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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尾声 道德警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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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事情总要有代价。”
拼杀上来的是十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人。穿着和雷一达有些类似的衣服,身形都很快。雷一达抱着李凌超,不好近身打斗,胳膊立刻就受了一棍。李凌超听见了骨裂的声音,心里因为这一下,恨了起来。雷一达将长棍换手,收起一端的利刃,把长棍当长枪使。那十个人并非各自战斗,而是联合成阵,八个围住两人的八个方位,两个从上空冲下来。
“进院。”李凌超说,“空旷的地方对我们很不利。”
雷一达竟然还笑得出来:“我也有这个意思。只可惜门口有个表叔。”
“人已经散了,他可以交给我。”
话音还没落,雷一达就已经朝着雷府大门的方向冲了过去。李凌超勾住雷一达的脖子,越过他的身体拔出流沙,直接挑断了院门方向那个人的短棍。剑尖一挑转回来,削掉了旁边一个人的小臂。
雷一达注意力放在上边,一把长枪斗两个高手。他松开抱着李凌超的手臂,让李凌超朝着围阵的缺口冲过去。那位表叔并非没有准备,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出,投出了三枚翼型铁镖。镖并不是冲着李凌超去的,而是冲着雷一达。
“雷达!”李凌超叫了一声。
雷一达受到提示,干脆高高跃起与上阵位的两个人缠斗起来。飞镖继续朝前,射中了围阵相应方向的两个人。李凌超的注意力被短暂牵离的时候,雷家表叔的剑已经出鞘。李凌超匆忙防守,后退几步,流沙先在自己身后的地上划了一下,挡住另外几个暗卫,然后抬剑挡住表叔的一击。李凌超身后那道剑痕附近土石全部碎为齑粉,化成一道流沙陷阱,人踩上去就要陷进去。李凌超轻易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因为战场上的陷阱伤了敌人也可能伤了自己。
他翻身从表叔的上方进攻,顺势跳到了靠近雷家大门的一侧。然而表叔反应很快,在他落地之前就已经判断好位置运剑过去。李凌超强行改变落点,身体向□□倒避开对方的剑。与此同时他关注了一下雷一达那边的情况,发现雷一达正要借招式的往来翻过院墙。
他用流沙的剑尖挑了一下自己的小臂,自己身体里的水在靠近流沙之后分离成极小的水滴,水雾瞬间吸附到了流沙的周身。他招式完全放弃自保,冲着对手冲了过去。对手在最后一刻还是对那奇怪的水雾心有顾虑,攻势硬转为守,挡下李凌超的攻击。虽然他即使回守,但小臂被流沙周身的真气裹挟,大块皮肤都被凝着剑气的水雾灼伤了。
就是借这个机会,李凌超冲了进去。雷一达似乎目标明确,在进院之后靠着建筑和地形和那两个暗卫拉开了一段距离。李凌超撕下衣物缠住自己受伤的手臂和手腕,也努力向雷一达靠近。雷一达看到他之后,立刻朝他冲来,抱着李凌超闪进了一个偏房,避开那两个暗卫的一把铁镖。
李凌超身上沾了尘土,竟然有了些人的轮廓。那偏房正是雷一达的。他从茶桌下的暗格中拿出了一个小包裹塞进怀里,简单查看李凌超的伤势之后,和李凌超一起从后窗跳了出去。
与此同时,追他的暗卫和雷家表叔破门而入。
追他们的人花了一些时间搜查雷一达的住所,这一点时间差则给了李雷二人从雷家一个密道逃出的机会。
这逃亡在途的感觉让李凌超莫名觉得熟悉。两人到了李凌超在西京城郊的一处密宅之后,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雷一达手臂的伤最重。李凌超找了个木棍将其绑好固定住吊在雷一达的胸前。
“想不到你在这里还有准备?”雷一达的语气很平常。
“我能活到现在,总有些朋友支持,有些自己的方法。”
“为什么要来找我?”
李凌超停下手上绑绷带的动作,看了雷一达一眼。
“我以为你想我来。”
“既然来了,那挂件还我吧。”
李凌超皱了皱眉:“我没带。我以为我是来找死的。我以为你不是会……会眨眼之间就转换阵营的人。”
雷一达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还不相信我。”
“我没有其他选择。你是我现在唯一的同伴了。”
“那你朋友呢?”
