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被丢下的话，他可能会坏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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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顾皎处理完政事，又跟医馆的一位老医生谈好教温岭的事之后，已过了晌午。
他便匆匆换了身正式的衣服上了天去，南天门的守卫见是海皇，并未阻拦。
向前走了几步又遇到了一位眼熟的天神，想必也是位上神或者神君。
他双手一揖，微躬身同顾皎打招呼：“海皇陛下，久未见面，最近可好？”广袖随着动作摇了摇，衣裳的质地颇为厚重。
顾皎点头应好，心中却努力回忆这天神是哪位。
“不知陛下今日来天庭所为何事？”那天神看起来文质彬彬，约莫是个文神。
“有点小事，来找司命喝两壶酒。”顾皎答，在一众天神中，除了儿时同他一起生活过的武神清冥，和他有点交道的便只有司命了。
他回得不算认真，但对方也只是寒暄两句，并非真的想知道什么。
果然，那天神点点头便笑着告辞：“您俩玩得开心，我下界去完成祈愿了。”
“仙君慢走。”顾皎淡淡道，管他是谁，一句"仙君"总不会出错。
离南天门的守卫远了，想来天庭里的神仙总不会终日在外溜达，但为避人耳目，顾皎化形成一只不起眼的雀鸟，径直朝天帝的宫殿飞去。
门口的守卫他识得，正是那天前来找他的两位武神。
顾皎落在其中一位的肩膀上，向他传音：“我是顾皎，麻烦仙友带我进去。”
那金甲武神一惊，海皇的易形他竟看不出丝毫端倪。
他对同伴点头，走进了殿里，从侧门走入，一条长长的风景廊漫着花香，他们无暇欣赏，只匆匆向前走去。
片刻，那武神停在一扇门前，轻轻叩了叩，低声道：“天帝陛下，海皇求见。”
“请。”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武神双手推开两边雕花的木门，顾皎振翅轻轻飞进去，化成了人形。
烟蓝色的衣摆微动，他向坐在书桌后的男人走近了两步，颔首道：“天帝陛下。”
“海皇陛下，别来无恙啊。”天帝胡须灰白，通体漫着一层金色的光，瞧起来十分威严。
见顾皎过来，从书桌前起身，得体地微笑着。
“陛下此番密诏我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顾皎问。
天帝徐徐道：“前日你可是丢了写梦书？”
没料到天帝竟是说起了这件事，顾皎点点头应是。
“前几日流芝上神前来禀报，近日凡间的平乐国有了许多祈愿，但内容都很蹊跷。前来祈愿的人都道自己家人一睡不醒，生命特征都还在，但似乎一直陷在梦中，怎么也无法唤醒。还有的人睡着睡着便死了，当世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若说这是怪病，而这些昏睡的人又都分布在各个地方，年龄、身份大相径庭，既不可能是传染，又难以查询到他们的共同特征。”
顾皎皱眉，心道写梦书不是只能自己使用吗？有什么方法能让这么多人都主动给自己造梦？
“流芝百思不得其解，在藏书阁查了许多秘术和法器都没发现，我便许可她进入禁书阁查找，终于在禁书中发现了写梦书竟有将人拉入幻梦中的效用。”
顾皎奇道：“我幼时试过，它能给自己织梦，在书上写别人的梦似乎并无作用。”
天帝点了点头，接着说：“据流芝上神在资料中得知，这写梦书其实也可以给别人织梦，只是条件比较复杂，仅仅记载在了秘书之上。”
顾皎兀自思索着，既然天帝都能查到，作为法宝的拥有者，先祖不可能不知道自家宝物有这功能，约莫东海的禁书里也能翻到。
“方法便是将鲛人泪凝结的珍珠研磨成粉，调和以写梦人的鲜血做墨，由此可以将写出的梦实现。而在写梦人附近的人便会被拉进梦里，完成写梦人的执念。若完成了，梦方可结束。若不能完成，则将会被困在梦里，等待梦中的自己都去世的那一天，现实里的他便永远不可能醒来。”
“完成这一切，写梦人要有极强的执念、且必须具备写梦书、鲛人泪。”天帝瞥了他一眼。
顾皎道：“大概是这方法太阴损，我于鲛人族内从未听闻过。前些日子写梦书被我族芳鸢窃走，交与了魔族的擒风，我追到雪域时遇到一点状况，没能拦下他，想着写梦书无甚危害，便随他去了，没想到竟埋下祸根。”
天帝打岔道：“其实请你上来，本来就是想谈一谈这件事。不知我那顽劣的小孙儿可是被你拾回去了？”
顾皎点头，不露神色，但心中有些赧然。
“我与擒风打斗时波及到了他，便把他带回雪域疗伤。”
天帝面露一丝担忧，追问道：“那他现在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了。只是……”顾皎顿了顿，“我为救它，喂了一颗仙丹，没想到他竟直接化成了人。”
不敢看天帝此刻的表情如何震惊，毕竟谁会没事喂一只兔子仙丹，还是功效如此之强的那种。顾皎无意之中打破了天帝的计划，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天帝顿了顿，道:“罢了。只是不知，之后海皇陛下打算怎么安排？”
顾皎道：“您以为呢？”
天帝摆了摆手：“他正处在下凡历练之时，一切经历皆看天命，我不能横加干涉。是你救了他，自然该你安排。”
听到这里，顾皎放心了些，道：“我打算送他去学医，暂且同我在东海生活着，等他长大些再让他自己决定。”
“学医么？”天帝奇到，“他可愿意？”
“愿意。”顾皎答。
“那最好不过了，”天帝道，“另外，这写梦书一事……”他欲言又止。
顾皎答：“此事同我有莫大的干系，我愿下界处理。”
“好，此案流芝上神已有所了解，便让她辅佐你吧。”
