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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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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十六年的深冬,仿佛比比往年格外的冷。眼看将近腊八,雪是一场下的比一场厚。这一日清晨,已下了半夜的雪势未消,整个世界都染出一片银白。天寒地冻,呵气成冰,路上不过三两人影,往日早已出门的小贩都不见踪迹。不想开封府所属赤畿县王招宣宅邸,黑漆大门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一个打着哈欠的小厮探出头来,冲着墙角立着蹲着的一溜人,招招手:“王妈妈进来罢。”
上房内布置的齐整,一切按照帝都长安的世家门阀布置,临窗大炕铺着深色洋毡,上设石青万字文织金靠背,鸦青金线迎枕并大条褥,前设一方小小的花梨小几,摆放着帝都买来的牙雕匙箸香盒等,另有一只小小的官窑浅口花盆,内养着几株水仙,好不应景。地下的赤铜熏炉,上好银丝炭烧得正旺,整个房内暖意浓浓。
在廊下呆了快两个时辰才得以进屋,到上房来过几次,王妈妈每回都忍不住一阵阵惊叹。她走街串巷二十多年,专为赤畿县内大户人家买卖使女。王招宣出身名门,此次丁忧返乡为母守孝,虽然是老宅邸,却着实返整的阔绰一新,可见气魄与手笔。
见主母刘氏身着月白色绣菊花貂鼠皮袍,浅斜靠在枕上,懒洋洋的瞟了自己一眼。王妈妈赶紧堆出笑容,奉承道,“请娘子安。”却是一口土话。
刘氏三十余岁,容貌寻常,却气度高雅。她淡淡轻笑,一个眼神,身旁伺候着的大丫鬟金蝉便识意,奉上茶来。茶是上好的江南凤团雀舌芽茶,极为名贵。刘氏不紧不慢地接过,轻抿了一口,才冲着王妈妈道:“妈妈不用多礼。人呢,可带来了?”又说,“给妈妈看茶。”
自有小丫鬟过来奉茶,王妈妈将手在衣裙上用力擦擦,方敢接茶,“多谢娘子赐茶。”喳了一口,虽料必是好茶,却吃不出其中门道。只一味奉承,“果然娘子这里,都是好东西。连茶水,都做的细致。”
刘氏摆摆手,懒怠答话。大丫鬟金蝉看在眼里,知道自己主母不喜欢跟这些乡野村妇打交道,于是笑道:“妈妈太客气了,不过是江南雀舌茶罢了,在帝都也算是也供上的,俺们娘子只图个味道清雅。”又补充道:“我们娘子今儿身上有些乏,王妈妈只说正事儿。”
知道自己不受看重,王妈妈几口将茶咽下肚,便转入正题:“老婆子知道娘子这里要买几个小丫鬟伺候,特意挑选了几日,都是咱们县里极出色的姑娘,一共十五个姑娘。因她们小门小户,虽懂规矩,只怕一时间胆怯冒犯,因此都在外面候着,不敢直接带了上来。——说不得,老片子我也怕冲撞了娘子这么尊贵的人儿。娘子要见,我喊上来给娘子磕头。”
这婆子粗鄙,刘氏心想她也未必能选什么好的出来,并不想去一一见过,只点点头,“你知礼,很好。”转头对金蝉道,“这天寒地冻的,你跟了王妈妈去廊下瞅瞅,好的就挑进来。”
金蝉脆生生地应了一个是,正要与王妈妈一道出门,刘氏想起什么似的,又喊住他们两个:“这寒冬腊月的,虽则小门小户,也想必父母娇养的孩子。也不管挑中没挑中,金蝉,你领着他们去厨下,只说我说的,给那些孩子一人一碗羊汤吃吃,外加每人一个烧饼,吃了再细细挑选几个出色的回来。”
王妈妈听了,脸笑成一朵菊花,赶紧行了礼:“谢娘子。我就知道娘子是个心慈的,她们谁有造化,跟了娘子在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那就真是跟咱们县上大户人家闺女一样了。太太心好,真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老货越说越下道,刘氏听着噗嗤一笑,点点头,“你们去挑罢,回头说定了人,一共多少银子,到账房支出来给王妈妈。”
