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精灵》晓熹盼兮

27、Chapter 25 野心（番外2)

　　星寂寥，夜深沉。贝桑松夫人挽着儿子想再陪他一程，他却说自己指不定凌晨就撘机返台，执意敦促她先回去歇息。她频频回首直至关闭车门，发动座驾，才在他深情目送下，体态优雅地长驱而去。明阳则独自踱回哥伦布广场远眺卡莫利长堤。

　　夜凉似水，他眯起眼抱臂，沉入当年妈妈讲床边故事的氛围里：他长长金黄睫毛忽闪，窝在暖暖鹅绒被里，柔和的壁灯光影中，终呼吸匀长而渐酣……似乎有双手替他掖好被子，还有把轻缓朦胧的余音诉说着，白雪公主呀温柔漂亮又善良，就像可爱的Vanilla，你长大后要找到那样的妻子作伴，我就安心了。

　　他睡梦中也在甜笑。白天那位中国夫人弯下腰主动握住他的小手，任他耳朵贴着肚皮去聆听，好奇摊开肉肉的手掌去抚触胎动——体验奇妙的生命律动。加诸母亲一直以来重复对童话公主容貌的描述，原来他潜意识里早已深深种下对东方神秘公主的期望。

　　海风幽幽拂面，他才回味过来，那原是母亲愿望的映射，却连自己也划定了情感界限，差点阻断了其他缘分降临的可能。

　　迁居巴黎后，父亲Pierre因着对母亲的愧疚常念叨，和Vanilla订亲结婚可是你母亲的遗愿。家族遗传天分的显现，让他开始沉浸在做手工烘焙的乐趣中，偶尔期待有天见到梦中的“公主”。那或许也是他喜欢中华文化的起源。

　　而她呢？那个看似永远疯癫的丫头，又是从何时起闯入他的生活？此刻你和我一样睡不着，需要靠数羊来入眠吗？曾几何时，他想到她，嘴角不经意就上扬了……

　　附背景歌词：蔡淳佳《相遇》，词：胡如虹，曲：熊天平

　　亲爱的/你是否
　　跟我一样清醒
　　闭上眼睛/玩一种
　　数绵羊的游戏

　　一二三四五
　　羊变成星星
　　变成一个个你

　　好想说一句
　　我爱你/我想你/啊
　　就在这个夜里

　　在相遇之前
　　孤单如影随形
　　爱情的记忆很远
　　心空空的

　　因为你
　　季节慢慢苏醒
　　连寒冬都变美丽

　　在相遇之后
　　笑看季节更替
　　爱情的印记很深
　　心满满的

　　给自己一段
　　长长回忆
　　不顾一切去爱你

　　在我们相遇之后
　　就已决定爱你
　　在眼神相遇瞬间
　　我/爱上了你

　　敏妮在大雪山脚下的乡里长大。她虽是当地里长的独生女，却一点也不刁蛮，反倒喜欢和囝仔混在一道玩到昏天黑地。里长左右邻舍老人家常说，敏妮喔，亲像跟茂雄出生前投错了胎，无查某囡仔的样。

　　每当敏妮拉着茂雄出去玩，茂雄只说要看书。敏妮看着印在书页上密密麻麻的铅字，就好像蝌蚪游来游去转圈圈，转晕了她的头，随即去找年纪更小的茂松出去骑马打仗。茂松咧，人小鬼大，嫌弃她是女生，还勿跟她做伙ㄟ。
　　时间一长，敏妮一口一个“阿姆”，放学后也常在茂雄家蹭便饭，上学也斗阵行。大家都看好茂雄和敏妮的竹马青梅。鸿华却直觉敏妮的心并不在茂雄身上，并断言她会嫁得很好。

　　长在里长家，敏妮自然对婚丧嫁娶看的多，加上父母总是耳提面命，将来要攀上“亲贵”才是好出路。

　　她知影在别人眼中，父母看上去是很势力啦，可其实这两公婆还蛮阿莎力ㄟ。特别是在为人义气上，自己拢是跟老爸一脉相承ㄟ。里长是最小的“官”，却是选民选出来ㄟ，大小事都要管。好在她爸也乐意管，只是少不了和老母一直吵吵吵。
　　算来，她会立志学戏剧学，也绝对拜他们这对活宝冤家所赐。正因为老爸老母什么事都可以拿来争吵一番，让她觉得这样的婚姻家庭好像也还不赖。至少，吵毋散啦。

　　直至敏妮低空掠过文大录取分数线，离别了和平乡和喋喋不休的爸妈，她的眼光才逐渐开阔起来。尽管在旁人看来，她一直不务正业，不是打听校董财团、明星的八卦就是收集校内世家子弟的情报。

