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洛怀槿

2、第 2 章

　　翌日，沈城着了便服，叫了昨日伺候自己的一个下人跟随，自己昨日所见，只是冰山一角，要想更加了解这里，自然要深入。
　　他本想一人出去，后又觉得自己对这里尚不熟悉，而他叫的这个下人又和阿四一样的呆萌可爱，好吧，是一样的话多，一样的没有脑子却又喜欢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虽然有些烦人，但有些时候这样的人往往用处更大。

　　在乡间行走，此地确是一片祥和，向南滔滔不绝的讲着这里的风土人情，并未发觉身旁的沈城早已发呆良久，沈城此时满脑子都是千寒的身影，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明明对她恨之入骨，却偏偏下不去手。八年的时间，从前的一切仿佛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却又仿佛历历在目。那是埋藏在沈城心中挥之不去的记忆，是他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疤。
　　正午时分，乡间的茶棚中，人们正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新上任的县令，有赞赏，有钦佩，自然也有不屑。
　　其中一个人得意道:“关于这新县令，你们知道他的过去吗”
　　其余众人不解，纷纷好奇询问，这人抖了抖肩，眉飞色舞道“这新上任的县令呀，确是一个奇才，听说他三岁习文，五岁习武，不到十二就已名满京城，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子，年纪轻轻就被皇上封官拜侯，委以重任。”
　　众人纷纷露出钦佩的神色，一人不解道“他若真有你说的这么神，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做县令呢？”
　　“这便是我今日要说之事，想想堂堂京城第一才子，沈提督大人，为何会来此地为县令”
　　众人不解，这人更加得意，“八年前他娶了顾家小女顾之涵，说起这顾之涵呀，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二人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想当年，他俩成亲之时羡煞了多少人啊，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长时间，这沈大人结识了个江南女子，要纳她为妾，可这顾二小姐岂是那温顺之人，自是不同意。这沈大人只知她刁蛮脾气，却不知她蛇蝎心肠，她将那位江南女子下毒给毒死了，谎称她是误食有毒食物而死，这还不止，她还将一心帮儿子纳妾的婆婆给推入河中，活活淹死了沈大人的母亲。”
　　“世上怎会有此等心肠歹毒之人”“是呀，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绝不能留下此等人祸害世间”众人义愤填膺，像是要将那女子活剐一般。
　　“你们还不知道更过分的事情，这沈大人将顾二小姐告上官府，这顾二小姐明明都已判了死刑，却偏因皇上宠爱静妃，也便是顾二小姐的姐姐，顾家大小姐顾之滢，愣是将这黑白颠倒，让那顾二小姐无罪释放。”
　　众人是更加气愤，“那沈大人是如何做的？”
　　“说起这沈大人，倒是更令人敬佩，他不畏强权，当着满朝官员的面指责圣上，被圣上打了五十大板贬了回家为母亲守孝，这沈大人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休了顾二小姐，而后为母亲守了八年的孝!因得罪了圣上，服丧后被贬来了这里。”
　　众人对这沈大人是更加钦慕，加之昨日的案子，也便更加信任沈城。
　　经过一日的走访，沈城大致了解了此地百姓的生活，自己虽有治理之能，但毕竟八年未经政事，要想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自己还需费一番精力。
　　除此之外，让沈城更为头疼的事便是他今日在乡间遇见了千寒，以及她的身边还有，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约摸五六岁的模样，他的手在不断的颤抖，以至于手中茶杯里的水都洒了出去，而他却还不自知。
　　他问了跟着他的向南，千寒是六年前来到这里的，这里的人对她的曾经不甚了解，只知道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她一人带着孩子来投奔自己的远方亲戚，毕竟这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万分痛苦的，所以她从未讲起过自己从前的事，也从没人问起过关于她丈夫的事情，至于那个孩子也是可怜，从出生便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可这孩子虽然仅仅六岁，但却生的聪明伶俐，像极了他的母亲。
