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镜》姜漾

11、井上春

　　建初寺接连死人的事情最终被传的沸沸扬扬。

　　本来事情不会那么快被人所知，关键是自从孟勐进寺以来，寺里的和尚没有一个惨死的了，可孟勐带来的侍卫，衙役接连死了十个有余。

　　诡异的是，每一个衙役似乎都死在了离了尘卧室不远的地方，而每个尸体都或多或少有伤口。

　　这实在是令人苦恼不已。

　　却说这几日虽然寺中接连不断死人，众人惶惶不可终日，了尘却还是发现了端倪。

　　那面镜子有古怪。

　　自死人那日起，他一直就在怀疑，关于每个尸体上都沾有死气，并非人力所为，又无一丝妖气，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鬼气。

　　他之前没想到那面镜子的原因是他并未在那面镜子上感应到一丝鬼气，不过，最近，他的师兄了悟却喜欢来他房中，而每次他师兄走时，身上都会带着浓重的气息，这不得不令他怀疑。

　　大理寺卿没来寺内之前，了尘让小沙弥去请了他的师兄一聚。

　　后山菩提亭。

　　了悟和尚倒还是那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苏钰见他施施然的坐下，道:“师兄，今日寺中事情颇多，此次请师兄来，却是前几日我偶然得到了师兄最喜欢的普洱新茶，特地请师兄来品茗。”

　　说罢，他便让小沙弥取了茶叶来，了悟道:“师弟费心，只是最近寺内正逢多事之秋，我哪里有心情品茶。”

　　小沙弥捧茶叶的手抖了抖，了尘接过茶叶，亲自泡了茶，递给了悟一杯，道:“这水，是我让人从山顶取的，茶是好茶，水是好水，虽逢多事，师兄却也不必担心。”

　　了悟端起杯子，又道:“这茶是师弟所得，理应师弟先品。”

　　了尘笑笑，端起了眼前的杯子，抿了一口，了悟见他喝了，方把杯子放置自己嘴边。

　　了尘撇到了自己身边颤颤巍巍，满头大汗的小沙弥，挥手让他下去了。那小沙弥简直如临大赦，飞快的回寺里去了。

　　了尘仍给了悟加着茶水，不过一会，眼前的“师兄”就动弹不得了，他似乎十分愤怒，变脸道:“师弟这是干什么？”

　　了尘收拾好茶具，道:“你不知道，我师兄不喜饮茶。”

　　“了悟”又道:“师弟今日请我饮茶，我如何不用。”

　　了尘坐在了石椅上，缓缓道:“你又何必在装，自从上次我见你，误让人捧了茶，你却都饮用了，且建初寺后山并无活水，如何能从上面取水呢？对此，你一无所知，我有所怀疑，师兄为人最是慈悲，不会在寺中死人的情况下独让我来处理，再者师兄与我情同手足，这段时间我们却如此生疏，由此可见，你不是我师兄，你是妖物，是被鬼怪控制的妖物。”

　　“了悟”道:“我知你必定会知晓。”

　　了尘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我师兄在何处？”

　　那妖物动弹不得却还是了悟的模样，他道:“既然这段时间了悟没有出现，你以为他还活着？”

　　了尘听他如此说，便知师兄必定是凶多吉少，他心下惶然，不欲与他多说，直接道:“是谁？”

　　那妖物竟笑了，道:“谁，大师不是早就猜到了，还能有谁，当然是那面镜子了。”

　　它话音刚落，了悟就感受到了身后有阴气，他心下了然，并未回头，他道:“你是什么东西？附身与这镜子之上？”

