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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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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男生总是让人理解不了的清瘦,就像徐嘉,牛肉面要大碗吃完再添两个鲜肉包,一顿饭要吃满满三大碗,却还是瘦成麻杆,他骑上他那辆山地车的时候,胳膊腿在麻袋般的校服里捣腾,风呼啦啦地从蓝白色的校服中穿过,勾勒出他精瘦的线条,而我,站在他身边矮墩墩像个土豆蛋子,被他衬得格外身宽体胖膀阔腰圆,这让我一度很不愿意跟徐嘉走在一起。然而徐嘉这个人很没有眼色,每天早上还是会大声在楼道里喊我:“胖妹!你屎拉完了没有啊!上学要迟到了!”
这导致全小区的大妈们很关心我的排泄问题,而我为此在徐嘉胳膊上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牙印,可他还是屡教不改,时日一长,我也就厚着脸皮熟视无睹,只是对着一干围观人等凶悍地回吼:“关你屁事!”
徐嘉妈妈为了徐嘉的破嘴愁掉了眉毛,只好加倍的贿赂我,比如时不时端过来一盘红烧猪脚或者炸肉丸,或者拉着我去她们家吃饭,徐嘉妈妈出嫁前在家里开的小餐馆掌过勺,做饭非常有一手,平常的菜肴她总能推陈出新做出点特色,左邻右舍有些重要的场合还会请她去做做宴席,我每次口头上嚷嚷着减肥,却还是口嫌体正直的坐在徐嘉家的餐桌上,一口口塞下徐妈妈夹来的菜,于是我就一直没有瘦下去,“胖妹”的绰号也一直跟着我到高中毕业,一直到我上大学,这是我心中永恒的痛。
徐嘉作为这个我心中永恒的痛的始作俑者,好像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上了初中后有段时间我沉迷于给人取外号,比如我和方圆圆蹲在女厕所给所有的科任老师包括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取了外号,地理老师叫“智者”因为他聪明“绝顶”,化学老师叫“迅哥儿”因为他脸上总是带着被老婆打的青紫真是逊爆了,班主任叫“大茶壶”因为他讲话时特别爱喷口水,其中种种不一而足,等到我跟方圆圆满足了自己的八卦欲出了女厕所,就看见徐嘉站在隔壁的男厕所门口用一种格外幸灾乐祸格外贱的眼神看着我,他故作潇洒地撩了撩校服下摆,一把把他的猪爪搭上了我的肩膀。
“干嘛?徐嘉我告诉你赶快把你的蹄子给老娘拿开,不然等会儿给你剁了煮汤喝。”我抖了抖肩膀没把他的胳膊抖下来,干脆出言威吓。
徐嘉破天荒的没跟我打嘴仗,反而把嘴凑了过来,“你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搞有的没的你试试?”然后他就在我耳边大声地吼了出来:“老班办公室有请!”
我脑袋一懵,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老班干啥叫我去办公室啊,最近没打架也没掺和啥事啊,前思后想了半天,突然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徐嘉的背上:“徐嘉你这个卑鄙小人是不是干了什么告密的事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告密,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嘉揉着后背,一脸扭曲的痛苦表情:“我说胖妹你是吃了化肥了吧,这一下简直被你拍了个半身不遂,我告什么密啊,你刚才在隔壁编排老班的时候,老班就在我旁边那坑位呢,你不会不知道这卫生间的隔音简直烂到极点吧,所以说,你刚才给老班取的那个外号还真挺形象的,大茶壶哈,要是咱班那些坐前两排的人听到了,不定多赞同呢,胖妹你还挺有才的,胖妹你跑什么——”
“大茶壶”气哼哼的坐在办公室里,看见我进来眼皮也懒得撩一下,端着杯茶自顾自在吹杯面上的水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黑下来,茶杯“哐”的一下搁到办公桌上,然后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心理教育’:“陈笙,我发现你最近有点飘啊,你成绩虽然可以,但是不是没有上升的空间,整天折腾些有的没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懒得跟你计较,上课看小说写杂七杂八的东西不止一个老师跟我告过状了,跟班上的男生打架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如果不是这次我凑巧听到,我还真不知道你对班上的老师们有这么大的意见,我跟你说,你最好悠着点,下次考试再给我往前进几个名次,不然我饶不了你,明天早上五百字检讨交我办公室来,少一个字你看着办!”