　　不过，茂雄以敏妮多年学长的身份发誓，她才不像人们想的那样势力。她仍渴望一份灵魂契合、精神对等的感情。当然如果对方多金又帅气，又有何不可呢？得陇望蜀原是人性使然，何况那也是她爸妈希望的呢。

　　初识明阳，她原未意识到他总裁独子的身份。下公车一路小跑，一心只为她仰慕的女神解围着想。她龇牙咧嘴地观察，只觉这家伙长得不赖，却居然一点也不懂事，岂不是浪费了这副好皮囊？完全忘了想要八卦他的家世。也对喔，他的家世，逸珺都已讲了啊。那又怎样？面包店小开很了不起吗？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ㄏㄡ？
　　而明阳望向这个细雨中风尘仆仆赶来，顶着黑人爆炸乱发的台湾女生，才开口，又是叽叽呱呱一大堆听不懂的话。真佩服她的机关枪语速，仅此而已。面对两位佳人，他根本不在意敏妮，只是好奇逸珺怎会认识这么独树一帜的女生。

　　那时他借与大家周末小聚为名，想用烘焙手艺讨好逸珺及其姊妹淘，助攻他和逸珺的关系。敏妮却毫不留情挑剔他烘烤略焦的蛋挞，罔顾他因首次使用逸珺家烤箱，对其性能不熟；她还心直口快吐槽他的中文口音有够好笑。没讨得逸珺欢心，反搞得明阳自讨没趣，他更竭力要证明自己的烘焙手艺和中文口语。

　　几周内，他接连与敏妮打赌，譬如他再不烤焦，敏妮就要把新鲜出炉的热狗一人吃完。敏妮自称大胃王却吃到吐，拜托逸珺求他通融的糗样；又譬如，明阳自告奋勇要看谁先学会对方口语100句会话，结果遭到敏妮报复性打击，搬出古早绕口令，害他当众出糗，惹得逸珺和逸琪两位淑女相视亦难掩其口，笑撑肚皮。

　　敏妮对明阳国语的超烂口音实在看不下去了，闲暇时间恨铁不成钢地拖他去学院社团练习国语吐字。也不知那戏剧学教授是不是敏妮的天字号噩梦，每次在社团，她都教授上身，搬出超严苛的咬字标准来要求明阳，连儿化音都不肯放过。每次练习，明阳必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诸如此类后明阳也学乖了，懂得揪住敏妮的死穴。只会说我，你就完美无缺吗？那一次敏妮再说他，他就把在脑中演练好多遍的一股脑儿全怼回去，你又好到哪里去，狮子头、戏剧化，表情动作好夸张，一点也不淑女，还只想着交往多金的帅哥，鬼才会看得上你！

　　敏妮恼得气急败坏，没想到这一次明阳居然流利地用中文回嘴了，虽然口音还是怪怪的。她面对他第一次语塞，久久又憋出一句：你、你再帅再多金，外表是爸妈给的，钱也不是你自己赚的，老娘最看不起你这种小开！你放心，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这期间当然少不了逸珺的劝架和逸琪别有用心的调笑搞气氛。

　　敏妮没把明阳和其他金龟婿候选人等同，这实在说明在她心里，他已与她追求的那些学长迥异。二人都是吵过即忘的个性，敏妮直爽仗义的个性也颇对明阳的胃口。明阳把她看成异性中的好兄弟，显然敏妮也觉得这样才恰如其分。

　　不知不觉中，明阳却越发瞧出敏妮个性中可爱的一面来。她嘟嘴生气，她拌嘴吵闹，她碎碎念别人的八卦，都成为一种吸引他的有趣形象，让他忍不住想要期待下次见面。

　　这个敏妮，仗着自己比逸珺年长，不同意她签约，倒像以为自己就是逸珺的监护人了ㄏㄡ！凌叔让自己劝逸珺签约，她却跟自己杠上了，还骂自己是“走狗”，什么狗？反正不是什么好词吧？！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令人哭笑不得却又忍俊不禁。
　　而自从敏妮认同多了个拌嘴逗趣的朋友，带他去文大戏剧社团出演各种剧目，从她讥讽他一口蹩脚国语转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后，也就对某些事情敏感起来。

　　四人时而观摩华岗舞蹈社汇报演出，或是鉴赏艺术电影，回去路上再侃侃而谈。见明阳每次看完，只转向有逸珺视线的方向，只征求她的看法，敏妮也会有小小失落，只好安慰自己，逸珺到哪里都受人欢迎才是应该啊。自己算什么，哪里轮到她被人重视呢？奇怪，逸琪这妮子怎么老是像只小奶猫般的黏在明阳身边呢？怪恶心人的。