李凌超笑了:“他们是一群不在乎我到底长什么样的人。你是唯一一个真的知道我长什么样,又能为我做这些的人。”
“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你。”
“能在其中起到正面作用,我已经很满足。”
绑带绑完了。李凌超才回头处理自己衣不蔽体的问题。
“凌超。”雷一达语气温柔,有些疲惫,“你有时候太看轻自己了。”
“我不是看轻自己,只是永远不可能融入你们。”
这话让雷一达沉默了一下。李凌超感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谨慎地停下了换衣服的动作。
“那我可以融入你。”雷一达说。
这句话意指什么,李凌超当然很清楚。但他没有接话,只是惊叹于雷一达适应情况适应环境的能力实在太强,刚刚逃命出来也能开起这样的玩笑。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一种虚幻的形式,他很清楚知道自己真正的方向在哪里,除此之外的都只是表象,不重要。
“下一步怎么办,归隐山林?”
“怎么可能。”李凌超换上了完整的衣服,没有戴手套和面具,“我有一位朋友非常聪明,曾经这么跟我说——’江湖的力量越强,朝堂的力量越弱,但归根结底,这二者的力量都来自人。所以,人应该有自己的力量,而不是为其它力量服务’。”
“但我并不是一个……”雷一达喉咙发紧,心里紧张,他知道这是决定二人未来道路的关键时刻,“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有多大雄心壮志的人。从始至终,我只是尽我所能以自己的原则活着。原则让我最终离开了他们。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英雄,我只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李凌超沉默了。
然后他将自己贴身放的那个青金挂件拿出来,别在了雷一达的腰间。
“你有这样的选择,我却没有啊。这世间有你的容身之地,没有我的。你看看我,雷达,你看看我。”他将自己的手放在雷达面前的桌子上,“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容下我们两个人,我愿意去。”
他在此之前其实从未向雷一达表过心迹。爱情某种程度上讲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臣服和忠诚。只是这过程是相互的,因此没有君臣,只有恋人。
雷一达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这种地方。”
说完,他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李凌超和雷一达最近的时候,杀到过皇宫的外围。他们主要活动范围在济州,但来无影去无踪。来无影去无踪的代价就是居无定所。他们从未停下,也从未分离。
本来,雷一达是很有希望站在朝堂上的——他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如果雷一达真的入朝的话,是否能做出的改变比他们现在这样更大?毕竟一个问题由外到内很难解决,由内到外却容易得多。只可惜这条路早已不复存在了。
有时候,人必须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任何妥协都只是“失败”更好听的说法而已。雷一达知道,当他不断走向权力核心的时候,他的原则将不得不不断退让。最终呢?最终可能是李凌超将他暗杀也不一定。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雷一达正和禁卫军打到激烈处。李凌超去准备撤退路线接应他了。他并非不想不留余力冲进去,江湖儿女不会怕死。可他不能这么做,他知道不值得。他们任何人的生命,又怎么值得死在这些走狗的剑下?
雷一达不断向外城撤退,禁卫军有守城重任,不会追他。李凌超做好准备后放出信号烟火,雷一达毫无恋战,转身就撤。禁卫军看放信号的地方很远,边认为那里就是雷一达同伴所在的地方,因此最后向前追了几步——这几步,就让他们一脚踏进了坟墓里。
三四个人全部陷进了一个流沙坑。没有人想到这里会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流沙坑。那卫兵临死之前奋力地挣扎,不挺叫喊,与一个平民无异。雷一达听着背后那绝望的求救声,心里也很难受。正在他难受的时候,李凌超从旁边贴上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一起逃跑,风吹在脸上。
“雷达。”李凌超叫他。
雷一达只想将自己流放给黑夜。
最后,雷一达在济水河边停住了。
他因为李凌超的缘故,一直很爱水。溪流,大川,相对于山来说,雷一达一直喜欢水。
“我们赢一两个,也不归根结底毫无胜算。这件事太难做,太漫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做这一切,除了和你在一起之外,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李凌超点了点头:“我们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雷一达愣了一下,好像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不是,我不是想离开你……只是很困惑。”
今晚月光很好,水中有雷一达面庞清晰的倒影,李凌超脸却混在水的波纹中看不清楚。
“你感觉自由吗?”李凌超问他。
“什么?”
“自由。自在。随心顺势而为。不害怕、不多虑地追寻快乐。”
这一点雷一达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从他出生、长大,记事以来,朝廷就坚如磐石,从来没有变过。没有人可以不考虑朝廷的存在生活。没有人逃离过。
“只有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我才有过这种感受。”他回答李凌超,“不是因为你的特殊,而是好像这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生在世间,不该有这种不可能。”
这话李凌超说得斩钉截铁。因此雷一达心思动摇了。他开始相信李凌超的话。而他一开始相信,就感到了那种微末的区别。他看着李凌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恨不得现在就帮他把蒙面的黑巾和帽兜扯下来扔掉。
他也就这么做了。他将那块丑陋的布扯下来,按着李凌超的头与自己亲吻。雷一达很少这么释放自己的攻击性。李凌超接受了他的攻击性。
李凌超是水做的。
闻起来有河流的味道。
以上读取自Nemi备份20690115。