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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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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阴暗偏僻的小巷子,一个上了锁的大铁门。
这里看似是个无人居住的地方,但这铁门的门把手却是锃光发亮,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开关,所以这底下肯定藏着一些东西。
韩杨左右看了看,确定两旁都没有监控之后,默默从兜里掏出了一根铁丝,小心翼翼地捅进去。
“宿主,你从哪里学会的这种技能?”
他表情未变,专心对付手里头的大锁:“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毕竟我只是一个侦探——又不是警/察,哪儿来那么多条条框框。”
刚回复完,手里就传来咔嚓一声。
门开了。
打开门,是一条长长的楼梯,顺着往下,没有照明的东西,甚至连窗户都没有,于是这越往下就越黑暗,越往下,就越让人心里摸不到底。
但路的尽头,是个拐角,拐过去之后,就有幽幽亮光从里头透出来,似乎还有个模糊的人影印在纸糊的窗口上,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像是等着人进去一样。
韩杨的脚步顿了顿,没料到这里头竟然还有人,但他下来的声音是绝对没办法遮盖住的,所以里头的人听见了,微微动了动头,轻声喊了一句:“儿啊,过来啦?”
“……”
*
和里头那位老太太面对面的场景,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老太太一身朴素衣裳,雪纺衬衫已经是洗得有些旧了,稍微显得掉色,就那么松松垮垮穿在老太太身上,而她则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看着韩杨这位不速之客,沉默半晌之后,说:“他被抓起来啦?”
看来,这位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
韩杨没吭声,只是走进去,拨弄了一下歪歪斜斜的台灯,然后顺手拿起旁边一个小盒子,打开,“这是您儿子留下来的吗?”
老太太的表情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怅然,又像是怀念,细到看起来就像是皮包骨的手腕动了动,说:“对啊,这是他头一次愿意跟我说话……然后把这东西放在这里的。”
*
差不多,也就是十年前。
那时候,包维也不过二十四,年纪轻轻,模样算得上俊俏,在一家咖啡厅里头打工,挺受人欢迎的,就是平常不爱说话,别人跟他说点什么好玩的事情,就低着头,一副羞涩的模样笑笑。
谁也不知道,他在背地里,是用多么残忍的手段去杀害那些无辜的女孩子的——不过当然,按照他自己的逻辑来看,那个不叫做杀人,而是应该叫做给了他们一个犹如童话故事一般完美的结局。
而老太太大名叫做李莲玉,在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才四十多,还不是现在这种满头白发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七八十岁的模样,老态尽现。
“……妈妈,今天那个女孩子向我告白了,我觉得她很好,不如改天我带她回来让你们见见面吧。”
李莲玉还记得那个时候,儿子满足的笑容,当时她还满心惊疑,被困在这个地下室发现无法逃脱之后,连看见那样的笑容都觉得恐慌。
但现在,她也学会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还可以展示给别人看。
“维维是个好孩子,都怪我们夫妻俩以前没有好好照顾他,让他犯下这种错……”李莲玉一边摇头,一边长长叹气,“他对那些女孩子啊,都是真心相待,可是那些女孩子总是心思稳不住。跟他在一起可能是觉得不太/安定吧,就想着要跟他分开,维维他受不了这种刺激做下了许多错事,归根结底,其实还是要怪我们——”
说到这,她顿了顿:“先生,你是警察吗?”
韩杨若有所思地看着盒子里的女人衣裳,目光转过去:“怎么?”
坐在轮椅上,李莲玉低下头,“如果是的话,能带我去趟警局吗?谢谢您了,我可以把那些曾经见过的事情都说给警/察听,但我想再见见我儿子……他犯了错,我身为一个母亲,是应该要负起责任的。”
“毕竟,那些女孩子们也都是有父母,知道她们不在了,做父母的才是做难过的。”
“先生,麻烦您了。”
李莲玉态度很客气,一直低着头,好像是觉得愧疚。
她倒也不解释为什么儿子把她困在这里十多年不让她出去,就在这个狭小阴暗的地下室里,整日和寂静的空气作伴,还有身/下那老旧的轮椅。她只是很难过,眼眶红红,看着受害人留下来的衣裳,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忍心,就要转过头去,把目光落在发黄的墙壁上。
韩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把这里头的所有关键证据给收好,然后推着轮椅,费力地把老太太抬上去,推出巷子口之后,又拦了辆车,直接说要往警察局去。
在出租车上,衣着整洁的老太太一直坐得很端正,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在半路上,忽然冒出来一句:“变化好大啊。”
前头司机不知道情况,就哈哈笑了笑,颇为爽朗地接话说:“那可不是嘛,现在都是飞速发展的时代了,有时候可能几天不见,这外头就要变个样子……老太太,您这是多久没出来啦?”
李莲玉低头笑笑,声音有些发颤:“也没多久,十来年吧。”
前头司机忽然被噎了一下,被这十来年给惊到了,也不知道怎么说,半晌后尴尬笑了笑,说一句:“那确实挺长哈。”就乖乖闭了嘴,认真开车,不再接话了。
很快,就到了警局,韩杨把轮椅从后头拿下来之后,推着老太太往里头去,迎面就碰上最开始,在居民楼里把他当成凶犯同伙的那位小警/察。
打了个尴尬的招呼过后,总算是到了最里头,一听说他们是要报案,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整理了一下衣裳,举手投足之间还透露出一股子紧张忐忑的意味,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她看着面前穿着制服的小警官,拿过了被带来的一盒子证据,很谨慎地放在了桌上然后抿嘴,静静思考了片刻,抬起头,微笑着开口——
“同志你好,我要自首。”
*
处理完所有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下午,韩杨坐在警/察局门口的长椅上,静静发了会儿呆,忽然开始呼叫系统:“如果我自己找未结的案子办,这还算任务吗?给不给幸运点?”