听见银子两字,王妈妈越发笑得开心,千作揖万行礼地跟了金蝉出门。
大节下厨内各色齐全,不过片刻,一大锅子羊汤就煮好了,烧饼也端上了桌。十几个丫头高高低低围着桌子站了,厨上掌勺的柳嫂子过来,不着急分汤,却先是取了抹布,将一个凳子抹了又抹,笑着请金蝉坐下。又水盆里反复洗了手,从灶上一小砂煲内舀出一碗热腾腾的羊汤,浇上早备下的芫荽末儿、姜蒜末儿,这才奉于金蝉,“姑娘请。”
金蝉推谢了,端过碗也不做声,只笑吟吟地看柳嫂子一勺一碗,逐个儿给王妈妈等人分汤。腊月天气,正是分外冷的时候,这些小丫头们都是这几日从乡下赶了十多里路过来,今日一早又在雪地里站了一早晨,见了热哄哄的羊汤,一个个垂涎欲滴。几个胆大一些的姑娘就抢着端了碗,一边捂手,一边不顾烫快喝几口,喝的急了,烫得呼呼喘气。
王妈妈看这帮丫头没有规矩,脸上一紧,面子上过不去,赶紧去拉她们,“作死的小蹄子们,有这样不懂规矩的吗?还不赶紧给我放下汤。”又啐一个看上去高高大大、膀子粗壮的丫头道:“李家的死丫头,你都二十了,别人小,难道你还不懂规矩?亏了你爹娘昨儿千求万恳的,我才领了你来,你却今儿给我没脸。”
那丫头被打到,呱哒怪叫一声,跳了起来,却撞到了身边三两人,益发乱嚷叫起来,有两个不过十一二岁,吓着了,掩面呜呜哭了。
看厨房鸡飞狗跳的,金蝉笑着起身,劝住王妈妈,“这天气冷,姑娘们冻坏了,就是不行礼喝了汤,也没什么,不值当生气。”那声音虽然温和,却自有一股威严在内,再者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极为华贵,见她发话,几个哭着的丫头也由不得止住哭声,连李丫头也长大了嘴发愣,晃了晃神,傻乎乎的开口:“你莫不是要买下我们的娘子?”
王妈妈一时恨不得堵了这李丫头的嘴,喃喃道:“哟,我这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怎么把她给带了过来。早知道也就不贪她父母那五百大钱了。”
金蝉听了这话,不过微微笑了一下,“不是,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丫鬟罢了。”对王妈妈说,“妈妈莫担心,不妨事,这些丫头没见过世面,错认也是有的。你先领着她们喝汤吧,有什么,咱们喝完汤再说。”
李丫头看着金蝉都快痴迷了,不但穿着打扮好,还说话行事格外文雅,忍不住道:“你真好看,跟官家小姐一样。我曾经远远地看过咱们县太爷家小姐坐轿出来,风吹着帘子,看见了一眼。不过她没你好看。”
金蝉听了,忍住笑,“大家吃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众人吃罢,金蝉将诸人带到廊下一间空房里,小厮平安站在门外守着。金蝉对王妈妈道,“你喊丫头们按了秩序上来,自己报名字,我瞅瞅。”
自己却早有了主意,刚才厨房闹了一场,自己冷眼看这十五个女孩子里,唯独有三个,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既没有不行礼喝了汤水,又不与其他人混在一处叫嚷。再一看,虽则脸上冻得发紫,倒也五官秀丽,心里就有数了。这三个可以伺候得上房的。然则此次一共要买八个人,还有五个就要矮子个里拔长子了。
王妈妈知晓金蝉是刘娘子身边第一个得力干将,她看上了那就是秃子头上捏虱子,十拿九稳定了的,故此格外卖力,点卯似的一个一个地喊上来,一边侧眼打量金蝉的表情。
金蝉听着,脸上一点神色不露,前两个她随口问了几句,就摇摇头,喊到刘丫头时,笑了笑:“李家这位姑娘闺名是什么?”