"温岭便拜托你了。"天帝凝视着他的眼，郑重道。
顾皎颔首。天帝的态度意外地温和，但在最后，天帝珍而重之的托付，还是让他感觉到了这个威严的男人对温岭的爱。
太关心、太在乎，却说不出口来，只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温岭便暂时托付你了。
顾皎有点感动。
完事过后，顾皎又去司命处喝了两壶酒，司命讲了些小天孙的趣事，倒是难以把过去的温岭同现在的他联系起来。
顽劣、极端、护内、占有欲强。
有点难以置信。顾皎估摸着，司命若都所述非虚，两人若是再早些相识，温岭定能爬上他的最不想打交道排行榜前几名。
天庭没有天黑一说，离开天庭之后才发现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顾皎足下的云散了，缓缓落在海边。
太阳正在海面上摇摇欲坠，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极美的橙色，轻薄的云层连绵万里，日光撒在海面上，粼粼的波光温柔得像要把岁月都荡漾起来，时光似是可以伴随这涌动轻轻地摇晃、停驻。
顾皎想着，这海水舀一杯起来，一定是橘子味的。于是他把从司命那儿带回来的酒倾倒在沙滩上，一壶仙酒顷刻消失。
蹲身于海边，顾皎亲手把酒壶装了满满一壶海水，然后笑了笑，走回皇宫。
到了寝殿门口却是意外地安静，他呼了一声：“温温？”
无人应答。
他有几分担心，推门进去。屋里一片漆黑，顾皎心中疑惑，海底天黑得早，侍女早该掌灯了，怎么此时屋中并未点灯？
温岭去了何处？
他疑惑地向前走了几步挥袖把门关上，正准备把灯都点上，却感觉背上“咚”地一声。
温岭抱住了他，委屈地说：“哥哥，天黑了，黑了好久了。我好害怕。”
“屋里怎么没掌灯啊？”顾皎轻皱眉头，难道侍女忘记了？
顾皎感觉到自己背上贴着的头向下蹭了几分，像是他把头低下了。
温岭瓮瓮地说：“他们不让我坐在阶梯上等你，可在屋里的话，掌上灯，我便不知道有没有天黑，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了。”
顾皎想起昨晚自己道“天黑之前就回来”，有点愧疚。
“不好意思啊，哥哥回来晚了一点。”
“哥哥找到教我的人了吗？”他问，“学医的话，还能每天跟哥哥在一起吗？”
顾皎点了点头：“是位和蔼的老爷爷，过几天你便可跟着他学。”
温岭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一片黑暗中辨不清神色，只低着头，紧紧地抱着顾皎。
“自然是还能在一起的，等到你习惯了周围的环境，再搬出去也不迟。”
温岭喃喃：“不会习惯的。”
顾皎没听清，“嗯？”了一声，温岭却没再答话。
他想起写梦书的事情，事不宜迟，最晚明日便要出去处理，也不知道温岭能不能接受。今晚他才晚回来片刻，温岭便失落成这模样，还能让他一个人在东海学医吗？
但若出去时带着温岭，又实在有些凶险。
不过，也不一定。
顾皎转念一想，对手是擒风的话，他尚且毫不畏惧，他算是了解擒风了，这个人虽三观歪得可怕，但却出奇地怕麻烦。有什么怨念向来是自己孤身解决的。
顽固且骄傲。
现下会这般使用写梦书的只会是擒风的手下，又有流芝上神相助，想来带上温岭也无大碍。
于是顾皎开口：“明日我要出门去一趟，途中或许有些凶险，你可愿与我一道？”
“愿意的。”他乖乖地点头，“我只想和哥哥在一起。”
温岭想到哥哥出门去了，自己一个人呆在这的那种感觉便觉得害怕、眼眶又开始发酸。
虽然这里还有其他人，有门口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还有想要进来点灯的女孩子，但他们和哥哥都不一样。
可是哪里不一样呢？温岭想着顾皎淡然的神色，又想起周围的其他人。
其实……他也分不出缘由来。
只是和顾皎在一起时，他能感到百分百地安心。
大概是因为顾皎是他第一眼就看到的人，是他的哥哥吧，温岭想。
顾皎对待所有东西都一幅平淡的神色，自己却能幸运地看到他温暖的一面。温岭打心眼里觉得哥哥是个好温柔的人啊，但又怕自己得到他的青睐不过是因为尚且年幼、或是他口中的“不熟悉”。
这种温柔的依靠随时都有可能被撤走，这让温岭非常恐惧。
不想……不想被抛弃……
那种头疼感又来了，温岭又一次听到了耳边那些尖锐的谈话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也可以抽疼呢，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脑海中除了哥哥几乎一片空白，还是能够感觉到被讨厌、被抛弃的痛苦呢？
哥哥，以后，不要再留我一个人在家了啊，温岭想。
我好怕，被你扔掉啊。
我一定是个坏孩子吧，在哥哥没回来的时候，在担心哥哥不回来的时候，心里竟然想的是……
下次、下次一定要把哥哥锁在家里。
再也不放他出去了……
顾皎轻轻抚下他的手臂，转过身来把酒壶递给温岭:“喏，橘子味的海水，送给你。”
温岭捏住冰凉的壶，也捏住壶上纤细而有力的手，他笑得格外灿烂。
“谢谢哥哥！”
“今天我回来的时候，黄昏的海面真的特别美，就像……”顾皎想了想，道，“就像把太阳碾碎了，所有的金粉都倒进了海里一样。”
“真想也让你看看。”顾皎想起那美景，轻柔地笑了，似乎日暮黄昏的景象还留在他眼中。
温岭静静地看着他，乖乖的。
"好啊，哥哥，下次，请把我也带上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被丢下的话，他可能会坏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