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无主自开花》午夜兰花

15、Chapter14

　　14．十六岁那年之前的夏天

　　远在一九九五年、在高一的暑假还没来临之前，周小桃就很笃定的知道，倘若自己日后试图回忆这个夏天，这个曾经空前占据自己生存意义、在十六岁来临之前的生命里的最后一个夏天，那么，一定也会毫不惊奇的发现，在自己记忆的烧瓶里，已经沉淀经久、以及因为回忆的搅拌棒的努力动作而漂浮起来的各种思绪，一定全是些围绕考试而生而存的毫无价值的杂质。

　　“曲靖，这个正在我生命当中不断消逝的夏天让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夏天已经即将过去。
　　然而我不记得自己曾经有看见过夏日的绿荫，我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听见过鼎沸的蝉声，我更不记得自己有无抚触过路边的石榴花红，关于这个已经过去了的夏天，我想我所能够记得的全部，唯有当时即将来临的期末，和它代表的无边无涯的考试。”
　　——以上摘自周小桃在一九九五年的暑假结束之前写给曲靖的信。

　　如果加上单独成科的诸如像英语听说之类的期末测验，不计美术音乐体育，周小桃在高中第一学年的那个期末，大约参加了总数超过十门以上以及为期长达整整两周的考试。
　　即使是一条面包，大约也会被彻底烤焦。

　　对于周小桃来说，她一直都能够做到：在考试结束以后，过去的这一切就已经不再重要。
　　她一般从来不在考试以后和同学对答案，也从来做不到在发试卷之前同老师问分数，更不可能像其他同学那样，通过向其他同学打探成绩来计算自己可能的班级和年级排名。
　　考试之前全部的惊惧和紧张，都不可能再在考试之后的她身上留下印记。
　　可以上形容的，永远都是在考试之后的她。

　　就像体育课上的八百米测验，即使分明知道四分钟以后就可以结束现在正在承受的这一切痛苦，穿着单薄的运动服站在跑道上划好的白粉线之前、在寒风里苦苦等待老师发令的那一刻，还是让她每一次都感到一股几乎是生不如死般的绝望。

　　在考试来临之前，她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
　　她在一个半夜里偷偷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跪在凉凉的地上，然后望着地板上的月光默默的祈祷，和或许全知全能的上帝达成了一个约定：
　　“如果您能够保佑我，让我在现在这样缺乏把握的情况下平安的通过所有的测验，那么我愿意献出我生命中原本可以拥有的几个月的时光，去向您交换上述的权利。”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敢想象自己能够把它告诉任何人。
　　对于成年人来说，像害怕考试不能通过这样的烦恼，要郑重其事到夜半祈祷、愿意付出缩短生命的代价来解决，一定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让曲靖知道，他恐怕是一定会狂笑的吧，或许，还会一直笑到要躺在地上打滚？”
　　但是。
　　周小桃知道，这一次的考试，对她来说，有多么的意义重大。她不敢想象，在她咬牙坚持、已经足足努力了一年之后，如果这次的期末居然还有功课通不过，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来面对这个残局。

　　她其实很少会这样许愿。
　　或许是因为她的人生在这一年之前都走的很顺畅吧。
　　但是。
　　如果在人生里有所谓光凭自己能力是无法顺利通过的荆棘路，那么，这一次的考试，对于周小桃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关口。
　　“那么，为了达成心中的目标，即使是向魔鬼借用力量，只要付出代价的只限于自己，恐怕也是在所不惜的吧。”

　　周小桃就这样带着她秘密祈祷后的平静和一种隐隐的期盼，虔诚的参加完了所有的考试。

　　在所有的考试科目中，地理和生物，参加的是全省会考，但是如果和剩余的、由学校自行出卷主持的其他功课的期末测验摆在一起相比，会考的难度真的只相当于小儿科。

　　不知为何，这一次高一的物理和化学两门功课的期末卷子出的奇难，考试结束以后，高一全部六个班的教室里无不凄声大作，但闻哀鸿遍野。
　　尤其是化学，据说出卷的是校长，因此他老人家分毫也没有受到一般的任课教师所无法忽视的、所谓“学生考试成绩反映自己教学业绩”的潜规律的约束，毫不留情、或者纯属一时技痒的出了很多超出教学计划的难题。

　　即使是属于这个学期的所有的考试都考完了，对于即将升入高二的学生来说，也决不意味着可以就此休息。
　　学校很贴心的见缝插针，在放假之前为学生安排了一些理科功课的辅导。
　　不用说，周小桃和其他有忧患意识的同学一样，自动自觉的报了班，她选了数学和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