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雁俏:乱 ...

  •   1

      默苍离死了。
      上官鸿信坐在后座,看景物倒退着,隐没在黄昏慢慢降临的阴沉雨幕中。到了那一栋他熟悉的高楼——默苍离家就住在他的公司“琉璃树”楼上。尽管这样,上官鸿信从前还是常看见他在办公室里过夜,披着薄薄的毯子在总裁休息室将就一夜,削瘦的身体蜷着,带着淡纹的眼角皱着,化不开似的。

      一小时前。
      上官鸿信走出大楼,在撑开伞之前回身抬头看过去,CBD的高楼顶被掩在了层层云雾后,中层的办公室恰恰是视力所及的最高处,玻璃幕墙上是与天空如出一辙的灰,好像能看见神蛊温皇的影子似的。
      阴暗欲雨。

      之前像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开的消息,刚才从那眯眼睛笑着的男人嘴里还原出最真实的原貌。上官鸿信倒丝毫不怀疑真假——神蛊温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他有把握打击到对手的机会。
      “那天正好史艳文出事,市局自然是急忙去请冥医,所以冥医不在,在的是俏如来。”神蛊温皇缓缓道,“哈,雁王难道不知,策天凤想要什么?”
      双手手指交叠,上官鸿信依旧维持着那样的似笑非笑,随手抚过鬓侧碎发,喉中轻哼了一声。

      默苍离难以捉摸,他跟着默苍离学会了那种,足以令任何对手胆战心惊的推断揣度、布局谋划;但是,做他的学生也好、如今做被他赶尽杀绝的对手也罢:虽然有时结局的确被他猜到,但他清楚自己从未能够事先百分之一百地、确定默苍离的任意一个想法、一种手段。
      这样的人,也会死?
      “雁王依旧是雁王。”神蛊温皇笑着说,将柔软舒适的皮质老板椅转过向着窗外,垂着眼睛,不知目光飘渺在何处。“商场太累…雁王不吃个午饭再走?”
      “哈。”

      2
      靴底在路面上踏出清脆声响、飞起水花,再印在厚厚的地毯上。上官鸿信像是听见一道熟悉人声,回头瞥了一眼却只看到外面更加细密的雨,再普通不过的空气都像染着浓重的灰,压抑得让他呼吸短促地滞了一秒。
      “琉璃树”这栋楼刚调查完毕撤警,根本不会有人来工作,他想着,阖眸不知不觉地深呼吸一回。按下电梯厅角落那个私用电梯。

      今日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当电梯意外停在一个陌生楼层进来那个白衣青年时,上官鸿信实在未忍住对自己作了检讨。
      “你是,雁王!”纤瘦的青年瞳孔骤缩。

      一错动摇,听神蛊温皇攻心之言,明知无疑,却仍然非想亲眼见证不可;二错冲动,未深思熟虑就来了“琉璃树”,甚至是情感所驱,并非为了查探;三错失控,在路途中、甚至刚才电梯厅的回头都没能克制住浮躁不安,胸口闷气,大忌;又比如现在面对突然出现的俏如来,没能第一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几乎感觉到自己眼中的惊讶没能收住,破坏了原本营造好的表象。
      而这个眨眼间上官鸿信已迅速挂上了淡淡的冷笑,退开半步。俏如来的防备是放在脸上的,真是不能更坦诚了。可毕竟是默苍离认可的徒弟,表面看起来再不济,上官鸿信也不会过分轻视。
      “起码,也应该叫我一声师兄吧?”他低语一声,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随后电梯内便陷入沉默。

      老旧了的大楼电梯走得也很慢,上官鸿信手插在风衣口袋中阖目等待。原本他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从俏如来口中诈出些什么、或者是给这位初次见面的师弟来一份令他印象深刻的“见面礼”。但今天他感觉自己状态很差,不适合开口。
      而且俏如来在打量他。
      大概是知道了默苍离去世、得到第一手消息的那天,上官鸿信第一时间大量抛售股票狠狠赚了“琉璃树”一大笔钱那回事。他想。

      那天凌晨他看见私人号码上助理发来的信息,黑暗里坐起在床头,眯着眼睛看手机屏幕上惨白的光和冷冰冰的字眼,再怔怔地下地洗脸,喝了杯水,停在落地窗前面看到窗外的灯光零落才意识到这里是自己家,不是“琉璃树”里窄窄的休息室,才“回过神来”。
      上官鸿信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僵着手指发消息,让助理抛掉全部琉璃树的股票。第二天消息传出,琉璃树股票跌破谷底,上官鸿信坐在首位听着董事会上或真诚或奉承的吹捧夸赞,心着实还停在昨晚。

      那个时刻他内心再怎么震动,依旧还是一如既往地、在那个与默苍离互相“争斗”的场景里,一厢情愿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雁王。

      3
      电梯居然是停了。
      红色的数字卡在17闪了几下就飘了乱码,俏如来愣了几秒按了警铃,对讲器里只有沙沙的杂音。作为一栋老写字楼,运营商信号也没有覆盖。
      只是有点想替默苍离骂管理人员。

