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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落魄书生与萌宠白狐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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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燃烧的茅草屋外,围满了人,热闹得堪比集市,吵吵嚷嚷,有的递水桶、水盆,有的不断往返在蔡家与荞麦田另一边的小溪取水,最前头几人则端着满盆的水往火屋子上扑。
村里的人几乎都来了,即使是田埂间取笑过蔡淳不知斤两的那些人都在其中,性命攸关的大事,总不能见死不救。
“里头到底有人么?”一大汉两手捧起一大木桶水,带桶带水全砸进火海里,反正这桶是自家扛来的,用作取水外人也扛不动。
“不清楚啊,你们谁看见蔡书生和他娘了没?”一名妇人摇摇晃晃端来一木盆水,走两步洒半盆。
田地里帮蔡淳说过话的小少年抢过她的木盆:“李大妈,你腿脚不好,小心些。”扭头又对着火场吼道:“蔡大哥,你不在里面吧——”
这么大的火,自然是最好不在里面。
少年身形不高,端着水向前冲了两步,整盆往大门泼去。
正这时,一阵大风吹过,火焰陡然盛了几分,只听屋顶吱呀一声响,随后像没了支撑般垮了下来,于此同时,大门的位置,有道又肥有矮的人影撞了出来,少年一大盆水整好泼在那人身上。
看到诡异的来人,所有人都退了一步。
那人脸上白色的一团,不见五官,全是毛发,胸前鼓了个巨大的鼓包,从脖颈处一直延伸到膝盖以下,首当其冲的前头只沾了零星火星,头顶原先的火被少年那桶水扑灭,后背还烧着橙黄的火焰。
少年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抄起身边人的一小桶水,扑在那人背后:“是蔡大哥,大家快来救人!”
苍碧睁开眼,抬起被烘干又被水泼湿的爪子,拍着蔡淳冒烟的头发,从伙房出来,到冲出大门,这一切不过发生在数息间,他却仿佛感觉生了又死,又死而复生。
众人合力,几桶水下去,蔡淳背上的火终于灭了,只剩七零八落的碎衣料,狼狈地挂在脊背上,好在救得及时,只烧褪了一层皮,不算太严重。
蔡淳只觉得后背一会儿烫,一会儿又凉,重新见着星月交辉的夜空,整个人都脱力了,任由周围的人抱走他怀里的母亲,放空了半晌后,腿脚再也站不稳,颓然跪在了地上。
苍碧紧紧环着书生的颈项,正要抗拒抱走蔡母的村人,见他们是把蔡母扶到一边,顺气喂水,这才没有以爪相向。
“这是什么?狗?”大汉粗犷的大手伸出两指,捏住苍碧的脖子,想把小东西拎下来。
“放手!”苍碧立时回了一爪子,大汉不止人壮,反应也快,立时收回手,总算没被狐大爷挠上三条血道子。
少年缓缓靠过去,仔细看了看:“这……这是只白狐狸……”
苍碧旋了个身子,前后腿各踩蔡淳一边肩膀,身子绕到蔡淳脑袋后面,大尾巴往前一挡,自以为威慑地看着周围的村人:“我是蔡家养的,别看我美就想来抢!”
白狐警惕万分的鸣叫着,少年只当是他是蔡家养的宠物,在大火中受了惊,蹲下身,尝试摸摸白脑袋安抚,无奈狐大人的爪子又抬了起来,只能讪讪地收回手,唤道:“小白……”但凡白色的狗,十有九叫这名字……
“谁是小白!我叫雪球!不不不,我叫苍碧!”苍碧昂首往前伸了伸,张嘴咬了一口,咬掉一角少年的衣袖。
狐狸毕竟不是家养的小犬,吃的都该是山林间的生肉,再加上苍碧那副生人勿进的张牙舞爪模样,要上去扶蔡淳的几人都不敢再上前。
“那个……小白……”少年摇头晃脑思忖,总算想好了对付小东西的说辞,只是对方听不听得懂就无从得知了,“蔡大哥,你主人受伤了,我们得带他去医治,你看蔡大哥这么难受,要是拖延了,你一定也不会好受吧。”
苍碧往回缩了缩脖子。
“你看蔡大哥背上都烫红了,这手都烧黑了,要是再不快些上药,以后应试的时候写出的字都不好看了。”
苍碧弓起的背塌了下来,低头一看那右手,顿时半点威武没了……
虽说是烟熏黑的,也是为了救他,应是不会太严重,不过书生的字写得那么好看,万一有影响,写不好了,那该多可惜……
“你们真是帮他的?”苍碧眨巴着眼问少年。