　　身后的阴气逐渐消失，面前出现了个红衣少年，那少年眉目如画，墨发玉面，本是一副好模样，奈何眉眼间充满了戾气，了尘细细看去，那少年果然非妖非怪，他尚未开口说话，那少年走至不能动身的“了悟”身边，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妖物的眉心，就见那妖物变成了一只浑身棕灰的胖猫，那猫脸圆眼圆，两只耳朵塌下来，当真是一副可爱模样，可了尘知道之前它杀了不少人，哪里还能觉得它可爱呢。少年抱起胖猫，伸出手抚了抚它的毛发，那猫儿一副柔顺的模样，了尘撇到了少年的手指，那手指白中泛着乌青，可中指上却带着一颗红宝石的戒指，抚在猫儿身上，直让人觉得诡异。他欲说话，没想到，少年竟先来了口。

　　少年撩了袍子，抱着猫坐在石凳上，他道:“和尚可是要问我是从哪里来，又为什么杀人，目的是什么？”

　　了尘看了看专心在逗猫的少年，亦撩了袍子坐在石凳上，道:“是。”

　　那少年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来，若忽略他阴森的语气，当真是仙人之姿，他伸出手敲了敲石桌，道:“和尚，我非人间之物呀，来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索魂。”

　　了尘执起佛珠，道:“施主何需如此这般说，我见施主是阴间之物，却也不是宵小之辈，何需弄于我。”

　　少年起身把猫放在地上，拍了拍自己身上留下的猫毛，方自己斟了一杯茶，道:“当真是好茶，可惜了，那蠢物如何懂得欣赏。”

　　在地上趴着的猫似乎不满，发出喵喵的叫声，少年给了它一个眼神，那猫儿似乎并不害怕，继续叫着。

　　少年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放下了杯子，又给了尘倒了一杯茶，方道:“师傅在茶中加了符，可惜对我没有用，我如今也直接说了罢，我此番是为了取师傅魂魄一枚，当然，还有你房中那蒲团妖，我也要取其生魂。”

　　了尘听他提及蒲团，就知道他是早有企图，心下却还是茫然，他道:“若你只为了取我魂魄，又为何要杀如此多的人？”

　　少年道:“师傅不记得了，我刚到寺中时，哪有现在这般，如今我已能化形了，再说，杀人取魂这种事为我所弃，人都是这猫儿杀的，我只是在阴司派鬼差来之前取了那些身体破损无处安放的魂魄。”

　　了尘道:“施主强词夺理，这猫妖与你本是同伙，你当着这妖物的面就如此翻脸不认人，何况，我见你取魂的时间极巧，想必在阴司也是正经物什。”

　　少年不欲与他多说，道:“今日前来，只为取魂，若师傅不给，我亦无法，只是那大理寺卿请了和尚道士一大批，师傅就不怕您的那个蒲团灰飞烟灭？”

　　了尘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锦囊，锦囊中的蒲团颤抖个不停，他拍了拍锦囊，示意她不要怕，可取魂之事，他又如何能答应呢？那镜子明显是个狠角色，三番五次杀人不说，暗中发展自己实力，却说明了它心思缜密，有所目的，他只恐它目的阴险，害了更多的人。

　　少年见他犹豫不决，心下了然，他道:“师傅不必害怕，我取师傅魂魄不会危害人间，我亦知师傅觉得我心狠，杀人不眨眼，若师傅把魂魄给我，我亦保证，此后十年，不再杀人。”

　　了尘道:“你要我的魂魄我无话可说，可蒲团刚能化形不久，本身就魂魄不全，且那十几条性命如何能翻过去？”

　　少年见他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心下微怒，他不欲多说，快速到达了尘面前扯掉了他腰间的香囊，了尘尚未有所反应，就看到对面的少年笑嘻嘻的把黄蒲团翻了出来，他心下微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对面的少年的手指缠上了蒲团，了尘可以轻易的看见蒲团抖了抖，然后变成了那个娇嫩的女孩。

　　黄蒲团一改之间的娇气，在红衣少年面前显得过分乖巧，红衣少年看了看少女黄蒲团的面容，微微有一些动容，他抚上了少女的眼睛，如果细看，就会看见少年有些微微的颤抖，过了半晌，他道:“我觉得你这眼睛，当真是美极了。”他抬起头看了看了尘，道:“和尚，你觉得呢？”

