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无主自开花》午夜兰花

18、番外

　　下篇：
　　“我告诉你件事，你不准说我好吗？”
　　周小桃开始觉得心跳。
　　“成。”
　　想想又加一句，实在是不愿意错过，到底会是什么呢，“我保证。”
　　“我曾经想过找个象你一样的女人。”
　　周小桃屏住呼吸。
　　“然后？”
　　她茫然的跟着问下去，或者今天真是生命里注定会发生点什么的一天。

　　“但后来想想不行。”
　　嗓子眼里忽然觉得涩，像是因为刚才灌下去的那口半温的绿茶，她庆幸这是上班时间，而且快午休了，同她一样忙碌一上午的同事也开始放松，眼睛能瞥见他们的机子上已经浮现登陆游戏网站的画面或者正在迅速的打开一个个工作网站以外的网页。这使她不那么容易被人注意到自己脸色在开始慢慢呈现变化。

　　曲靖还在那一端打字。
　　“肯定日子过不下去。”
　　她忽然觉得有点想吐血。
　　“……我就这么糟糕吗？真想知道我被你归类成什么类型。”应该说一直以来你其实都并不了解我吗。

　　“知道爱莲说吗？”
　　《爱莲说》？我们现在在说的这个……到底关《爱莲说》什么事情啊？
　　周小桃抬起头，窗外还是和刚才一样，是比丝更细更密的冬天的雨雾，飘飘洒洒，迷迷蒙蒙。回忆的电光瞬间划破身处的时空，她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想起那个时候还是初中生、圆脸蛋大眼睛长睫毛、面孔秀美如图画书里的小王子一般的曲靖，想起课本上那些古老的、却依然甘甜清香的句子来。
　　大脑中负责记忆的部分在疯狂的切换频道，光电石火之间，她忽然想起了甚至和《爱莲说》都毫不相关的“口齿噙香对月吟”，还有“一样花开为底迟”。
　　“片言谁解诉秋心？”，周小桃蠕动嘴唇，喃喃的把刚想起来的句子的后一句自动念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跳跃性联想思维已经行动的过了头，忍不住苦笑，这并不是当年和曲靖玩诗词连句的时光。她摇摇头，收束一下纷乱的想法，在MSN的对话界面里挑一个颔首的卡通图案发出去，问：“出自哪里啊？”
　　这篇文章里是有什么冷僻的典故是我所不知道的吗？

　　“只可远观啊。”

　　心跳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停顿。
　　这就是答案吗？
　　周小桃觉得被曲解以及被侮辱。
　　曲靖，这就是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印象？

　　只可远观？！这句话TMD的到底什么意思。
　　她一直没有忘记何讯也曾经这样形容过她。
　　在他对她表白的那个晚上。
　　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一种对自己的形容。
　　周小桃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抖。
　　是在对说这句话的人愤怒吗？是想为自己分辨的不平吗？
　　只知道、有一种冲动、如烈马般在奔腾，直撞胸臆。
　　想抬头仰天、放声大笑三声、但是笑声却殊无欢意的冲动。

　　周围的同事已经三三两两的结伴准备离开，去底楼的餐厅吃饭。周小桃努力镇定自己，抬起头楚楚的微笑了一下，挥挥手，“你们先走，我等会儿再下来。”
　　MSN上彼此的对话还在持续。

　　“为什么？为什么只可远观？我给人的感觉很冷漠吗？”
　　指尖在键盘的上方停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要申诉，“我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
　　即使自己也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微弱的。
　　是风雨中不断飘摇的蜡烛、头上的那一点小火苗，那点亮光，随时可以被雨水浇灭。

　　窗口停滞下来。
　　周小桃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对话框。
　　她等着曲靖的回答，她猜他应该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下线，虽然时间已经过了12点到了一般人该去吃午饭的时间。
　　如果他选择在此刻下线的话，那么自己就真的以后再也不理他。

　　“要知道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了。甚至连引的典故也一样！！”她恨恨的把这句话吐出口，然后就这样顺手敲了上去，点了回车。

　　“真的啊？”
　　“人民群众的眼光准啊。”