刘丫头有些发愣,“姑娘问的什么呢?又是鬼啊神啊的我不懂。”
王妈妈赶紧骂了一声,笑道:“她叫大妞,父母是前面小栅栏里卖肉的屠夫,做事倒是有一把子力气,人也听话。”
金蝉点点头,这女孩子虽然长得普通,但一脸老实相,身体也好,于是笑道:“我们家里灶上缺个烧火丫头,留下这姑娘吧。”喊她站到自己身后去。
先前几个落选的一脸郁闷,还未喊到的都是一脸羡慕。
金蝉扫了一眼,发现先前看中的那三个姑娘里,有一个穿打补丁蓝布衫袄的小丫头,不过十一岁年纪,侧着脸,下颚微微扬起,不知在想些什么。虽然不是十分姿色,然那一双眉眼灵动,全无乡下丫头的死板呆滞。腮上虽然冻紫了两块,却不损她坦然大方的气度,背脊更是挺的直直犹如一竿新竹。见她这样,不由心下大奇。
金蝉打断了王妈妈的喊名,信手点了点她,问道:“你出来,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那小丫头回过神,站了出来,落落大方地冲着金蝉行了一个礼:“回姑娘话,我叫周纸鸢,乃是本籍人氏。”嗓音清脆,宛如黄莺出谷、清泉流溪。
她这一行礼,金蝉更是奇怪,那行路的姿态、行礼的动作,竟然无比妥帖,丝毫看不出乡气,比之长安城内的世家女也不遑多让,甚至比自己,都要出挑上几分。再听她嗓音清脆,谈吐不俗,实在是这群丫头里第一等出色的,木秀于林,难免心里就有些不喜欢了。
沉吟间,王妈妈也看出金蝉的犹疑,忙赔笑道:“姑娘,这丫头就是年纪小些,做事极好的,又懂规矩。在咱们县里胡大户家里上过半年的灶,做的好汤水。姑娘和娘子哪怕不在跟前使唤,就是留下放厨房里,也极好的。”
金蝉听说,“只是年纪小些。”便问她家里情形。
周纸鸢见金蝉举动表情,她聪明伶俐,看出有些不想要她,想起自己自从那一夜船上遭逢大变,自将门世家女沦为下贱,虽然想法子从拐子处逃出,却年小体怯,又无盘缠,终是被卖了一遭,流落到赤畿县境内。前头当家娘子暴戾,讨厌她长得秀丽,生怕被自己好色好赌的丈夫寻乘上,于是赶出家来发卖。幸好自己讨了这王妈妈的好,才有机会到帝都来的王招宣府上,如果被挑中了,或者还有回转长安、沉冤昭雪的机会。
不及多想,她几步上前,眼内蕴出一汪泪水,扑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复又爬起身来,口里只呜咽着,将自己这几日早就编好的一套说辞说了出来,真真假假,却颇委婉动听。
“但求姑娘怜悯。我爹是乡下一秀才,母亲原做过大户人家的养娘。去年大水我爹淹死了,我娘病着,无奈只得把我发卖了给我爹发丧,不想卖了我,娘的病又厉害了,竟撒手离我而去。我前头那主人家不喜我,多有打骂,幸好王妈妈替姑娘家里寻人,主人家打发我出来,才算救了我的一命。求姑娘开开恩,买了我去,我一定好好做活儿,不辜负姑娘的大恩大德。”说罢卷起袖儿给金蝉看。
果然雪白的手臂上青青红红许多道伤痕。
金蝉听她解释说家里原来是好人家出身,又说母亲是大户人家养娘出身,于是心里有几分信了,这丫头规矩好,只怕母亲教导有方也是有的。又怜惜她年小挨打,多有不忍,只顾沉吟。
稍后见她起身时带动了裙角,下面却是一双半大的脚,套的是破旧布鞋,金蝉不免问道:“既然你是好出身,怎地你娘却不曾给你缠小脚?”
纸鸢早有预备,回答的滴水不漏:“姑娘有所不知,我原也缠过脚,只是去年大水,若不是我与娘见机的快,用裹脚布缠住了树枝,这才不曾被水卷走。大水过后,我与娘走了几十里路才到了这县城,生生将一双脚走大了。这过日子吃饭都吃不上了,后来便一直不曾再裹脚。”
金蝉听了更是心内恻然,上前拉了纸鸢的手,但见一双小手上几处老茧,又有水泡,惋惜道:“罢了罢了,我看你这样,想必也不是个偷懒的。虽然年纪小,既然王妈妈举荐说会做的汤水,那就留下吧。”
纸鸢见她发话,心下微喜,道谢后站到金蝉身后,与李大妞一处。
随后金蝉又把先前看中的两个姑娘喊了出来,细细打量问询一番,也都留下了。其中一个约莫十四岁,身量苗条,容颜秀丽,一双杏仁眼睛,看上去温柔敦厚,自名牟玉莲。另一个十五岁,瓜子脸儿,一双滴水清的眼睛,姿态灵动;说是县里做小买卖人家的闺女,名叫张翠莲。
王妈妈见一下子选了四个,喜笑颜开,又伺候着金蝉,想哄她多挑几个。金蝉知晓,也不多说,依旧按原计划又指了四个出来,两个大的,两个小的,分别名唤廖春香、谭贞弟、丁菊香、吴春梅;对王妈妈说:“一共这八个,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却正合适。王妈妈算算多少银子,我喊小厮叫了前面账房里给你结算。”
说罢娉娉婷婷地带了八个小丫头,转入内宅回复刘娘子去了。
