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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为欢得未曾 ...

  •   梁太后将官家带走后,鲁阿姊便偷摸地上了前,对着温太后的背影道:“娘娘您说,这是谁家的主意啊?”

      温晓容犹自望着那宫门口,好像还对官家依恋不舍似的,半晌,幽幽地道:“太皇太后不服老,还想带着官家垂帘听政呢,可惜先帝遗诏没给她这个名分。”

      鲁阿姊挤了挤眼睛,“您是说,太皇太后她自己来的?”

      温晓容道:“你什么意思?”

      “奴婢是想,这太皇太后与显阳宫那位是亲戚……”

      “哀家倒觉得不是显阳宫的意思。”温晓容顿了顿,转身往回走,翟衣的裙裾在地上拖出迤逦的波纹,“越是这种时候,显阳宫越该避嫌,何况之后官家还会回到嘉福殿的,不会陪着她,她捞不到任何的好处。太皇太后今晚将官家带去显阳宫,也不过是为了一碗水端平,让那边不要有什么想法。”

      鲁阿姊听得一愣一愣,“这么说来,太皇太后——她还算是个讲公平的人了?”

      “她在宫中四五十年,自身地位早已稳如磐石,怕是以为自己已经姓萧了。”温晓容冷笑,“在这宫里,偏是讲公平的人最要不得。”

      鲁阿姊想了半天,摇头感叹:“娘娘深谋远虑,婢子佩服啊,佩服!——那秦皇后,便不会去巴着太皇太后吗?何况咱们当初,还对秦皇后——”

      温晓容看她一眼,后者适时地止住了话头。温晓容笑了笑,“秦束这小妮子聪明得紧,待过几日,哀家再去探探她的口风,看她到底是向着哪边。”

      ***

      后半夜,弘训宫的马车将睡得沉沉的小官家送到了显阳宫。

      秦束带一众婢仆在宫门外接驾,王全将萧霂从马车上拖下来,一个劲摆手让她们省却这些虚礼,先将官家抬到床上去是紧要的。

      一阵忙乱之后,萧霂终于躺上了大床,翻了个身便继续呼呼大睡。秦束疲倦地倚着床栏看向萧霂,不由得又想笑。

      她们这些宫里的大人,每日就为了这个小孩子算计来算计去,谁知道这个小孩子还能睡得这么香甜?

      阿摇凑头望了望,低声道:“幸好找了太皇太后出马,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温太后要拘着官家到几时呢。”

      阿援一边给秦束打水梳头,一边道:“婢子去找太皇太后的时候,她却也说,常乐大长公主是温家媳妇,这事让她来管,颇有些为难的。”

      秦束笑了,“老太太话虽这么说,不还是去了吗?大长公主是外嫁的女儿,哪里有当皇帝的孙儿要紧?”

      “可是您说,”阿摇难得插上了话,“经了这么一出,大长公主会不会不高兴?”

      “她?她不高兴,与我何干。”秦束轻轻地抬了抬眼皮。

      阿援见她面露不豫,接话对阿摇道:“当初大长公主与宣氏联姻,可是一招昏棋。宣氏那是什么人?是广陵王的母家,当初孝穆皇帝后宫里,曾同太皇太后斗得死去活来的。我听闻当年那宣夫人恃宠而骄,曾经向孝穆皇帝讨要京中的好地界,说是万一不高兴了,她就出宫外养老去——孝穆皇帝竟也当真给了她,后来便划给广陵王做王宅啦。”

      阿摇听得张口结舌,半晌,道:“所以说,大长公主上了广陵王家的船,太皇太后怎么也没点儿声息?”

      秦束的手指慢慢揉着太阳穴:“什么声息,难道还要大喊大叫不成?太皇太后主持后宫数十年了,最看重的就是一个稳字,只要局面不向着任何一边,宫中不是一家独大,那就是太平。”

      阿摇吐了吐舌头,“这样说来,那如今可不是温氏一家独大?”

      秦束淡淡笑道:“就看她懂不懂得适时收手了。”

      阿摇嬉笑道:“我太笨啦,但总之恶人自有天收,永宁宫啊,啧啧。”她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秦束被她逗得乐了,“可别这样说,本宫也做过恶人的呢。”

      “小娘子怎么是恶人!”阿摇睁大眼睛,“小娘子是天底下第一的好人。”

      秦束道:“你且说说看,我怎么是好人了?”

      “好人便是别人快活,自己吃苦;别人吃苦,自己更苦。”阿摇道。

      秦束拍了她一下,“那不是好人,那是蠢人。”

      阿摇笑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绕了半天,却把自己绕成了蠢人,秦束哭笑不得,阿援简直看不下去了,终于低身问秦束:“小娘子,歇吗?”