　　敏妮自己隐隐感知逸琪打明阳主意是一回事。当她喝着啤酒，听明阳故作为难倾诉逸琪的高调告白，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以为他是什么浪子，这边追求女神，那边还被别的女人排队示爱，还说什么愁死我啦，是的，你死定了！真是恨不得把啤酒罐子捏扁踢到半空，把明阳砸个正中，砸死这个没心肝的……

　　然明阳几番对逸珺真心剖白，都遭到了这个敏妮“妈咪”的数落责备。他边回忆当时被追打的情景，握拳沉吟，暗自发笑，告白和求婚的失意，倒被她的抢白给抛诸脑后。她竟是他爱情失意的良药。

　　望着惊涛拍岸的石头滩，明阳想着母亲诉说她离去后的往事，发现爱情和婚姻没有想象那么简单，也不是父亲说的那般轻易。普通人的故事才不会像童话，走到婚姻就那样happy ending了。看着母亲慢慢自我疗愈解脱，变得愈加平和坦然。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老想着那些年聚会画面里的聒噪声音。

　　他老是想起，原来并不是为那个画面里有美玉无瑕般的逸珺，当然也不可能为性感小野猫似的逸琪，却是因为那个搞怪花样百出的敏妮。她出其不意来他心里悄悄种了颗叫思念的种子，缓缓萌芽开花，他居然还没意识到这朵绽放在心口峭壁上的玫瑰。

　　爱情的瑰丽并不囿于外表。他和她在练习《罗密欧与朱丽叶》台词时已了解。

　　当明阳终于站上戏剧社团舞台，来演这出经典剧目的男主角，望着她一时忘词。他试图补救却脱口而出一句法语，惹得敏妮怒目圆睁，顺嘴用台语骂出“你白痴喔你！”

　　这下触发明阳神经，他用从同事那里听来的三字经混着其他国语词汇狂飙反怼，观众惊掉下巴，才反应过来，怕不是新版实验话剧的效果吧！大家连连拍手叫好，害两人面面相觑。敏妮突然跺脚就着裙子蹲了下来，互相竟也指着对方说不出话，只能继续吃吃笑场。

　　话虽这么说，近年来的中文多亏有她才进步神速。当商界华人大佬们纷纷夸赞他的中文发音标准时，也会让他立时三刻想起这位补习老师。

　　而最令人佩服的是她的两肋插刀。当他们俩为了隐瞒云霏关于语风的绯闻，敏妮第一次没有讥讽他，也没有破口大骂，两人因为一个叫“语风”的男子而同仇敌忾，除了佩服她的义气，他也对她更赞赏了。

　　当他决定不止为了云霏，也为了敏妮去质问语风时，他为敏妮的语塞和惊讶而暗自得意，谁叫他认识她可不止两三天了呢！这点默契也没有，怎么能算……好朋友？

　　而敏妮呢，被云霏提点后，再瞅明阳正询问她要不要用车送自己回去。这幸福也来得太快了，莫非他已知晓自己心意？才不会，这个憨人，怎么可能？可是，自己千万不能在他面前再泄露半点了啊！她狂奔街头，听到心在说，该死，我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个憨大呆了！

　　他倾慕云霏，可斗转星移间，敏妮却在他身边有了更多身份，良师兼益友。如今，他希望她能明白，他更盼她能成为他的终生伴侣。

　　明阳飞回台北，明白要先解决这件事，才能对敏妮表明心意。那就是对凌叔开诚布公，由他自己来解除婚约。这样既周全了自己，也成全了云霏他们的幸福。当明阳兴冲冲到剧团想要告诉敏妮这个好消息时，她却误会他要去破坏云霏与语风复合，害他不敢当场开口表明心意，怕越描越黑。

　　眼见他向她要语风约见云霏的礼堂地址，她担心他去礼堂捣乱，两人又大吵一架。这一吵不打紧，倒让明阳想到个求婚的好主意！

　　得知敏妮顺理成章成为语风和云霏的伴娘后，明阳极力怂恿语风让他成为伴郎。语风和云霏早就会意过来，一口应承，并给明阳和敏妮制造密集碰头的机会。

　　当语风和云霏走出礼拜堂，向天空抛出专属伴娘方向的那道弧线，敏妮接着捧花一脸懵懂的时刻，明阳快步走到她身边，在教堂门前对她立誓下跪：“嫁给我，请求你嫁给我！过去是我太笨，今天才懂，我一直想爱的人，是你！让我从今天起守护着你！”

　　小蓝盒里放着的，正是敏妮最想要的Tiffany钻戒款式。敏妮从没这么惊喜过，原来上天自有安排，你想要的终究会给你。

　　敏妮想到另种颜色的首饰盒，没好气地接过盒子，竭力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努嘴示意明阳给她戴上，嘟着嘴说：“勿神气，还无知影我老爸老母敢会答应让我嫁乎你！”