系统似乎是想了想,然后说:“按道理,只要是未结的案子,那都可以算的。”
“我自己找也没问题?”
“……没问题。”
“那行。”
得到了系统的肯定,他迅速拨通了某个电话,滴滴几声过后,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喂了一声,直截了当地把重点说了出来:“刘叔,不知道以前那个说是局子里给我留的位置,现在我还能去吗?”
那头的人好像有点诧异:“啊?之前你不是说你绝对不会去的吗?怎么,这回又是因为什么改了主意?”
韩杨抿嘴,目光往一边溜过去:“我想了想,觉得现在这样确实不太好……我们这总归是个小侦探社,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就想着说还是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比较好。”说完了又陪笑,一本正经地扯了好些个理由,意图把对方迅速拿下。
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理由太过理直气壮,那头的人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说了声好:“你想回来,这是好事,专案组现在就缺一位能给犯人做心理侧写的专家,那会儿你的成绩可是排前三的,稀里糊涂就跑去做什么侦探……太可惜啦!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跟专案组打声招呼,你直接过去报个到,大家伙都认识认识,成不?”
“没问题,刘叔。”韩杨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服上的扣子,“谢谢您,五天之内,我立刻就回去,不过……您得跟我说说是哪边的专案组啊?”
“不在北京,这边不太好打点,你去海城。”
海城?
韩杨皱了眉,抬眼,往四周看了看,表情有些古怪,但嘴里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那行,您说个时间,我到时候过去报道。”
刘叔简单安排了一下,说是要给专案组的组长通个气,晚会儿再跟他详细说,就挂了电话。韩杨捏着手机,目光打了个转,忽然就听见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定睛一看,警局门口停了辆跑车,车还没停稳,一个熟悉的人影就从后座上下来了。
那人一身休闲装,明明是宽松的裤子,却仍旧显得他腿修长又挺直,衣服的裁剪完全就是恰到好处,随随便便的一套,都能衬托出他桀骜不驯的气质,还有那衣服架子似的身材。
“喂——”
陈显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直接冲到了他面前,皱着眉,一副很恼火的模样:“什么情况啊?怎么说是那个家伙不能立刻就送他进监狱?”
韩杨靠在椅子靠背上,微微眯了眼,“嫌疑人的母亲过来自首,说是十年前因为嫉妒连续杀了四个女人之后,被嫌疑人亲眼目睹,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上有些问题,所以才……”手指轻轻在太阳穴上点了点,“嫌疑人精神有问题,有医院诊断书证明,所以这事儿还得再查。”
“我靠。”
陈显霖一把摘了墨镜,更恼火了,“听说是你把人送来的?”
韩杨撩了撩眼皮,“你消息倒是挺灵敏,这才多久啊,就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局子里有陈大少爷的内线?”
“你别管那么多。”陈显霖是一肚子火气,咬牙道:“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停了?”
“这我就不好说了。”韩杨十指交错,轻放在腿上,仍旧是淡淡的模样,“之后出了通知,自然就能清楚,大少爷,安心等几天也没关系的。”
但这话,一下子就把大少爷给惹毛了,他顺手摔了墨镜,在地上发出咔一声,嘴里念了句:“妈的……”也不管其他,转头就打电话。
“喂?对,兄弟在这边有事儿,你瞧瞧吧,问一下,就给一天的时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要让他死——”
韩杨一脚踢在他小腿肚:“杀人犯法,这里是警/察局,大少爷,要说这事儿起码也得出去说吧?”
陈显霖转头,目光阴沉沉,看了他半晌,才忽然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摆出了一副跟往常全然不同的模样,说:“关你屁事。”
然后,转头就走。
门口的跑车轰地一声再次离开,韩杨垂眸,静静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后,才忽然嗤了一声。
李莲玉可真是一个当代慈母的典范,就算是被儿子给囚禁在地下室里,整日不见光,营养不良成了连路都不会走的废人,却还是在最后选择了替儿子顶罪并且开脱。
莫非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类似物种?还是以为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以后,儿子受了教训,以后就会改邪归正了?
……想想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她觉得她儿子是受了刺激以后性情大变,觉得她儿子本来很无辜,那其他四位受害人呢?她们难道就不无辜吗?就因为她们平时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对接触到的每个人都微笑面对,所以活该被她那个患有重度妄想症的儿子盯上?最后无比残忍地杀害,美其名曰,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简直就是扯淡。
什么告白,什么两情相悦,全都是包维一个人臆想出来的存在罢了,在那些女孩子看来,也不过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之间,一个仓促的对视,过去了,也就不记得了,但在包维心里,就好像那些女孩子在暗送秋波,甚至告白的话都已经要准备说给他听了。
妄想,只是妄想。
而她明知道这些,却还在最后试图选择隐瞒,说白了,还不就是因为太过自私。
所以那老太太虽然是那么说了,但他还是不慌不忙,甚至有心情思考以后的生活,还有如何找到不用奔波的案子来换取自己的幸运值。
直到现在,他终于是听见了耳旁传来的一声机械音,简直就如同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