　　了尘见他手指爬上了祭樂的眼睛，怕他要抠了祭樂的眼珠子，担心的不得了，对面的少年好像察觉了他的想法，道:“和尚想什么呢？我不会抠了她的眼珠子。”

　　恐怕被抠了眼珠子的祭樂害怕的颤颤发抖。

　　红衣少年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像是摸猫一样。他伸出那只带了红宝石戒指的手指，又抬起了祭樂的手，道:“和尚，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们二人各让我取一魂一魄，你二人尚可活命，我亦保证，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众人，不会再记得有你二人，如何？”

　　了尘看了对面怕的几乎要哭出来的蒲团，叹了口气，道:“你方才答应我的，不再伤人，可作数？”

　　少年见他要答应，道:“自然可行。”

　　了尘走上前把仍处在担惊受怕中的蒲团拉到自己身边，道:“你取魂可以，但我要知道原因。”

　　红衣少年欲说话，没想到原本在地上的猫儿突然化成了人形，是一个小小的孩童，那孩童仿佛才四五岁，头上扎着两个揪揪，她道:“我知道，我知道。”

　　少年瞪了她一眼，她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她跑到少年面前，非常自觉的爬到了少年的膝盖上坐下。她拉着少年的袍子，缓缓道:“洛洛是有苦衷的。”

　　她看了看了尘和蒲团，清了清嗓子，道:“洛洛前世是富家公子，他出生在国丈家，皇后是他的亲姐姐，他是家中独子，从出生起就娇惯的不得了，整日的偷鸡遛狗，只不过他虽纨绔，却也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人，洛洛过了十八年的快意潇洒的生活，直到他娶妻子。妻子是尚书家的二小姐，那位小姐美则美矣，就是不怎么温柔，洛公子就喜欢潇洒的姑娘，故而二人也算是相敬如宾，直到二人成婚后的第三年，”女童伸出三只手指，在黄蒲团面前晃了晃。

　　她接着道:“这二小姐突然有了癔症，并从此高烧不断，洛公子每日贴身照顾，他的夫人仍是死了。洛少爷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慢慢的走了出来，他的皇后姐姐又给他找了很多的美人，他遇到了和他亡妻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 他很是奇怪，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有一日，他发现，那个和他妻子一模一样的人有着和他妻子的记忆。可惜的是，那女子不久也死了。”

　　女童说的眉飞色舞，红衣少年拿了茶杯取了一杯白水，亲自喂了她，她喝了几口水，又接着道:“可这个少女死了之后，又接着在不同的时间里出现了好几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并且，这些少女没有活过二十岁的。洛公子没有再娶。直到他死，他在地府，再一次见到了她的妻子，她告诉他，她想活着，想投胎，可她的七魄散了，托洛公子去帮她寻，这样她就能投胎了。于是，少年甘愿为地府做力，变成了鬼差，俯身在镜子里，只可惜，他发现自己妻子的魂魄因为散的时间久，与别的魂魄缠在了一起。于是他只好一个个的寻找啦。”

　　她说的累极了，她喘了口气，看向了对面的和尚和少女。

　　了尘知道她说的八成是从少年那里听来的，他皱了皱眉，道:“那你们也不必频频杀人。”

　　女童道:“可是洛洛如果不吸入魂魄，不久就会被镜子吞噬的。”

　　了尘心下叹气，他不欲再知道这镜子的事情，只想赶快摆脱他，他道:“魂魄拿去吧。”

　　红衣少年俯身抱了气喘吁吁的小女童，又拿出来那枚戒指，很快的便取了二人魂魄，只见那戒指上的红宝石愈发红艳，仿佛血滴一般。红衣少年取完魂魄又从怀中取出了一颗水珠，用力的捏开，水珠内仿佛有气泡似得，随着夜风飘走了，少年看了看不省人事的和尚和蒲团，抬手抱住了怀里的女童，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