　　周小桃冲天花板翻一个白眼。
　　还是再试试看吧。她是真的想知道。
　　“对了，我看起来到底是太冷漠太距离感……还是怎么的？”

　　“欣赏是一种美啊。”
　　“太真实了，美就不存在了。”

　　周小桃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薄弱的吐出一句：“我没听懂。”上帝啊，要玩我也不是这样啊。我宁愿是因为我一直以为的那个理由。你一直不肯选择我的理由。
　　难道曾经那样折磨过自己的强烈的自卑和嫉妒，都是源于一个不曾真正存在过的原因？

　　曲靖居然给她发送了一个闪屏震动。
　　“说你好啦。”笨!
　　“天天在身边，美女都成丑女啦。”

　　“是为了保持欣赏的必要性所以不能太近距离？！”
　　而不是因为我不够好没有达到你想要的标准？天哪。能吐血么。
　　“觉得你有点张扬。”
　　“真实的感觉。”
　　“我想这个词很准确。”
　　“张扬？”周小桃苦笑。
　　也许是有过的。不，是真的有过。然而。她叹了口气进行回复：
　　“嗯，你不认识我很弱小的时候。”
　　她想起那个雨夜里绝望和寒冷到骨髓的时刻，少年时代里曾经有过的那些疼痛和伤心……即使时光流转亦难以磨灭和忘怀……
　　那时连一抬头，眼睛里的太阳都是黑色的。
　　这一切的溯源就是为了保持他对她长期欣赏的必要性？
　　他以为她是谁啊。
　　他还真是看死她，以为她永生永世都会永远围绕他打转吗？或者，他对他此刻的伴侣是如此的拿捏得定？
　　自大狂。
　　血液在顺着一个方向刷刷流动，急促的朝向喉咙喷涌。

　　再套套看吧。
　　“我有点明白了，就是说看起来比较自给自足，不需要一个男朋友是吗？”
　　“你需要男朋友吗？”
　　“真的需要吗？”
　　晕。玩绕口令吗。
　　然而周小桃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但是那句《爱莲说》里的什么话，把她形容成什么“只可远观”，她还是无法对此感到释怀——还有何讯。一想起来就觉得分明恶向胆边生……
　　为什么自己遇见的都是这样过分的家伙，愣是把歪曲当成赞美……
　　真是无奈啊。

　　“我还是要说，我受到来自于你的严重的打击。”
　　“那我表示遗憾。”
　　“原来真话真的不能说啊。”
　　“和这个没什么关系。而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作为我，即使再不愿意接受，这也证明了这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这个人是谁啊？！一定要结识一下。”
　　“您说还能有谁。”
　　“难道是您的……”
　　“是呀。”
　　“要知道他当初说的时候我可是很不以为然的。”
　　“那我只好衷心的对您表示同情。”
　　真的是这样想吗？周小桃对着显示屏微笑着挑起一条眉毛。

　　“我觉得你能娶个看起来很聪明的女人做老婆。”
　　“我不能。”
　　“‘我觉得你能娶个看起来很聪明的女人做老婆’？？什么意思？写错？”
　　“是啊！我觉得我不能。”
　　对话框顿一顿。
　　“你还没回答我。”
　　“我在等你的回答啊。”
　　什么回答？周小桃茫然的移动鼠标，——她还没看懂曲靖刚才说的那句话，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绕晕了，——把两个人对话记录拉上去，看见了方才自己急速的打字过程中曲靖问的一个被她忽略过去的一个问题。
　　“那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啊。”

　　周小桃忽然发现，或者，自己的回答对于曲靖来说，也是无比的重要。
　　而自己对他，正确的说来也是何尝没有过喜怒无常暧昧莫测的时候吧。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
　　她对于他是重要的。而且一直都是。
　　在今天以前，她一直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自信敢于这样大胆的肯定过这一点，曲靖是那种坚决不愿意被女人（或者只是被她）捕捉的鸟雀，永远只有在他愿意的时候才肯收起翅膀在她的窗口停留，表示出那么一丁点她对他或许是特殊的暧昧来。

