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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选择 ...

  •   老夫人年纪大了,禁不住惊吓,此刻寻到儿子就像有了主心骨,拉着王扇不停念叨,“小厮们都去救火,把我挪到外院。我让春儿去瞧,谁知她去了半晌都没回来。远远地就听见那木头房梁烧得噼噼啪啪作响,我说这还怎么救,赶紧把人撤出来去报官,别出人命是要紧。我喊了半天没人应,他们只架着我往外走,出门上车。我问是谁,他们什么都不说,只说带我来找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急死人了。”
      “母亲放心。”王扇扶着她的肩,柔声安慰着,“那火已扑灭了,家中一切平安。”

      同心走到门口,听到这话脚下一顿,转眸去瞧带老夫人来的那两人,他们正赶着马车往后院去,亦是道士装束。
      她心底不由升起一片凉意。

      老夫人徒然瞪大了双眼,却看不见儿子的表情,“真的么,谢天谢地。既然如此咱们还在这做什么,快回家看看去。”
      “家里还得收拾一阵子,所以让人接母亲出来住。”
      老夫人迷惑地皱起眉头,“怎么放心交给别人收拾,还是你回去看看,我才放心。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惊动了你东家,你快去禀报一声,省得人家来问。”
      王扇不答,只劝道,“母亲一路劳累了,先进屋歇歇。”
      老夫人愈发急了,“歇什么,有什么好歇的,你要急死我不成!”
      王扇没奈何,不由看了同心一眼。同心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过去扶住老夫人,“夫人别急,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老夫人一怔,“姑娘也在?”她一把攀住同心的手,想说什么,又闭紧了唇,“我们进屋去。”
      同心扶着她进房。老夫人迈过门槛,侧耳听了听,只有长风吹过的呼啸。她摸索着关上门,又摸索着抓住同心,低声道,“好孩子,你跟我说实话,究竟出了什么事?带我来的那帮人是谁?咱们是不是遇上强盗了。”

      同心微微皱眉,心里暗道岂止是遇上强盗,只怕你儿子就是。
      她想说些宽慰的话,可自己都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心里砰砰乱跳,背上出了一层黏腻腻的冷汗。
      老夫人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反安慰起她来,“你别害怕。他们要什么,我们全给就是。他们若要谋财害命……”她紧紧攥着同心的手,仿佛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似的,“你就跟着王扇快跑,千万别顾着我,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不亏了。”
      同心眼圈一红,咬唇忍着泪意。她没想到和王扇出城会是这样的境遇,更没想到在绝境低谷中,还有这样一丝温情。这可能是老天爷对她最后一点怜悯了罢。

      “李姑娘,”王扇推开门,站在外面并未进来,“我想烧些茶水,你来帮我一下。”
      老夫人有满腹的话要说,此时听到儿子平静的声音,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了。同心松开她的手,低头走了出去。
      王扇在她身后带上门,“母亲此番受了惊吓,让她静一静也好。”

      同心走出两步站定,胸口微微起伏了两下,终是没问什么,只道,“水呢?”
      王扇扫了她一眼,带着她往厨下走去。同心跟在他身后,视线中是青色袍摆,随着他的脚步上下翻动着,如同她此刻的心。
      厨下早上果然架着一壶井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同心来到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并不会烧火。那厢王扇已搴衣蹲下,引燃了灶中的干柴。火光渐渐升腾,映亮了他的侧脸,跳跃的火苗愈发显出他的沉寂。
      同心只觉那情景刺眼,她无法再看下去,转身去柜中翻出两个还算完好的碗,从缸里舀水冲了冲,放在桌上。

      王扇也起身去找茶叶。
      他们同处一室,却各司其职。长夜将尽,星潜月隐,这是一天中最漆黑寂静的时候。壶里终于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王扇边开茶叶罐子边道,“水开了,拿下来罢。”
      同心垫了手巾过去提水。那壶没有盖子,水面一晃便冒出一团滚烫的蒸汽来,扑到她手上。同心哎呀了一声丢壶缩手,王扇闻声忙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拉过她的手看,白皙的手背被烫得发红,他低头吹了吹,“疼么?”
      同心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刚开始一阵刺痛,他吹过便好了,可她心里却还是闷闷的疼,疼得她喉头发紧,眼圈发红,“都是爹生娘养的血肉,怎么不疼。”

      王扇一顿,慢慢放下她的手,“你怎么了。”
      同心只觉可笑,“家里着火了,你就不着急么?”
      “急有何用。况且我们也不会再回去了,我已买下新宅子,比原来的更好。”
      同心望着他,他仍是一贯的温和。饶是潜逃在外、身处陋室,也不改平静的语气。
      她忽然丧失了继续追问的勇气。自己不过是一个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罪奴,连自身的命运都不能决断,生死都要依附于眼前的人,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她有的选么。

      “你太累了,也太紧张了。”王扇将她拉到身前,见同心没有抗拒,便伸臂将她环入怀中,“今晚不走了,你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同心倦然闭目。他身上原是淡淡的檀香,方才沾染了些烟火气,此刻钻入她的肺腑,翻涌着,搅动着,嘲讽着。
      她一时间有些想哭,却流不出泪来。