全程我来不及发言就被扫地出门,郁卒到不行,也完全理解不了一向对我睁只眼闭只眼的老班突然发作的理由,直到两三年后,我无意间知道“大茶壶”的另外一层意思,才哭笑不得,我还真没把老班比作龟公的意思,再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按着“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的三条原则草草打发了检讨书,我把枪口对准了见死不救还幸灾乐祸的徐嘉,除了在他胳膊上拧了个二百七十度引起他一阵“我怎么提醒你啊胖妹你不讲理”的叫唤,我亲自给他取了个外号“甲鱼”。
甲鱼,又称鳖,是一种卵生两栖爬行动物,常在水底泥沙中生活,喜食鱼虾等小动物。它还有个别名,王八。我为自己的机智所倾倒,并在第二天派遣我的闺蜜方圆圆在班级和年级四处传播,力图让徐嘉这个贱人名声扫地,结果徐嘉这货带头狂笑一场,把这个外号抛过墙,抱着他的篮球领着一帮狐朋狗友奔向了操场,于是这个外号见了鬼般的无疾而终。
外号事件让我低落了好久,也是不得不在大茶壶的盯视下夹着尾巴做人,我与平日行事作风完全两样的乖巧让一众科任老师纷纷侧目,班里的男生还私底下偷偷问方圆圆我最近是不是吃错了药,这让我很想跟他们打一架,可惜最后只能在放学的时候疯了一般的蹬自行车发泄自己多余的精力,徐嘉这个大脑偏瘫的智障还以为我在跟他搞什么飙车比赛,骑得比我还要兴奋,两条腿蹬得简直要飞天,一路的人车纷纷为这个看上去像喝高了的傻瓜让道,他每当超过我的时候还要“yahu——”一声举起一条胳膊:“胖妹你输啦!”简直让我无力吐槽。
很多时候我理解不了徐嘉的想法,我觉得他的大脑回路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偷渡过来的,他好像永远元气满满永远朝气蓬勃,浑身洋溢着什么都不怕的傻气和特别让我手痒的乐呵,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十三四岁非主流的时候,四娘的《幻城》风靡了我们这个年级的所有女生,不少男生也跟着一起看,大家一起讨论着幻雪帝国、眼睛里终年不散的雾气、樱空释和卡索,大茶壶对此很是鄙视,觉得这部小说没有一点实际的东西,全篇都在空想瞎胡说,被班上的四娘拥簇者群起而攻之,大茶壶摇着脑袋说我们还是年少轻狂什么都不懂的屁大孩子,拎着自己的茶杯遁了。
很多年后我很庆幸自己当时还在大茶壶的余威下低调做人,因为初中同学会上再回忆从前的时候,大家提到这一段都视作自己的黑历史,而我在一旁笑而不语。
那时候“哥,请你自由的——”还没有被赋予gay里gay气的特殊含义,而我觉得这种行文很令人意犹未尽,于是在接下来的考试作文中都试图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然后我就被语文老师拎起来当众朗诵我的作文。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那是一篇名叫《写给未来的我》的命题作文,据语文老师说班上的人大多写的是对未来的构想,对将来的憧憬,只有我,行文里都是不知所言,还配上最后那句“未来的陈笙,请你将来也一定要快乐的——”简直不伦不类,整个班级都拍桌狂笑,却被我一个个用杀人般的眼神压制下去,只有徐嘉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坐在教室最后排,松松垮垮的套着蓝白色的校服,拍着他同桌的肩膀,笑得眼泪都流下来,直到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才趴在课桌上,时不时的发出做贼般的偷笑声,搞得大家都时不时偷偷望向我,然后跟徐嘉一起偷笑。
下课后,憋了一节课气的我扑到徐嘉座位前,一巴掌把他拍得跳了起来,然后追着他就要拧他三百六十度,徐嘉这厮也不知是不是被点了笑穴了,一边跑还一边笑,越跑笑得越厉害,最后靠在走廊的墙上喘气,举手跟我表示投降,被我一把揪住,最后只得讨饶:“胖妹你别追了,放学后张记面馆大碗牛肉面请你行不。”
我在拧他三百六十度和张记大碗牛肉面之间衡量再三,果断选择了后者。
然后放学后我跟徐嘉去了张记面馆,一份大碗牛肉面,加辣不要香菜加葱,吃完收拾干净回家,正好陈嘉宾同志从上班的地方带了我喜欢的卤鸭肉回来,于是我回屋嚼了半版健胃消食片,晚上又吃了一顿,第二天早上一上称,重了四斤,气得我满屋上蹿下跳要追杀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