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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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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熏人的异香似乎变得更加浓烈了,似乎有点像是雪松香的味道。然而又不像是雪松香那样提神醒脑,这个鬼香越吹越让人脑晕。
超荫翕动鼻翼,发现这股香味来自于桌子上放着的香炉。
那青瓷炉倒是小巧别致,圆润光泽,托在一个流云样的木质托盘上看起来十分雅致。
上天宫里很少见这样雅致的物件,超荫一向喜爱收集来摆在寝殿的。
它此刻正不断吞云吐雾,冒出一团团紫色烟雾,那烟雾散起到空气中,变得越来越淡。超荫仔细盯着看它的烟雾,有一种魂魄要被吸入进去的错觉,他慌忙移开了视线。
“阿嚏”他狠狠打了个喷嚏,胡乱用袖子擦了擦鼻子。
环顾四周,连蜡烛都是芙蓉花的形状,帷幔粉红得不像话。
超荫低头看着大红的被褥,前所未有的害怕起来。接客?怎么个接法呢?
“临妹妹呀好妹妹,你倒是快来救我吧,我保证下次不和你抢吃的了。”他绝望地哭喊。
似乎是他的祈告得到了响应,砰地一声,门骤然打开。
走进来了几个姑娘。
超荫忙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来,看起来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模样。
那几个姑娘看他这副样子,都噗嗤笑了出来,其中一人道:“我们是来给你换衣服的,喏。”说完她把手里叠着的衣服往前伸了伸,证明她的目的很单纯。
超荫微微放了心。
他够头去看那衣服,只见她手里折叠的,是一件大红色印着花纹的衣服,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抓紧棉被,更加牢牢地包裹住身体:“我不换!”
四个姑娘都是在妖怪手底下当差了很久的,看到这种冥顽之徒,相互之间递了个眼色。
几个人不由分说上前扯开被子,一齐解开他的衣服,结果遭到拼命的反抗,三殿下死死挣扎,大声哭嚎:“人家还是清白的身子!你们太欺负人了!”
事实证明无论声音多大其实都没有任何用处,他的仙袍被层层剥了下来,一件件胡乱扔在地板上。
姑娘们看起来柔弱,实则力气不小,手忙脚乱最终还是成功地给他换上了新衣。四个姑娘起开,露出趴在床上娇小无依的红衣少年,配合着大红的棉被,这幅画面艳俗到了极点。然而这可能符合了这地方的某种审美,因为姑娘们都显得很满意。
其中一个夸赞道:“这不是还挺不错的吗?”余下的人也是满意地点头。
超荫必须承认,自己平日的风格也是浮夸没错。只是浮夸和浮夸之间,又有多少鸿沟不可逾越。这身艳俗至了极点的衣服,可能还有些因着方才姑娘对他的粗暴态度,让他的心情悲伤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一动不动的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棉被里。听见几个姑娘窸窸窣窣整理旧衣服,终于整理完了离开,关门。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续待了三天什么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一个侍女按时来送饭,送完便离开。
超荫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只好天天睡觉,醒来便觉百无聊赖,难道是找男客的人太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天还被那女妖怪称赞呢。
自己在想什么呢,没有客人他不是该万分庆幸么?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并没有到送饭的时间啊,今天这侍女怎么来早了?
熟悉的嗓音响起: “月阴,起来见客了。”
超荫躲在被子里,想着士可杀不可辱,不如出去和他们拼命算了。
“可是,上师也教过我们,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他小声安慰自己道,“等我找到机会逃出去,只要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这件事呢?不过是接个客而已嘛,自己心里过得去,那便也没什么了。”
他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然而眼前的人似乎十分眼熟,那鹅黄色的身影。这不是他那白捡来的妹妹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可算把她盼来了。
超荫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强忍着喜悦不动声色道:“接客就接客嘛。”
女妖怪似乎是对他这个态度还算满意,对身旁的女客道:“姑娘,这就是您要的雏儿,可还行?”
她身旁穿着鹅黄衣服的姑娘点点头:“不错,麻烦桑姐了。”
少女的穿戴无一不显示她是个有钱的主,虽然远没到奢华的地步,然而每一个配饰都是难求一见的珠宝。少女身上的色彩和周围环境显得有些不协调。
桑姐也拿不定这是个什么背景的客人,不过这弥乐可是大罗神仙都管不着的好去处,她自然什么生意都敢接。唯一要考虑的是,能在她身上榨出多少的油水罢了。
“您看姑娘这话说的,咋拿钱做生意,有钱就是大爷,那不得好好满足客官要求呀。”女妖怪眉开眼笑地摇着团扇,团扇上的红莲一开一合。
超荫现在看到她摇团扇心底就犯怵,好在女妖怪似乎不打算多待:“月阴你好好待客,要是敢闹幺蛾子看我回来不收拾你。”又转头笑道:“姑娘您好好玩,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轻轻合上门。
终于等到她关门,超荫从床上跳了起来,“临遇!”
