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城往事》闷三

1、感叹身世

　　夜漏下三刻，暴雨后御花园东角亭下水道泄水的声音嘶啦啦的响。

　　刚送走宣旨太监的白佳玦明在床上辗转难眠，人都道她家事显赫，如今被太后看中一朝选入君王侧更能平步青云，却没人知道这些年来她不为人知的种种经历。回忆起过去，玦明只是为自己如今被困深宫而扼腕叹息。

　　白佳玦明的父亲白佳仲贯如今在大靖国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开化运动的提倡者之一，与中堂李敬章 、香帅张之桐合称为开化三杰 。

　　破晓十分天微微亮，贴身丫鬟子苓轻轻掀开玦明的床帘，见玦明还半困半醒着不愿起来便滔滔不绝道：
　　“小主，春色正好，太后特地邀了皇上和各位小主御花园赏花。
　　小主自入宫以来无论宫中大小活动总是称病不去，皇后说小主病着，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别说皇上见不着，就连各宫的妃嫔都在背后嚼舌根说我们文元馆住着一个病秧子。
　　小主的身份高贵，老爷在朝中更是显赫岂容人折辱……”

　　“我的小姑奶奶，你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仔细口水说干了”玦明说着，伸了伸懒腰起了身来又道：
　　“我已称病多时，若是这次再不赴宴，想来太后该疑心了。”

　　玦明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虽不能说是绝色，然和平常女子比起来却别有一番气韵，这或许与她自小的经历有关。

　　她的父亲虽贵为上三旗正黄旗，如今也颇为显赫，十六年前却只是个世荫小官，因懂一点洋文被派去广州十三行与洋人交道。

　　玦明生于广州，幼时却被拐子拐走，辗转被一对英国华人夫妇收养，长于英国。那对华人夫妇是伦敦富商，亦使得她在英国受到高等自由的教育。
　　直到夫妇相继病逝，又被遣还回国找到生父，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不久却适皇帝选秀，太后钦点她入宫为贵人赐号文。

　　玦明回国不久，对满人宫廷的打扮衣饰妆容一窍不通，只是麻木地任由丫鬟们为自己梳妆打扮。
　　见侍女们只为一味捡华贵首饰摆弄自己不禁喊道：“住手，快将我头上这些金光闪闪的劳什子拆下来罢了。”
　　又捡了几支自以为素雅端庄的簪子递给子苓匆匆道“赶紧着拿衣裳过来时辰不早了。”

　　文元馆的掌事姑姑玉竹手忙脚乱地为玦明穿上外衣，瞧着玦明身上青绿色苏缎旗装，外罩着绣着兰花的青色纹雁翎氅，微微点了点头，笑道：
　　“还是我家小主不俗，不像那些个庸脂俗粉只一味穿金戴银，我看着小主这素净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入宫这样久，玦明却是第一次精心打扮着走出文元馆，第一次仔仔细细瞧了这紫禁城富丽堂皇却冷得令人窒息。

　　许是我许久没在宫禁里走动倒觉得哪哪都是陌生的 ，只是麻木得听着玉竹子苓道着阖宫各主子的诸事：
　　“咋们后宫主子们其实不多，皇上，也不常来后宫，来了也左右不过到皇后和珍主子那。”

　　“珍主子？哪位珍主子”玦明问道

　　“回小主，他他拉氏，与小主同为贵人，封号是珍。 ”玉竹答道

　　“这位珍贵人我倒是有些印象...”玦明被阳光晃了眼，眉头微微一皱回忆起选秀那日———

　　玦明眼疾发作，往日在英国到医院稍微开些药也就罢了，可回了国没了医生照料，她又从不相信中医眼疾竟越拖越严重，整张脸都肿涨得厉害眼睛竟肿得只剩一条缝，东西也看不真切。
　　当日她入宫选秀，将戴在头上以遮面的纱巾被人群挤落时引得众人嘲笑，只有这位珍贵人，拨开人群笑眼盈盈得将落在地上的纱布递与她。她虽看不真切，却能感觉扑面而来的迎春花香气与少女盈盈笑容。

　　“这样天真活泼的少女应当是讨人喜欢的。她是与她姐姐一同入选的吧？”玦明问道

　　“是，他他拉氏姐妹，一位封了珍贵人，一位封了谨贵人。她姐姐倒是中规中矩，只是这珍主子家事不高狐媚功夫道不低一味哄得皇上只围着她转！”子苓不屑道

　　玦明苦笑着，心下却只觉得这位珍贵人可怜。
　　这些日子虽一味装病，却也知道，如今后宫前朝，西太后慈禧一手遮天，皇上并无实权，处处忍气吞声。当今皇后——叶赫那拉氏，乃是西太后亲侄女，亦是代表那拉家族荣耀之人，皇上却偏十分厌弃皇后，惹得太后极为不满。
　　固如今，皇上越是宠幸谁，太后便会越将其视为眼中钉。皇上的专宠于她，并非福气，而是催命符啊。若她有几分智慧必能游刃有余地把握。若是她不够聪明可就另当别论了。

　　玦明从容地理了理鬓发，望着远处的红墙，轻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