少年见白狐软下叫声,试探着伸手去扶蔡淳,总算没有遭到反击,顺利将手穿过垂下的手臂与胸口的空隙中,挥挥手,招呼最近的大汉:“胡大哥,这白狐看样子不会攻击我们了,快把蔡大哥送去医治吧。”
苍碧一直像根白围脖似的,绕在蔡淳脖颈,看看两边一高一矮的两人,又看看前面被人抬在竹架上的蔡母,最后眼神落在蔡淳身上。
蔡淳平日扎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早散了,乱糟糟的蓬在头上,断的断焦的焦,衬着那张无神的脸,凄惨得跟地底下被鬼差压迫了数千年的小鬼似的。
逍遥界中没有饥荒严寒,就和地界的名字般逍遥,苍碧几百年来从没受过一点委屈,见过周遭最凶险的事,也不过是守界神与没事找事来的龙神在天上缠斗。来到这儿后,他原以为蔡淳该算是自己见过最最倒霉的人了,总之一点坏事没做,又一点好事没赶上,还被人为了自身的利益,踩着脑袋上了位,明明有真本事,却过得比不上任何一个草包。
想不到,原来凡人短短的一生,所谓的悲惨,永远没有最,只有更。
蔡淳被夜风一吹,惊惧交加的魂总算定了些,低头一看白狐还在,除了毛发凌乱了些,没半点好歹,长吁出一口气。
两人一狐被带到村里的土郎中家里。这土郎中没什么大本事,只会看些跌打损伤的小毛病,当初对于蔡母的病也没诊出是痨病,只开了止咳的药草,不过还是颇受村民们爱戴的,只因他以采摘草药去城里贩售为生,而看病不收银钱。
蔡母早已晕厥,土郎中支起枕头,让她斜靠在上面,从药箱里拿出一捆廉价的止咳草药和一个小瓷碟,塞到一旁的少年手里:“快拿去烧成草灰。”随后又拿了几片薄荷叶递到蔡母鼻下,拉了个傻站着的妇人过来:“拿着。”
那妇人不知所以然,接过叶片后,在手心拽得死紧,清凉的香气全被手汗盖没了,一点没进到蔡母呼吸中。
“走开,我来。”苍碧一点不客气地从药箱里翻出几片新鲜薄荷叶,指甲一刺,扎成一小串,三两下跳上床,推了推那妇人,抬爪把薄荷叶递上。
屋子里挤了不少人,大多都在看热闹,人一救出来,为生命而焦急的心似乎都转移到了管闲事上。
土郎中推开挡路的人,从小柜里拿了石臼捣药,朝村里最壮的胡大汉道,“把干伸脖子的人都赶出去,别碍着我救人。”
一来一去把人都轰出去,屋里又冷清了下来,蔡母带着哮音的呼吸,仿佛细蛛丝般随时会断去,伴着石臼咚咚砸响声,撞在人心上。
蔡淳衣衫褴褛地傻站在那,等土郎中掀掉黏连在皮肤上的布料,他才后知后觉地倒抽了口凉气,抓住郎中的手:“先救我我娘!”
“啧,这不正等着药。”人命在前,土郎中也急得火烧火燎,朝外吼了一嗓子,“小子,草灰烧好了没?”
少年一手拖着碟底,一手盖着面,生怕被风吹散了里头的东西,跑得太急,差点在门槛上绊倒,险险站稳,把烧得半生不熟的草灰端过去:“这样行吗?”
土郎中眉头拧在一起:“不行,这都什么啊,绿的黄的都有。”
“那我再去烧!”少年正要抢过碟子,被土郎中挡开。
“拿新的烧,药箱最下面一层,靠右第二格,碟子在最上层,要全烧成灰!胡大强,把石臼里剩下的捣了。”土郎中嘴里支使个不停,手里拨弄着碟里的混合物,把大半的废药扫在地上,留下小小一撮青灰,倒了冷水和开,“狐狸,让开。”
苍碧知道那是药,闷声不吭蹭窜到一边,等郎中慢吞吞地给蔡母喂完了药,又立马窜回去,把薄荷叶送道蔡母鼻下。
土郎中重新拿起治烫伤的药糜,斜了一眼被叫做胡大强,看他捣得用力,却一点没用到点子上,药汁溅了满地,又咂了声舌:“一个个还没只畜生活络。”
被交做畜生的苍碧这会儿也不计较什么了,土郎中的草灰水还真有效果,才下去一点,蔡母的哮音就低了不少,苍碧稍稍安了些心,扭过头去看蔡淳的状况。
蔡淳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矮木凳子上,脊背弯成一张弓,上面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布料早被郎中撕光了,露出红彤彤的皮肤,好在最后塌下的屋顶终归没有砸到他,而且几乎是一出来,就被村名们迎头迎脑地泼了水,只烫去几块外皮,不算太严重。
郎中给蔡淳的脊背上完药,又绕道他前头:“还有哪烫伤了?”
蔡淳没动静,过了好半晌,等到土郎中都快没耐性了,才茫茫然抬起头,眼里含了一汪泪:“郎中……我还能再执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