他抱住少女的大腿,大半个身子伏在地上,红色衣裙铺展在青色地砖上。少女显然整个人被这画面给吓愣住了。
他声嘶力竭哭喊:“你终于来了,要不是你我清白都保不住了!”
他一边哭一边控诉这些天来受到的待遇,掺杂着几句要找人一把火烧了这幢楼的毒誓,声音呜呜咽咽叫人听不清楚。
名叫临遇的少女很有耐心,努力在这含混的申诉中听清他的遭遇到底如何。然而,她也终于受不了一起长大的男孩穿这一身大红在地板上捶胸顿足,尤其是在知道他至今也还没有掉过几滴泪的情况下。
临遇抬起一脚,稍稍踹开他:“起开,我可是付了很多钱的,你怎么接客的,信不信我去找你老板!”
超荫抹了把泪,有些发愣。
也知道这次是落到她手上了,被嘲讽几句总好过真的去接客,只好假惺惺地赔笑:“临遇好妹妹,你别笑我了,你赶紧救我出去吧。以后好吃的我都给你。”
他说话间,带着些讨好的意味,而身体又没有从地板上起来,整个半跪在那里。
临遇看到他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捂住肚子笑起来,这个人虽然平时和她一样,实际上什么大的本事没有,只会吃喝玩乐,可是单论做派,那他可是实打实的公子哥。人模狗样那一套别提有多熟练,大概是天族与生俱来的天赋吧,怎么彰显自己的身份怎么来,如今穿着如此……妖艳的服饰,顶着他那张还算是有点看头的脸,怪异中竟然也十分相配了。
临遇轻笑:“朝荫殿下在弥乐城干起了这种勾当,说出去还以为你是被八景宫的上仙们罚傻了,败坏我八景宫的名声。”
她知道此时超荫大概也恢复了情绪,这个人一向骨子里乐观,不会真的被伤到。她很想多看看他此时的反应。
果不其然,超荫腾地从地上跳起来。
“临遇!平时逃课我带着你,闯祸我帮你抗着,有什么好处勾当哪次不是找你一块儿干。”朝荫义正言辞,“咱们这种纨绔,别的都从不讲究,就是看重一个义字。你这不能见我一个人落难就干站着看笑话啊。”
临遇听了这话,有些不服。奈何她被这店里的熏香熏的脑子晕晕的,也没多少真怒气。
她道: “我倒还欠你的了,哪次你和人打架不是请我去撑场?被先生抓到你好意思不帮我抗着么。”
说完她四处看了看这房间,瞥到桌子上的香炉,一团团吐着烟。
朝荫揪着衣角,一副小媳妇儿状,可怜巴巴的望着临遇。
临遇顿时被他看到毛骨悚然,挥手道:“去去去,真把自己当成花姑娘了。”然后扯过圆凳坐下:“这件事,要是捅出去你大概离灰飞烟灭不远了。”
她趴在桌子上用两根手指摩挲着香炉,瓷质莹润,像是玉一样。手掌握住,能围住一半的炉身。靠近香炉,气味浓郁恨不得令人晕厥,
“但是你要是能做到看着我去死,你就不会来这里了。”朝荫道,“要是不是想敲我一笔,你能够亲自跑来弥乐城?要是被熟人发现了你在弥乐城,你也要灰飞烟灭!所以咱们还是尽快想点办法离开这里吧,我跟你说,这地方可邪门了!会封印你灵力的,不然我还能被困在这里毫无办法?”
临遇吃惊,立刻运起灵力,结果怎么尝试也不能成功。
朝荫道:“嘿嘿,怕了吧?”
香炉静静地吐着烟,烟雾消散在空中,留下香味布散到每一处角落,也进入这里每一个人的身体中去。
临遇立马镇定心绪,平静道:“左右我现在是顾客,桑姐不会把我怎么样。想来你执意来此铲除奸邪,必定是得罪人家在先,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在一楼看到你的画像挂在名花榜上,便知道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超荫一听,自己的画像居然还被这妖怪挂在一楼,接受众人的评头论足?想想一群女子围着他的画像指指点点的场景,甚至伸出手戳弄……还取出一个什么“名花榜”的名头来,太过分了!