　　于是出现了敏妮明阳见鸿华阿姆那一幕。彼时，敏妮已带明阳见过父母了。敏妮父母当然对这个金龟婿满意得不得了，关键是他们看到了明阳眼里满是敏妮，敏妮没辜负他们的希望，也选对了人！

　　而敏妮呢，不管明阳的软磨硬泡，坚称即使要当少奶奶，她也要先成为剧团A角。为了这个目标，她要跟他暂时分居。什么？堂堂下任总裁才结婚，总裁夫人居然要跟他分开过？这怎么成！

　　任明阳使出浑身解数耍尽宝，敏妮才同意委屈他一下，让他每周当空中飞人来回台北，权当是保鲜秘笈。可怜他多搏命卖力演出，也不见敏妮有所打动。

　　明阳走投无路，只得向云霏夫妇搬救兵，请他们说服敏妮拨冗来“参观”往后定居的古堡，顺便和他父母聚餐，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回台北拼事业。

　　云霏以过来人身份劝敏妮，而敏妮神经再大条，考虑到明阳父母，也不得不向剧团请假飞赴法国。

　　虽是一顿便饭，敏妮也是首次跟公婆单独照面，未免心里打鼓。好在明阳父母全程维持表面礼节，没过问太多。餐毕，明阳父母拥抱并祝福他们新婚快乐，便分别驱车离去。

　　敏妮悬着的心才刚放下，又被吊在半空中。她踏进主卧，这才不由分说揪起明阳的右耳。“怎么回事，以为我瞎喔？从踏进古堡，主厅、宴会厅、一路走廊过道，挂的都是云霏过往专辑写真和宣传照？！你不想活了是吧！你也说才结婚，心里念着我们共同的女神也就罢了，还敢这样明目张胆摆着秀出来？”

　　明阳一脸委屈装可怜，作势要捂耳朵：“不是啦，听我解释：这座古堡原本是我妈在法国度假时常来的。你知道，我是云霏之前唱片发行方重要股东，分分钟可以取得这些影像资料；再加上我妈从云霏小时候就喜欢她，你也知道的。这些都是没结婚时她吩咐挂上的，说她是古堡的最佳代言人，啊，啊……轻一点……”

　　“我不管啦！给、我、撤、掉！马上！”

　　“遵命，遵命……夫人，啊，敏妮，啊，亲爱的……！听你的，都撤掉，但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还敢跟我提交换条件？！”

　　“不敢，不敢。只是我想到，我妈今后也会偶尔来这座古堡度假，我收起来，不保证我妈再让女佣挂起来啊……啊”

　　“说，什么条件？”敏妮着明阳准备的洛可可贵妇蓬蓬裙，精心的妆容变得一脸狰狞，不过在明阳看来，却相当古锥。ㄣ，看来跟他预期的效果差不多。

　　“敏妮，看着我，我是全心支持你成为剧团A咖的梦想啦。”明阳拂了拂她额前刘海，凝视着她郑重其事，想要她明白，他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

　　“不过，我们先要个小明阳或小敏妮，好不好？”趁着敏妮分神松手的瞬间，他把她横抱扛在肩上。“这样，有了全家福，我妈就无暇顾及挂其他画像了。”

　　“要死啦你！”当明阳把敏妮轻摔在白色羽绒被上，她还在用力挣扎，拼命踢腿。明阳想说，凭这力气，两人算得上势均力敌！

　　他当然了解她的脾气，深知接下来她要狂骂，只好让她再也骂不出声。床尾长罐里插着的几株白色和紫色香根鸢尾挺立着，风吹过，像是蝴蝶微微振翅飞舞；越过窗棂，远处，普罗旺斯的花田正烂漫……

　　附背景歌词：熊天平、黄慧文《野心》，词：吕文飞/许常德，曲：熊天平

　　（黄）我将你的心剖成两半
　　发现里面住着/两个女人
　　男人以为多情就
　　象抽烟一样简单
　　一吸一吐却忘了
　　隐瞒是一种负担

　　（熊）我将你的心剖成两半
　　一半是誓言/一半是野心
　　女人喜欢用逛街
　　拖延男人的时间
　　一分一秒却忘了
　　自己将输给帐单

　　（黄）OH！MAN
　　野心是戒不掉的糖
　　它让爱蛀牙/让你贪得无厌

　　（熊）OH！WOMAN
　　野心它永远少一件
　　你千变万变/让我头晕又目眩

　　（黄）OH！MAN
　　野心多给我一点点
　　你想我迷我电我/尺度无限

　　（熊）OH！WOMAN
　　野心它一天又一天
　　我想给你永远/又忍不住冒险

　　（熊）也许你会将我挂在嘴边
　　（黄）请收敛你那自认聪明的心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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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