　　曲靖一直不了解她深深潜藏在骨髓里的那种自卑和企盼得到接受与肯定的渴望。而何讯居然能够在和她交锋的几个回合里就轻轻松松的把情况掌握到。
　　在这一点上，她结识曲靖的这一十八年，毫无意义。
　　而正是因为这种自卑和渴望，在那个一切都阴差阳错的雨夜，她才会最终崩溃。

　　“你？比较疙瘩的男人吧。估计不好伺候。”
　　“疙瘩？能具体点吗？”
　　周小桃轻笑。“我觉得傻傻的笨笨的对于物质和精神没有太多要求的男人会更好一点。”

　　曲靖回她一个表示很不以为然的图像。
　　“我觉得你的描绘很象一种动物……猪。”
　　“猪也没啥不好，我会很乐意当一个饲养员的，对了，看过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吗？”
　　她在考虑和他的对话应该到此为止？
　　今天的曲靖非常的特别。
　　特别到居然会主动挑起话头，谈论这个她长久以来其实一直在等待一个明确答案、然而对于他来说却是谈话禁区的话题。
　　同时，她亦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个世间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是适合有答案的。
　　这样的对话，其实已经是一种变相的相互表白。他们彼此的伴侣，不会乐于见到。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太多。
　　有些事情，在那个雨夜以后，在这些日子以来，凭借一己之力，她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的但是以正确的方式在逐渐接近了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因为她终于开始理解到感情的复杂性，这个东西，绝对不是自己当年以为的非此即彼，黑白分明。
　　对于曲靖，她的确是特殊的，特别的，难以忘怀的。即使他一再没有选择她。否则怎么解释这么多年他就一定要同她纠缠在一起。一声不吭的消失在人海中是最容易的事情。保持联系这样的事情，和下棋打球一样，一定要两个人。
　　可是再了解也不等于伤痕会凭空消失。
　　如果在那个雨夜之前，他肯像今天一样清晰的说出这一点，或者，她能够像今天一样，对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埋藏着的强烈的自卑有一个哪怕只是模糊的了解，一切、就或者不会走到今天这样吧？
　　现在，她同他，已经错过。

　　“疙瘩就是不象一只猪？！”
　　现在。急切的在等待一个清晰的答案的人是曲靖吧。
　　周小桃微扬嘴角，旋即发现自己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不曾忘记要努力保持她曾经死命坚持过的那所谓的该死的平衡。
　　她和曲靖，很多问题，就是这么来的吧。
　　手指打字的速度已经一如平时。

　　“也不是，你的精神和物质上的要求太敏感。”
　　“真的？我对物质很敏感？”
　　“是呀。选择什么不选择什么有的匪夷所思，在我看来。”她微笑。
　　“有吗？”
　　“有啊。”
　　“为什么这么想啊？”
　　“我对物质要求很简单的。”
　　需要我举例么。
　　“什么牛奶只喝什么牌子。衣服不穿什么料子。可都是你自己说的。”还要更详细一点的吗？
　　“哈哈！这是基本的要求，你没有要求？”

　　周小桃笑。
　　有。当然有。今时今日或者不在你之下。但不是在你提那些要求的那个年纪有。
　　“你一直是孔子那一派的，所谓‘割不正不食’……”这也能叫做对生活的基本要求？切。
　　曲靖在网络的那一端看见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面对自己的笔记本大笑。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啊。
　　“难道我就没有什么优点么？”
　　“有，比方想必你的女友以后能享受到‘月下西窗共读红楼’……或者‘水晶帘下看梳头’的风光……”
　　万事有得即必有失。周小桃吐吐舌头。调笑几句应当还没到需要对道德上纲上线的程度吧。
　　“那是那是……”骄傲的。
　　“我可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我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我需要赶紧下楼去吃饭。”周小桃笑着伸个懒腰站起来，毫不犹豫的把MSN关掉。

　　下楼的时候，她始终在嘴边轻轻的哼唱一首歌，一首古老的歌。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
　　我轻轻的唱你慢慢的和
　　是否你还记得过去的梦想
　　那充满希望灿烂的岁月
　　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
　　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幻想
　　但愿你会记得永远的记得
　　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