩很快接一句，“你要考虑清楚，神格的力量很强大，但背负它意味着背负了更多的责任和义务，也许你会因为这个而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生活。”
　　“接受的话，我以后的生活会有你吗？”
　　姬亦韩挑眉，如泽在那一瞬间就紧张了。
　　姬亦韩一笑，“当然。”
　　如泽长舒一口气。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进入你的世界，才能让我有机会留在你身边，那么“好”。
　　“你还有机会反悔，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很累，不想继续了，就跟我说一声。”
　　如泽急于表真心：“我不会……”
　　“你还没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意义，”姬亦韩笑了笑，“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你可以慢慢体会。”
　　如泽听他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意义什么的无所谓，能和易寒一起就可以了。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如泽想扶着姬亦韩躺下，却摸到他身上滚烫一片。
　　“你发烧了？！”如泽急了起来。
　　姬亦韩摇摇头，示意他不碍事。
　　如泽急的团团转，发烧就说明他可能感染了，如果不尽快想办法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从浴室里接了冷水拿了帕子，又从冰柜里找出一盒冰块，浸湿帕子后拧开放到姬亦韩的额头上。
　　姬亦韩这时还清醒着，听着如泽忙里忙外笑出声：“只是发烧而已，这说明我抵抗力好，紧张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易寒，都是我不好。”如泽都要哭了。
　　姬亦韩无奈地笑了，“行了，别这样，真怪不到你头上去。”
　　如泽吸了吸鼻子，握住姬亦韩的手，“你一定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撞开了，姬生玉闯进来，走路都带风。
　　“姬医生！”如泽回头一看欣喜若狂，“易寒他……”
　　“知道，起开！”如泽被推到一边，有点愣，一时间不习惯姬生玉这么对他。
　　检查一番，姬生玉问如泽：“你处理的伤口？”
　　“是。”
　　“至少做了点事，虽然帮了倒忙。”姬生玉吐槽，他拍了拍姬亦韩，“能起来么？”
　　“……我想睡觉。”
　　姬生玉翻了个白眼，跟如泽说：“来搭把手，帮我把他抬起来。”
　　如泽赶紧说：“我能把他抱起来，要去哪？”
　　姬亦韩一听不对头了，立刻挣扎着起来：“我可以！”
　　姬生玉无情镇压，和如泽说：“搬到旁边来。”
　　“没事，我可以的，你省点力气。”如泽跟姬亦韩说，作势就要来抱，姬亦韩拒绝不成只好随他去了。
　　如泽慢慢把人横抱起来，姬亦韩难得觉得害臊，十分想捂脸，但这个动作未免显得太过娇羞于是只能作罢。
　　之前都没发现，原来旁边那堵墙后面居然是个医疗室，只是被一道隐藏式拉门隔开了。
　　姬生玉已经在准备工具了，“把他放椅子上。”
　　如泽进去，将姬亦韩放置在机械椅上，又调整椅背的角度让他可以半躺着，“还有要我帮忙的吗？”
　　“你出去吧。”
　　“等一下，”姬亦韩开口，“你教他怎么处理这种伤口。”
　　姬生玉和如泽都是一愣。
　　“可以么？”姬生玉先说。
　　姬亦韩点头，对姬生玉笑了笑：“还没来及说，如泽已经是我的嫡系了。”
　　姬生玉惊诧，“他？”
　　如泽还没愣过来，下意识地顺着姬亦韩：“嗯。”
　　姬生玉欲言又止，最后默认了。
　　他慢下动作，一边动作一边耐心讲解：“这个伤口需要清创，字面理解就是清理创口，我们要用到这个工具…一定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就会引发感染。你拿到工具之后先这样…然后换个角度，接着……”
　　如泽看着姬生玉熟练地清创脸都白了，喉结不断上下翻滚，眼前不断晃动的红色和金属反光的白色让他大脑阵阵发晕，胃里一阵翻腾。
　　姬亦韩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手指时不时地颤动，进行着极其缓慢而匀速的呼吸。
　　那是缓解疼痛的表现。
　　如泽怔怔看了几秒，心下划过巨大的疼痛。
　　“喂…喂喂，停下来啊！”他惊恐地扑上去死死地抓住姬生玉的手，眼睛赤红，“你看不见他在痛吗？麻药呢？！”
　　姬生玉异常冷静，“还没生效。”
　　“那就等麻药生效啊！你在干什么？你想让他痛死吗？！”
　　姬生玉狠心推开他，厉声道：“那你一早就不该让他受伤！你知道什么？！”
　　如泽心中一痛，是啊，全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易寒何必遭此苦难？
　　姬生玉也不管教学了，很快把伤口清好上药，涂上了特质的膏体再包扎起来。
　　他帮姬亦韩把身上多余的血迹擦干净了，然后轻轻拍姬亦韩的脸，说：“好了，亦韩，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么？”
　　姬亦韩没有任何反应。
　　姬生玉拉开了他的眼皮，而姬亦韩的眼珠却快速地转了一圈，像是侦查眼那样将周围的环境探测了一遍，又像是爬行动物的眼睛，但这样的眼睛长在人的身上就显得无比的诡异。
　　姬生玉大惊，连忙剥去了他的美瞳，结果却看见姬亦韩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对竖瞳，赤金色中混杂着细如发丝的浅紫。
　　“不，不可能，他才被洗完血没多久……怎么会？”姬生玉灵光一闪，喝问如泽：“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泽也慌了，“怎么了？易寒怎么了？”
　　“你用震雷伤的他？！”
　　如泽颤抖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了，易寒说我有神格，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姬生玉听后好几秒都没说话。
　　“从现在开始，你别离开我的视线，一秒都不行。”
　　说完他就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准备好一切，一级预警，我马上开启传送阵。”
　　姬生玉急匆匆地拉着如泽走出去掀开地毯，地面赫然是一个巨大的传送阵，接着他又按下了嵌在墙壁上的一个按钮，汩汩的红色液体从暗道的凹槽中流出，缓缓铺满整个阵法。
　　过了几秒，阵法上冒出大片刺眼的光芒，两个人影慢慢出现。
　　其中一个身着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相貌平平，很沉稳的样子，另一个则是有些不修边幅，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全身上下透露着不正经。
　　姬生玉看见他们还想说什么，那个不修边幅的人就已经支使黑西装去医疗室里找人了。
　　“别担心生玉，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姬巡拍了拍姬生玉的肩膀，“后山已经准备就绪。”
　　“另外，”姬巡看着如泽，眼神中满是探究，“家主想见见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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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