“好了,你也别抱怨太多。游历时限明日便要期满,我也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嘛。但是现在,我们没有一点点法力,就算半条命走出这花间楼,也难保那桑姐在弥乐城还有别的爪牙。弥乐城吃起人来,可是不吐骨头的。”临遇思考了半晌,皱起眉来:“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在那妖婆没发现我们关系之前,赶紧溜了呀。”
临遇一副长吁短叹很是惋惜的模样,从椅子上站起来。
朝荫慌张了,上前一把拉住临遇的袖子:“妹妹,咱想想办法,别的不说,你这么聪明还能想不出办法来?”又道:“我听说明越仙君生辰快到了,他镇守度朔境已逾千年,今年是卸职的第一年。我父皇说这次肯定要办生辰宴。”
临遇将欲离开的身形定住了,她手扶着桌沿。
她眼睛发亮,伏岳大帝明越仙君,一直是她最崇敬的神仙了,如果能亲眼得见一次,近距离瞻仰他的风采……
朝荫又凑过来小声道:“就算是清乐上仙,辰宴也是被众女仙挤破头争着要去的。何况伏岳大帝这种男女通吃的神仙,好容易开次生辰宴……你这次救哥哥一次,出去后给哥哥保密,我保证帮你弄到一张请柬。”
关系有多亲,知道对方弱点就有多清楚。朝荫这是拿准了她一定经不住这种诱惑。
临遇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终于可以亲眼见到伏岳大帝了。”
传说中的神仙,据说他的仙法剑术都是无人能敌,倘若能亲自指教自己,简直是满足了从小到大的愿望啊。可是,这个机遇会不会出现地太晚了一点?
“你别在这里犯花痴啊,咱们先想想办法出去吧。”超荫看着她在发呆,出声提醒。
临遇一回身,随口应道: “跳窗户吧。你试过吗?”
“我想过了,这窗户正对着花间楼背面。”朝荫道,“但是我没有法力,这三楼的高度,以我的身手跳下去估计要摔死。”
果然没有法力真的是做什么都不方便,临遇现在有点佩服凡人了。不过三楼的高度,如果中间有什么落脚点的话,也不是不能试试。
她走到窗边,这是一扇大概她半蹲着可以通过的窗子,是朝两边开的,她轻轻推开。
花间楼背面的街道没有正面的繁华,似乎只是一个巷子,非常窄,此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如果他们爬窗户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三楼和二楼之间有修饰着屋檐,虽是倾斜着的,好在够宽,倘若扶着窗沿也还能勉强站立。
“你过来,看看能不能站在屋檐上。”临遇转身道。
朝荫踩上窗沿,手扶着墙,一只脚小心翼翼踏出去踩在屋檐上,然后跟上另一条腿。
“对了,你带随风随影过来了吗?”她看着摇摇晃晃的超荫问道。
他紧紧拉着窗沿,边环顾四周边道:“带了,也被绑住了,我们先出去叫点人再过来救他们吧,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没办法呀。然后呢?我要怎么跳到楼下去?”
临遇指了指对面的矮矮的屋顶,想让他努点力跳到那屋顶上。那是街对面的房屋,比他们所在的窗户的高度低一些。
然而超荫嚷嚷道:“你告诉我那怎么跳的过去?想让我摔死你直说好吧?”
她刚刚想说那你就摔死吧,结果朝荫神色大变,匆忙踩上窗沿,又跳回房间里,“咚”地一声落在地板上。
他慌慌张张地说:“临遇,你过去看看,我是不是看错了?隔壁房间的窗户里,那是不是杜孟?”
杜孟?临遇第一反应是惊讶,这地方除了妖鬼邪神,竟然有神仙来此享乐的吗,竟然还是上天宫的神仙。接着想看热闹的心思便无法抑制了。再说,她正愁怎么摆脱这个人呢,他那个爹隔三差五向天帝请示,同情临遇没有父母照顾,希望能接到他的封地悉心教导诸如此类的话。还好天帝意志坚定不曾答应。
杜孟也是个人才,到龙宫里送礼,临遇没有收,便贿赂了一个管西河的手下叫他收着,然后在同学间到处说和自己到了赠送定情信物的地步了。真是败坏自己的名声。后来她查出来那个收了贿赂的手下,直接罢免了他,也送回了所谓的信物。然而这件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临遇踩上窗户,稳稳地落到屋檐上,侧身往隔壁窗户看去。
女人娇媚的声音不断传出,曼妙的身子上衣服早已滑落,而撑在她身上的男人,侧脸和杜孟十分相像,头发和衣服都和杜孟平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