      两人都似乎不甚着急,上官鸿信自不用说,俏如来也只无言。
      直到两小时后:
      青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一身白衣,早就坐在了地上。打了一会儿文件还是什么,之后便捏紧了手机靠在膝盖上闭目养神,像是在怕上官鸿信会偷偷摸摸翻他手机一般。
      上官鸿信冷笑,他换了一次腿,背轻靠在后面扶手上。原本想必是打定主意站着,但逐渐他感觉呼吸变得没那么悠长,腹中总有东西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他尽力调整着呼吸,眼神扫过狭窄电梯小室里的扶手、红色的乱码数字,再一看手机才发现已晚八点了
      ——他中午在神蛊温皇那里拒绝了午饭的“邀约”冷笑着一走了之,这会儿低血糖的眩晕便变本加厉地开始袭上头脑。

      上官鸿信扶着旁边,靴子往前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声音滑坐下来,是下意识弓着腰想把腹部护起来的动作。头晕目眩、眼皮沉重;而视角内原本电梯内就黯淡的白光更加模糊不清,包括俏如来睁大的眼睛和迟疑要不要过来扶一把的神情。
      “嗯?喂,雁王?!”
      他脸色此刻竟比俏如来的衣服更白。在商场上的针锋相对厮杀往来注定他们方才不期而遇时要两看相厌,但大概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援助吧,俏如来还是扶住了他。心说在折腾别人更折腾自己这一点上,他这师兄倒是比自己无愧于师尊之名一些。
      俏如来也一样对默苍离那样自虐式的工作作息感到很无奈。
      “昏过去了?”俏如来自言自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摸了半天口袋也没摸到什么能吃的,总不至于放血给他喝吧?开玩笑。

      “…别碰我。”上官鸿信挥开俏如来手,他昏昏沉沉,此刻声音较之平日更轻更嘶哑,听起来倒十足是默苍离的意味。
      “没想到师兄跟师尊只学了这个。”不知道是说这病还是这嗓音。俏如来很是不客气,几乎想翻个白眼;那声师兄倒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远没有想象中难以启齿的意思。
      上官鸿信却是一声或戏谑或嘲讽的笑都发不出来了。

      4
      直到躺在救护车上上官鸿信才恢复清醒。
      他向来是孤家寡人,救护车上除了医生也不会有别人。
      沉默着把目光落在逐个落下的点滴上,他轻缓地控制着呼吸——过分习惯性的自我调整,让这件事简直够他反省整整一个月。
      包括还在他师弟面前发病、躺上救护车这回事。

      他潜意识里大概想除了挂点水以外不会有什么事,闭眼思绪逐渐停滞——近来他绷得太紧又遭此一劫,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就像放虎归山般一发不可收拾,不知不觉又昏昏睡去。意识模糊着却能听见周围又嘈杂变得安静、感觉到医院消毒水味弥漫上鼻腔,再换成棉织物独有的淡淡香味。在经过刚才那出之后,感到此刻身体□□燥的棉被围绕实在是称得上享受了。

      “嗯,可以出院…”
      眼皮轻颤着挣扎,上官鸿信总算说服了还想着继续休眠的大脑。他睁开眼收入眼帘的是模糊的白色身影,他初时当是大夫,后来才发现并非白大褂,而是青年身上一件松松的防晒衣。
      是俏如来。

      “醒了?”
      上官鸿信冷冷道:“你怎么还没走?”

      很好,俏如来早该认识到这种翻脸就想杀救命恩人的后果。他不紧不慢地回敬:“师兄若是不想看到我,这时就该舒舒服服躺在电梯里。”他甚至是有点笑意的,揶揄着而非针锋相对。
      上官鸿信转头看向窗外,路边高楼的景观灯此时也已经如数熄灭,路灯的黄光静默地、根本撕不开深夜的夜色。他难得有这种不能动武更不能动嘴的时候,自认狼狈的很。
      俏如来坐下在床边,青年眉眼锐利,平时温和有礼但不说话时自有一分怒相,只垂着眼睛看着他。
      “师兄,刚才看你倒下,俏如来着实吓了一跳。”
      这称呼此刻早已用得顺口,俏如来原本是不愿这么叫他这位“想方设法与师尊作对”的师兄的。但在电梯里,俏如来虽未在照面瞬间洞察上官鸿信的情况,然而他想定上官鸿信放不下架子仔细确认他睡着还是醒着。于是他看似闭着眼睛,实际也在观察他,时间一长也逐渐瞧出他眼神游移、换着腿站立着,魂不守舍。

      “你还是想着师尊的。”是平淡的陈述句。

      上官鸿信胸中一滞,不知道该判定自己满盘皆输还是什么。几乎是抱着自虐的心态正对着凝视青年深色的眼睛,抬起头来。他胸口上下起伏着,启唇哑声,一如默苍离:

      “…是。”

      (俏:就该把这只臭鸟扔在电梯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憋出后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