　　六岁，那个孩子六岁，沈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她当真在他休了她半年之后就嫁人了!沈城微微合上了双眼，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从前种种，他的脸上呈现着极难描摹的痛苦之状。
　　草庐中，一青衣女子正怒气冲冲的质问着对面的玄衣男子，“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玄衣男子微微一笑“这你应该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这件事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我会信吗，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他怎会来此”
　　“难道你不希望见到他吗”
　　“希望又如何，我与他早没了可能。”
　　“不尝试怎知没可能”
　　“你明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何苦如此呢！”
　　“不知，或许正是因我当年的遗憾，才不想你们重蹈我的覆辙。”
　　青衣女子苦笑道“我和他从没有遗憾，有的只是悔恨罢了!”
　　玄衣男子叹息了一声，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你还在念着她吗”
　　“你觉得我会忘记吗”
　　“有些事、有些人还是忘了的好，人死不能复生，我当年虽有些气你没能照顾好她，但终归她临终前希望你能幸福，我也便不说些什么了。”
　　“你忘得了他吗？”
　　青衣女子没有说话，屋内顿时一片寂静，玄衣男子合了合手中的折扇“你也无法忘记，何苦教我忘记呢，你我都是罪人，注定此生都要受此煎熬!”
　　一月后，城东侧新建成一处寺庙，大家都赶去凑凑热闹，千寒向来信佛，这些年她每月都有七日在庙中与静贤师太礼佛，此番便也来了此处。
　　沈城被向南拉着来了城东，自己平日毫无架子，太过纵容他们，以至于让他们如此没大没小，看来需要在县衙立些规矩来治治他们了。
　　案上的公文还有好多没有处理，沈城的心思自然不在此处，转身时却看到了与百姓闲聊的千寒，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般熟悉，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明明说过再见会亲手了结了她，自己为何到现在依然下不去手，彷徨中他看到千寒一人走向庙的西侧，而后看到西侧一根废弃了的大石柱向下倒去，顺着那方向他看到千寒就在石柱倒下的方向，来不及多想，他一个箭步飞奔过去，一把推开千寒，自己却被石柱重重砸倒在地，血流不止。
　　千寒没有料到他会推开自己，转身之时看到的已是他倒在血泊之中，她上前抱住他，只听得他喃喃说了两个字便昏了过去，这时所有人都跑到了这里将沈城抬回了县衙。
　　郎中在里面医治着，而千寒在屋外心急如焚，向南看千寒如此着急，想是因沈大人救了她的缘故，为了让千寒舒心，他便滔滔不绝的说着诸如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话，而千寒始终没有搭话，依旧如此立着，向南见此状咂了咂口水，不再说话了。
　　一炷香后，郎中从屋内走出，道沈城已无大碍，只需修养几日便可，不过他后脑被砸中，或许会有轻微的头痛，一切都需等他醒来才能知晓。
　　千寒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既然他无事，自己便先离开吧，终归他不会想要见到自己。
　　入夜，千寒站在窗前，凝心思考着些什么，他白日里喃喃的两个字是之涵，之涵，他念得竟然是自己的名字，微微闭上了双眼，前尘往事都涌现了出来，可惜，自己与他终究无分，这段孽缘究竟何时才能了结
　　两日后，沈城终于醒了过来，只是他头部受了重伤，失去了八年的记忆，在向南的叙述下他才得知了一些自己的近况，可向南知道的也只有最近这两个月的事情，之前八年的事情他还是无从得知，郎中说这只是暂时的，日后或许会恢复的。
　　沈城发现自己如今只做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心下想到自己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竟然放着自己一身才华不用，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做县令，一定是自己鬼上了身，否则自己就是疯了，而后听说自己是得罪了皇上被贬来的，才稍稍释怀，按着自己的脾气得罪皇上倒是有可能，如此自己便也不去计较那么多了。
　　千寒听说沈城失去了八年的记忆，微微笑了笑，八年，不正好是自己遇到他之前吗，或许正是这段记忆于他而言太过痛苦，他才会选择性忘掉了，不过，忘掉也好，如此，这世上痛苦的人只有她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