      秦束道:“歇吧。”语罢起身,又转头望了望外边,重重帘幕之后是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分明。

      “婢子从弘训宫回来时,见到了小秦将军。”阿援轻声道。

      秦束一震,脸上的笑影也转瞬即逝了。

      “你们……今日是不是吵架了?”阿援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

      “吵架?”秦束不怒反笑,“我同他,能有什么好吵。”

      “我只是看他神色间不大痛快。”阿援呼出一口气,“小娘子,婢子斗胆进一句言。往后要如何,您须得好好做个筹谋,这样对您、对他,都好,不是?”

      秦束顿了顿,起身往里走去,“好。”

      她答应得如此轻易,令阿援和阿摇都有些惊讶。阿摇迟疑着开了口:“小娘子,您……您喜欢他么?”

      “什么?”秦束下意识发问,回过头,却见两个贴身婢女都露出她不能理解的神色,不由得笑了,“这是什么问题,我从未想过。”

      ***

      萧霂这一晚在显阳宫睡得香甜,翌日上朝,便有公卿上奏,道嘉福殿例行修葺已毕,官家当移驾于彼,正位临民。梁太皇太后下诏准奏,同时令温太后为官家请来的几位老师并乳母鲁氏都入嘉福殿陪护,这也算是两边安抚的折中法子。

      夏日午后光阴悠长,秦束正坐在庭中的藤萝阴下品茗读书,前殿有人来报,道是永宁宫温太后驾到了。

      秦束一身湖绿襦裙,裹着玉色腰带,款款地迎了出来,“什么风今日竟将母后吹来了?”

      温晓容笑道:“想你了,便来瞧瞧你。”

      秦束将她往里边请,又吩咐阿摇、阿援看茶。温太后坐下之后,脸色就变了,变得忧心忡忡似的,还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秦束眼帘微抬,眸光波澜不惊,“母后有心事?”

      “是啊。”不过是几日光景,温太后看上去神容却已憔悴了不少,“自那日太皇太后将官家带走,我便茶不思饭不想,只是思念官家。”

      “母后在朝堂上,还可以见到官家的面。”秦束盈盈地笑道,“可我出不去这个宫门,官家若不肯来时,我才是一面都见不着他呢。”

      温太后抬袖洗茶,一边温和地道:“官家年纪小,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避重就轻,秦束领受了,只在心上冷冷地瞧着她。果然,便听她起了又一个话头:“官家总会长大的——其实我最忧心的,还不是这个……我忧心的是,我母家那个小女子啊。”

      “母后是说温家小娘子,温玖?”秦束笑道,“她的事情,自有大长公主来操心么。”

      温太后叹气道:“原先给她许了秦家二郎,万全的姻缘,谁知道会出这样的岔子?上回大长公主来找过本宫,道是婚约取消之后,阿玖便闭门不出,成日价地哭,可见是伤透了心……”

      秦束故作惊讶地道:“可是,可是这是好事呀!不是我说,我那个二兄,当真混不吝,大长公主原该给阿玖找个更好的人家……”

      温太后低低地道:“你也是这么想?”

      秦束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两圈,复笑开:“我明白,母后是在担心这样一来,秦家会疏远温家吧?无事的,无事的!”秦束伸袖拂了拂案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秦家同温家,往后还要同舟相济,一力保住官家的皇位呢,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外人离间的。尚衡与阿玖的事情,母后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听了她这样的保证,温太后复抬眼度量她的神色,却见对方身子微微前倾,眉宇间一千个一万个地诚恳。温太后静了半晌,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我也是怕弘训宫那边生气……”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秦束笑道,“先帝的遗命是让您同杨太后两宫听政,可没提到弘训宫。老太太的性子又是最和缓的,您只要莫让她太生气了,她自然不会与您为难。”

      温太后那提在半空的心终于是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秦束既笑得粲然,温太后也就只能不无尴尬地陪着她笑:“这样便好。”又轻轻地道:“本宫还有个主意……前些日子,小秦将军去永宁宫面圣,正巧撞见了我那不成器的小女雩儿——就是平乐长公主。”

      秦束的笑容微微地滞住,却只应了一声:“嗯?”

      “我看两个年轻人聊得很欢嘛,往后多聚聚也是可以的。”看清了上方秦束的表情,温太后终于感到扳回一城,从容的笑也终于回到了脸上,“不过本宫眼下是懂了,年轻人的事儿,强扭不来,还得看缘分……若实在有缘无分的,那便没法子强求,皇后你说是不是?”

      秦束笼着袖子,先轻轻抿了一口茶,茶烟缭绕之中,她那双幽清的眼睛里仿佛也染着雾气。

      她知道温晓容正在观察着自己,在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与温家作对,还是不过与她晃着虚招。

      好在这场面上的应对秦束早已熟稔,做起来几乎要让她自己也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谁说不是呢。”

      末了,她放下茶杯,轻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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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为欢得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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