金蝉领了这八个丫头重新回到刘娘子所居的院落,依旧喊她们在廊下站了,自己掀了毡垫子进门回话。已近中午,刘氏正斜倚在床边正在指导她嫡生独女银姐绣花。银姐今年恰刚五岁,生的玉雪可爱。
金蝉见了忙给银姐请安,那银姐一团孩气,放下手中绷子,奶声奶气地道:“金蝉莫要多礼。”刘氏三十二岁,房内只有这一女儿,见银姐越发懂规矩了,心下喜欢,笑着拍了拍银姐,喊随身服侍的奶嬷嬷小张氏伺候着银姐到内屋玩,便与金蝉说起节下年礼之事。
金蝉也趁便将选定八个丫鬟的事情回了刘氏,又问何时带了上来给娘子请安,却放到哪里当差。笑言:“娘子,我让她们在廊下候着,等着给娘子请安。
刘氏摆摆手,道:“这是小事,不见也罢。不过安排两个在灶下做事,两个在我院里粗使。另则你家老爷说了,闲暇无事,说要在家里置四个女乐。你在里面选了好的,喊了人教训着,将来回了长安也好在家里摆着行乐图儿。”
金蝉听了若有所思,良久才回刘氏:“回娘子的话,这也好办。只是挑的这八个里,不过唯有两个容貌出色的,一个十四,一个十五。恰好名字还成对呢,一个牟玉莲,一个张翠莲。”又道:“这两日我教了规矩,再喊她们上来给娘子行礼。”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周纸鸢,虽则长得最好,只是年纪小,或者先在厨下先学学规矩再领上来,却是稳便,因此只提那两个大的。
刘氏笑道:“如有好的,自然好。没有,慢慢寻也是。这里地方小,只怕丫头们都村。”
金蝉回道:“正是呢。”这时已到饭时,廊下伺候着的妈妈子上来问可要开饭。刘氏点点头,便有两个仆妇抬了炕桌来,又有内房伺候的丫鬟捧了大漆捧盒进来伺候。金蝉上前洗了手,便伺候刘氏与银姐吃饭。
金蝉直到刘氏等人吃罢午睡这才轻轻退了出去,出门时见那八个小丫鬟站成一排,毕恭毕敬地在廊下候着,不由满意一笑。
旁边一个丫鬟名唤晴雪的,赶上来奉承金蝉道:“姐姐出来了,姐姐的饭食在姐姐屋里搁着呢,请姐姐去吃。”新来的里面,吴春梅是街头卖梨子的吴小贩闺女,一向极为聪明爱表现,也见机插嘴道:“金蝉姐姐辛苦了。”
晴雪既然是爱奉承的,怎么看得起新来的丫头,不由冷哼一声,低声啐道:“我们金蝉姐姐面上,怎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又抬声殷勤道:“姐姐辛苦,请先去吃饭罢,今儿厨上做的好汤,是鸡翅尖汤,另则有糟鹅脯、酱五香大头菜。”
金蝉点点头,早将这些人的举措看在心里。
新来的几个,都冻得惫懒了,站的歪歪斜斜,可见未必有出息。唯牟玉莲与周纸鸢两个温柔守礼,行止大方,也不多话。至于吴春梅,说话行动是个爱奉承喜欢拔尖儿的。可自家这等内宅,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她既爱显,索性儿并不多指点她,让她出头儿,在这帮子丫头里闹去。
心下计较已定,金蝉笑吟吟冲了诸人点点头,“我先吃饭,晴雪是懂事的,你替我安排厨下的给这八个姑娘吃了午饭,再来找我。”又点头冲翠莲、玉莲笑笑,特意说道:“你们两个是这里最出色的,我们娘子已安排好了,要你们跟府上的乐师学些女乐。却是你们的一场造化。”单单把周纸鸢撇开了,仿佛自己这一点私心,竟然是来的毫无由头,却又格外的在意。
听此话,张翠莲喜出望外,玉莲则低头腼腆笑笑。没被点到名的自然满肚子不悦,周纸鸢却眼睛微眨,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看着她们各色表情,金蝉不由微乐,脸上笑意更浓,姗姗去了。
晴雪见不曾讨得好,咕嘟着嘴带了新来的丫鬟下去。几个小丫鬟也不知自己要派去哪里,心内忐忑,又是不服气,嘈嘈杂杂的说着话,翠莲一脸得意,玉莲依旧安安静静。
谁都没有注意到周纸鸢这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她见金蝉走后,方才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她的思绪里,仿佛自己又回到呆了多年的外祖家里,都是一般的守礼世家,都是一般的勾心斗角。只不过,昔日自己是作为人上人参与其中,今日却将以上灶丫头的身份旁观冷觑。
随着众人走远,周纸鸢不免又想到那未曾见过的主人王招宣夫妇,心随《大禹晋绅录》飘远:太原王氏,自魏晋时肇兴,乃大禹朝五姓高门也。昔文公侧支王允一脉,唐高祖时迁至开封府赤畿县内,传十一代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