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南山一匹马呀

1、第 1 章

　　人人只当他纵于纸醉金迷的长安城，却又何曾知道他心之所向非这盛世长安。若非是这故事中的人，他定要嘲笑一般，身处这偌大的长安，他竟再也寻不到他的长安。
　　温酒入口，七魂六魄似被这温度灼痛了一般，他竟清醒了几分，戏台上哝哝咿语的戏文兀自入了耳。
　　但凡少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踪，而纠结流离。
　　那年的灯市，他一人一马立于他身前，眸中尽是担忧，却只无奈道：“这漠北当真是比不上你的长安，若你真觉得无趣，便可叫上几名随从护着你再出来，独身一人终是太危险了。”
　　他深感委屈，却只是低头小声叫着那人的名字，长安，长安，心里却想，这天下之大，就连那长安城，细想来当真是没有能比得上我的长安的。
　　漠北的风吹痛了他的眉骨，他微微皱眉看着那人纵身下马，牵着他一言不发的走在这灯火中，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都纷纷亲切地对那人笑着称道，顾将军。
　　街上明亮的灯火将身旁这人面目上的冰冷融化了稍许，他有几分骄傲，他的长安是英雄，能护得了这一方疆土的平安，也能护得了天下人的平安。
　　大概要物是人非后他才明白，这世事真真是可笑，顾长安护得了天下却护不了他。
　　蛮人入境，漠北兵荒马乱，人人自危，他身无长物，只能日日祈求这场战乱能早早结束，盼望他的长安平安回来。可战乱还未结束，他便被顾长安送回了长安城，他千般不愿，那人却只是漠然，恕长安无能，护得了天下，却护不了世子。
　　漠北这般辽阔，竟容不得他的半分儿女情长，这里多的是刀光剑影，孤魂野鬼，他无惧生死，却见不得那人为难的样子。
　　长安的书信到漠北不过三日，想来定是加急送达的，父王还是不忍他受这般苦痛。
　　长安的马车载着故土的杏花香稳稳的停在了他的面前，车顶前那串风铃在漠北的风里摇摇晃晃，清冷的声音在漠北的号角声里微不可闻。
　　有人从马车上下来，是王府的老管家，他佝偻的身子慢慢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世子，我来带您回家了。”
　　他低头沉默不语，马蹄声传来，他心心念念的儿郎，纵身下马，正身披铠甲，阔步向他走来。眉眼如星辰，一如当初长安街头的初见。
　　他有些恍惚，有些分不清这人是长安城里意气风发的顾长安，还是漠北边疆冷血如铁的顾将军。
　　老管家微微向他行了一礼，低称一声顾将军，然后对身后随从挥了挥手，随即两坛酒便被搬了过来。
　　是杏花酿，怪不得这马车都是杏花味。
　　世人皆知王府有位技艺超高的酿酒师，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酿酒的手艺，王府的世子当属天下一绝。
　　“这是世子离开长安那年亲手酿的，王爷一直舍不得喝，想来顾将军是最爱世子的杏花酿的，所以便托我给您带了过来。”
　　“有劳王爷记挂了。”声音竟是嘶哑难听，想来是受了这漠北的风了，心里有几分疼。
　　“这酒太凉，你记得温着喝，莫要受了这酒灼心的苦。”他低声叮嘱道，身旁的人嗯了一
　　“那我走了。”
　　无人应答。
　　向前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身，那人眼眶微红，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离别情绪渲染的。
　　“若你死了，就和这酒葬在一起罢，黄泉路上也算有我作陪了。若真要饮那孟婆汤的话，你便用这酒换她一碗少点的，省的有些事你忘得太快。”
　　漠北的风终究是吹透了他的血肉，即使是温暖的长安城内，他依然能感到骨子里的凉意。
　　缠绵病榻七日，他日日口中低念，长安，长安，太医只当他是过于思念故土，开了几副败火的药。
　　父王听后，甚是悔恨，当初就不该任他独自一人去那漠北，吃那些苦头。
　　第八日，身体渐渐恢复，他不再将自己困于房中，随着父亲进了宫。
　　朝堂之上，年迈的帝王眉目沉沉，与他低声交谈漠北风光，当然也避免不了谈及那人。
　　“这顾将军是位奇才，文武双全，相貌堂堂，对朝廷忠心耿耿，让朕甚是放心啊，这么多年，漠北的安宁也算有劳世子了。”帝王一席话，却让他心里满目疮痍。
　　“漠北的安宁都是顾将军的功劳，臣不过是领略了漠北风光去了，哪里算的上有功。”他恭敬的回道。
　　帝王龙心大悦，赏银千万，爵位加身，他低身谢过，心里却空落落的难受。
　　此时长安城内杏花开的正旺，他却失了往日酿酒的心情，只是在树下静静地坐着。
　　这一生，怕是再也不会有杏花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