      老夫人经不起折腾,清晨发起了高烧,口中胡乱念着,“春儿……我要喝水,春儿……穗子,把我的络子拿来……”
      王扇皱眉在一旁瞧着,同心在冷井水里绞了手巾,不停地为她擦汗,担忧道,“实在烧得厉害,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罢。”
      “已经耽搁了一晚,再不走只怕坏事。”
      “请个大夫要多少工夫?况且最重要的是抓药,这时候不去买,路上荒无人烟的只怕更没的买了。”
      王扇知道她说的有理,他也着实不能任母亲病着不管,沉吟片刻,“我去与他们商量一下。”

      他出去商量,同心倒了碗水喂老夫人喝下,瞧她渐渐安静下来,似是睡去,不由放了些心,自己的烦恼又涌上心头,左思右想也没个出路。周府的路早就断了,她若从了周栖,一两年后被郁家发现真相,必死无疑。她咬死不从,周栖又满怀不甘作天作地,她左右为难,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可总也好过现下前路不明、朝不保夕。
      她打断自己飘忽的思绪。王扇有一句话说的对,既出来了,就不能往回看。那些道士是什么人,王宅的火是谁放的,这些她无暇计较,甚至连伤心都无从细细体会,眼下保命要紧。

      正胡思乱想,老夫人忽然惊醒,翻身起来扶着榻边,张口哇地就把早上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同心忙去给她抚胸顺气,找手巾将秽物擦了。老夫人吐完出了一身冷汗,倒在榻上直喘。同心急了,也不知王扇为何商量了这么久,得赶紧请个大夫。
      她匆匆出来找人。她们在后面的道士卧房,前头是道观正厅,供着神像,王扇和几个道士昨夜就住在那里。
      绕到前面,只见房门紧闭。她刚要敲门的手顿了顿,略一思忖,还是屏住呼吸,凑过去侧耳细听。

      “昨天一场火闹得太大,惊动官府事小,周府想必也有所察觉。先生必须跟我们立刻出发,一旦暴露行踪,我们也保不住你了。”
      “眼下给我母亲治病要紧,我不能走。”这是王扇的声音,他顿了顿又怨道,“让你们务必手脚干净,你们却当着我母亲的面放火。老人家上了年纪,如何受得了这般惊吓。”
      对方似也有些歉然,“事出紧急,也是当时火势太大,我们还没请走老夫人,就烧起来了。”
      王扇缓和了些,“既已烧干净了,也没那么容易暴露行踪,耽搁一日没什么。”
      “上头等着,迟一日都不成。”对方想了想,“先生还是即刻跟我们启程,我们会派人看着老夫人治病。这观里也不能再住,得另外找个隐秘的地方。”
      王扇沉吟半晌,“也只能如此。”
      “跟你一起的那个女人,也不能带了。”那人又道。

      同心心底蓦地一空,一动都不敢动,攥拳凝神听着。
      “你们要如何。”王扇明显不悦了。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带老夫人出来,并没有旁人。”
      “可那是我妻子,不是旁人。”
      “恕不能从命,上头的命令如此,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一个。否则不光我们死,先生和老夫人也有性命之虞。”

      同心胸膛打鼓似的,她不由伸手捂住口,生怕心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以为王扇离开周家是抽身却步,难道是另寻其主。他们说的“上头”是谁,生杀予夺竟如游戏一般。
      她未及细想,里头已经低声争执起来,几人说话混在一处听不清楚,最后有人淡淡一句,结束了所有混乱。
      “为免走漏风声,必须杀了她。”

      同心头晕目眩膝头一软,险些站立不稳。她生怕弄出声响,轻手轻脚走下台阶,直到走得远了确定不会被人发现,才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早上没吃东西,此时空荡荡的胃好像被一只手攥着捏着,她不禁扶墙干呕了几下,汗透衣背。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跌跌撞撞往回走,老夫人还在昏睡,晌午的日光从窗外投进,室内犹然昏暗着。她视线模糊,不知是不是汗流到眼里了,什么都看不真切,什么都是重影。

      她在榻边坐了不知多久,渐渐平静些许,实在饿得难受,去桌上拿了个早上剩下的馒头,就着凉水嚼咽。门口一响,王扇进来,面上难掩疲倦,“母亲怎么样了。”
      “刚吐过一次,昏睡过去了。”声音出口时,同心也没料到可以如此镇静。
      王扇转身请大夫进来,瞧过老夫人的病,说需要安心静养。大夫来时就带着药,同心拿了到厨下去煎。王扇送人离去,回来见她还没点着火,便过去帮忙。

      “夫人经不得舟车劳顿,眼下如何是好。”同心背对着他,边往灶里递柴边问。
      “再等一日,看吃了药明天如何。”王扇心事重重,看着锅里翻滚的汤药,话也不多。
      “也好,今晚有我守着。”同心抱起膝头,淡淡道。

      入夜,她又喂老夫人喝了药,看着人安静睡去,王扇便去前院歇息。同心毫无睡意,挨了大概一个时辰,便悄然起身,寻出来时的那个包袱,里面的月钱和芳细给的金银还在。她将包袱背在身上系紧了,吹灭烛火,摸出房间开门。
      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今晚月圆,清冷的月色倾泻下来,披在王扇肩头,他目光从同心的脸上往下,落在她的包袱上,“你要去哪。”

  •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了自己的手速,更晚了,今天争取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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